安然看了一眼,不道:“巧果儿。” 安子和目光闪了闪:“你还真知道。” 安然有些楞,巧果是江浙一带过七夕的习俗,七夕的时候,专门做出来的一种面点,寓意乞巧,也叫果食,有自家做的,也有市集上买的,简单的就做成花朵的形状,也有复杂的,什么鱼啊,莲蓬,花篮,甚至老虎狮子等都可以,有特别手巧的,还会捏出与七夕故事有关的花样儿。 当然,现代已经相当便捷,哪怕再笨的也不怕,因为有巧的模具,要什么花样,直接用模具抠出来简单方便。 有过油炸的,也有撂出来的,比起别的点心,并不算太好吃,就是图个吉祥的寓意,不是安子和送来这个,她都忘了今儿是七夕了。 而且,安子和送来的巧果花样繁多,安然忍不住数了数,一共十六个巧果,每一个的花样都不一样,等于有十六种花样儿。 安然忍不住拿起一个小人的看了看,小人做的相当致, 安然一开始以为做的是牛郎,仔细看了看,并不是,小人的衣裳是儒袍,头上还戴着一定巾帽,虽眉眼模糊,可也看得出绝不是牛郎的打扮。 安然正想问是谁,忽见安子和手里也有一个小人,仿佛是个女孩儿,安子和拿着小人冲她嘿嘿笑。 安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我瞧瞧你这个是谁?” 安子和却一抬手:“你不是有吗,做什么抢我的,这么多巧果还不够你吃的吗。”说着,忽柔声道:“小丫头十六了吧。” 安然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是十六个巧果了,原来正暗合自己的岁数。在古代,这一天女孩儿大都会摆上瓜果,对天上的织女乞求智慧和巧艺,自然也免不了求美的姻缘,所以这天才叫乞巧节,对于女孩儿尤其重要的一个节,所有又叫女儿节。 现代的七夕已经成了中国的情人节,都是成双成对的出去庆祝,像她跟林杏儿这种了无牵挂的,便凑在一起做顿好料,边吃边聊,也是另一种庆祝。 不过自己跟林杏儿的质完全不同,自己是真的没男人,而林杏儿是因为男人太多,无法选择谁陪她过七夕,所以才找上自己。 怎么也没想到穿到古代来,倒是有个男人来陪自己过七夕了,说不上是动还是别的,但至少安然不会赶他走了。 这男人的心意总是用的正恰好,而且,颇有心的做了十六个巧果,让安然有种庆祝生的觉。 安然看了他一眼:“这是南边的习俗,咱们北边却要吃饺子的。” 安子和笑眯眯的看着她:“本来我是想用这篮子巧果来跟你换几个饺子吃,可没想到刚来你就赶我走,想来这饺子是吃不上了。” 安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吃饺子光动嘴可不行,得帮忙。”说着开始分工:“挑吧和面还是调馅儿?” 安子和笑了:“自然是和面。” 两人进了灶房, 安子和的动作异常利落,不一会儿就和好了面团,放在一边儿醒着,见安然还在摘韭菜,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韭菜比平常的细,一副没长起来的样儿,不皱了皱眉:“这是什么韭菜?” 安然:“是我自己种的。” 安然也没想到大师兄还给她带了一筐菜过来,说是德福听说他跟师傅今儿过来,特意收拾出来的,都是她小院里种的。 大师兄说已经长好几茬儿了,别看样儿不济,味儿却正,师傅如今闲了,都会去她的小院瞅瞅,顺便拔几颗小葱回来蘸酱吃。 不是大师兄给她带了这筐菜,安然都快忘了自己的小院什么样儿了。 见安子和闲着,便分给了他一些:“还不帮忙,不然可吃不上饺子了。” 安子和摇摇头:“明明说好我和面的,这会儿怎又让我摘菜了。”却也听话的坐在小板凳上摘了起来。 安然看了他一眼,不觉有些好笑,以他的身量坐在小板凳上,颇有些不合适,他的样子让安然想起安记烹饪学校的那些学生,不过,她的学生可比安子和强多了,刚看他和面还有模有样,这一摘韭菜就彻底曝了,这哪是摘啊,简直就是揪,让他这么摘下去,一会儿就剩不下什么了。 安然急忙拿了回来,不的道:“还真是大少爷,摘菜都不会。” 安子和颇为无辜:“明明是你这韭菜太细,对了,你在哪儿种的?我怎么没看着。”说着,还四下打量一遭。 “我才来别院几天,哪有时间种菜,这是安府的,开那会儿种了些韭菜小葱白菜,倒是长了起来,我来了别院,这些菜便给德福照看的,他知道师傅今儿过来别院,收拾了一筐叫大师兄给我带过来的,想是让我尝尝自己种的菜。” “你还会种菜啊?”安子和颇有些意外。 “种菜有什么难的,有时想想,等闲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子,买个院子,院子后头劈出一块地来,种些瓜菜什么的,前头盖一个茅庐,摆上自己做的桌椅,开一个私房菜馆,不拘天南海北的客人,来了就是朋友,就用自己种的瓜菜做一桌菜招待,饭后泡上一壶茶,有月的时候赏月,无月的时候聊天,若是下雨就更好了,可以听雨,院子里还可以种一棵桃花,一棵梅花,天的时候,桃花芳菲,到了冬天,便可以赏梅观雪,还可以把梅花枝上雪扫下来烹茶。” 说着,歪歪头:“对了,说起梅花,倒还有一个好吃的,渍梅花,怎么个做法来着,好像是剥少许梅,用雪水浸过,再入梅花发酵,天放上一晚,取出后用浸泡,便可用来下酒。” 安子和不笑了起来:“前头你说的扫雪煎茶倒还风雅,如今这个腌梅花算什么。” 安然撇撇嘴:“孤陋寡闻,岂不知有首诗说,瓮澄雪水酿寒,点梅花带餐,句里略无烟火气,更教谁上少陵坛。”岂不比扫雪煎茶更风雅。 望着眼前摇头晃脑诗的小丫头,安子和竟忍不住开始向往,她刚才描绘的情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一个普通的小院,院子里种着桃花梅花,可以赏花,可以观雪,可以听雨,可以赏月。 安子和下意识忽略,她说的什么做菜招待天南海北的客人,便有客人,也只能是自己。 有秋霜,夏花冬雪,四时美景,还有眼前这个巧手又客人的小丫头,该是何等惬意。 便道:“这有何难,回头寻个妥帖之处不就得了。” 安然却摇头失笑:“我不过说说罢了,人总是要有梦想跟希望,这是我的梦,不指望能实现,就是没事儿拿出来想想的,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做呢。” 安子和不解的道:“你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安然抿抿嘴,即便他也姓安,却不是安家人,不会明白自己的坚持,更何况,自己如今不过是安府的小丫头,若说要补充安记食单,岂不古怪。 见韭菜摘好了,便也不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去那边儿舀水洗菜,别看这些韭菜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儿,却极,真正的无公害纯天然,用水洗几个过子,就可以切,不用担心会有农药残留,这大概是穿越到这里的最大好处。 安然做的是家常素三鲜饺子,其实不应该叫素的,因为有虾仁,因今天在别院办厨艺大赛,食材格外全,新鲜的河虾,活蹦跳,掐了尾巴虾头一挤,虾仁就出来了,切碎了跟韭菜蛋调在一起,素三鲜的饺子馅儿就调好了。 安子和面食做的不错,饺子包的颇好看,馅儿也大,速度也快,到后来,安然索帮他擀皮,两人合作的异常默契,不一会儿就包了一盖板的饺子。 安然见水滚了,便把下了饺子进去,等把饺子端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桌上不有刚才的巧果,还有不少瓜果李桃摆在桌子上,显得异常丰盛。 安子和:“好歹是过节,总得像样才行,来,你快对着织女乞巧,这才应景儿。” 安然倒也从善如,双手合十对着月亮拜了拜,忽听安子和道:“织女知道你心诚,一定会赐你一个好姻缘。” 安然不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织女,怎么知道。” 安子和不说话却笑眯眯的看着她,安然不脸一红,不自在的别开头:“吃你的饺子吧。”安子和很晚才走。 因为睡得有些晚,安然早上差点儿没起来,好在师傅一早去了后山打拳,等师傅回来的时候,正好吃早饭。 一瓦罐小米粥,几个葱油卷,拌个青瓜条,再用昨儿剩下的韭菜炒了个蛋,营养又简单。 吃了早上饭,三人出了别院,谢绝了大管家安远安排的马车,师徒三人徒步走到大道上,搭了一辆老农的牛车。 赶车的是位老汉,瞧着跟师傅差不多年纪,有着农人的憨厚朴实,却也颇为健谈,大概觉得他们师徒三人的组合看起来有些奇怪,便跟师傅道:“您是您老的儿子孙女啊?” 一句话安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是到后来,安然才知道,两位师兄的年纪其实一点儿都不大,至少在安然看来很年轻。 两人只差一岁,五年前从京里来冀州的时候,大师兄才二十,二师兄十九,都是自小就跟着师傅学手艺,这么多年也没成家娶媳妇儿。 倒是二师兄跟自己提过,在京里的时候,有人给大师兄说过一门亲,后来师傅败给韩子章,出了御膳房,女家一见大师兄不是御厨了,便非要毁婚。 为这事儿师傅一气之下病了好些子,大师兄便发了誓,此一生再不娶,到今年大师兄也才二十五,跟安子和差不多。 二师兄更小了,只不过这里有留胡子的习惯,以至于,两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尤其二师兄,安然一开始还以为二师兄快四十了呢。 说起来,安子和倒是没留胡子,看上去格外清,手里再拿把折扇,倒是颇有几分风倜傥的意思 。 猛然回神,怎么又想他了,见大师兄一脸郁闷,不好再笑出声,却掩着嘴偷笑。 大师兄没辙的瞪了她一眼,师傅也觉好笑,便解释了一句:“这是我两个徒弟。” 那老汉忙道:“倒是老汉眼拙了,您既收了徒弟,想来是个手艺人了。” 师傅点点头:“我是厨子。” “厨子好啊,便赚不来富贵,好歹能混个肚儿圆,不瞒您说,我家里两个孙子不稀罕种地,前些年都跑去城里学厨子去了,半截儿大孙子回来了,嫌苦,说还不如种地轻闲呢,娶了媳妇儿,今年年初给俺老汉生了个曾孙子,胖着呢,倒是我那小孙子,从小就有股子拧劲儿,非要学好了手艺不可,连娶媳妇儿都耽误了,我这次进城就是去瞧他,前些年想去看看他都不让,如今想来混出点儿样儿了,这才应了家里人去瞧他,我这次去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先给这小子说个媳妇儿。” 说着,看向安然:“这闺女可真生的俊,多大了?说婆家了没有?要是没说人家,跟我那小孙子倒是般配……” 安然尴尬非常,幸亏到了地儿,忙跳下车,扶着师傅走了,再坐一会儿牛车,把自己都得搭进去。 大师兄看着她笑的前仰后合,师傅也跟着笑,笑过之后却道:“这都十六了,倒是该寻婆家了。” 安然脸通红:“师傅……” 大师兄:“能配上小师妹的,可不能是一般人,这头一样,手艺得比小师妹强才行。” 老爷子摇头失笑:“真若如此,安然丫头这人家可难找了。” 师徒三人说说笑笑往前走,过了一个小桥,安然道:“师傅您瞧,前头定是桃李村了。” 还真是好认的紧,村头上种着几棵桃树,几棵李子,后头是一个小小的村落,远远看去炊烟袅袅,隐约传来几声狗吠,令人忍不住有些向往田园生活。 刚立秋,树上累累挂了果子,几个调皮的孩子正爬到树上摘果子吃,忽一个老妇人喊了一声,几个孩子一蹦跳下来,一溜烟跑远了。 那老妇人一阵骂声,看见那老妇,安然忙道:“就是她,师傅她就是那个卖包子的。” 师徒三人走了过去,安然跟老妇招呼了一声:“大娘可还记得我?”那老妇人笑道:“这么俊心眼还好的姑娘可不多,老婆子哪能忘了,你是哪天买了我包子的好心姑娘,还问了我怎么调的馅儿,家来跟我家的老头子一说,我家老头子说,你是个识货的行家呢,我家那老头子可不轻易夸人,可见姑娘是个有本事的。” 安然给她夸得有些脸红,心说,这算是什么本事,至多就是个吃货罢了,见老妇打量师傅师兄,忙道:“这是我师傅跟大师兄,今儿跟我一起过来的。” 老妇见老爷子慈眉善目,大师兄也笑眯眯不像坏人,便让着三人进了村子。 老妇人家就住在村口,过了桃李树就瞧见了个一个篱笆小院,三间土坯房,已相当破旧。 安然想起刚她赶那几个孩子,不道:“这桃李树是您老种的吗。” 老妇:“这是我家老头子种的,不瞒你们,我家这老头子有些疯癫,有时候疯起来便不认人,好起来又跟好人没两样儿,子有些古怪,前些年家乡闹大水,田都淹了,过后又发了场瘟疫,没了活路,这才来了这冀州府,在这桃李村安了家,我们老两口子无儿无女,倒也没什么牵挂,在哪儿都一样,这几颗树是那年来的时候,我家老头子种的,说这个村没桃没李的,偏生叫了这么个名做什么,就在村口种了几颗桃李树,几年里到是长了起来,到入秋结了果子,也能卖几个钱。” 说着,叹了口气:“我家老头子什么都好,就一样鼓捣吃食,就那个素包子,把家里的存项全折腾进去了,让我骂了一顿,才让我去市集上卖,偏生要卖五文钱一个,不是遇上姑娘,我那天都开不了张呢,一会儿老头子要是说什么怪话,你们可别过意。” 说话儿进了篱笆院,刚一进院便闻见一股扑鼻的豆香,院子一边儿的棚子里,正有个老汉在哪儿做豆腐,做的极为认真专注,几人进了院子都不曾抬头看上一眼。 那老妇人去屋里搬了两条板凳出来,招呼几人:“你们先坐啊,我这老头子旁时还好,只一做豆腐就跟魔怔了一样,不做完了,天塌下来也不搭理人的。” 安然:“不妨事,本来就是来请教手艺的,等会儿也是应该的。” 老妇人点点头,便不再招呼她们,却也不过去帮忙做豆腐,去那边儿收拾晾晒的豆皮去了,想来老两口平常生计并不指望卖包子,就看这院的豆皮就知道,豆腐才是正经生计。 安然看见捋着墙角放了一溜坛子,瞧着也不大像腌咸菜的,上头用砖头严严实实着,安然看了看那些坛子,再看看棚子里做豆腐的老汉,忽想起了素包子馅儿里的那个,自己想不出来的味道是什么了,酱豆腐,也可以叫腐。 因是最平常的东西,一时反倒没想起来,而且,穿到这里以来,还没见过有这东西,所以疏忽了,看来这老汉会做。 忽听师傅道:“丫头,你莫以为点豆腐没什么学问,你瞧瞧,他是如何点的,可跟你点卤的法子有什么不同?” 安然知道,师傅既然如此说,肯定就是有诀窍,遂走到棚子外头瞧着老汉点卤。 看了一会儿发现,老汉点卤的确跟自己不同,不是立时就点,而是等了一会儿,安然估计差不多豆浆八十度左右的时候,老汉开始点卤。 老汉点卤的手法相当练,却极慢,整个点卤过程约莫有一个小时左右,且分了七次。 安然认真算过,前三次点卤大约五六分钟一次,且第三次点卤所用卤水份量要比第一二次多了将近一倍的量。 然后第四次点卤,间隔的时候略长,安然算着,怎么也有十七八分钟的样子,这次点的卤水却又比第一二次还少。 之后的三次,约十分钟点一次,卤水的份量比第四次的还要少一些,每次点卤都要用瓢顺缸动,促使豆腐凝固,每次点卤之后都要盖盖子保温,然后就是豆腐。 老汉的力气极大,安得有一百多斤的青石板,被他毫不费力的就搬了起来豆腐,约莫十分钟左右,再打开豆腐就成了。 老汉也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们几个一眼,目光在师傅身上停了停:“瞧着你这老头子倒有些眼,你见过我?” 安然不失笑,哪有这么问人的,不是该我见过你才对吗。 老妇人这时候过来:“我这老头子有些疯癫,说话也颠三倒四的。”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