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继嘿嘿一笑:“可没商量,这不上回送礼姑娘不收,逢着过年,怎么也得来给姑娘拜拜年,倒不想,都是这么打算的,在门外头正好碰上。” 安然忙道:“诸位都是安然的前辈,本该着安然登门给各位前辈拜年的,倒先劳动诸位前辈过来,实在不该。” 冯继摆摆手:“姑娘就别客气了,姑娘是郑老爷子的亲传弟子,若论辈分,不说姑娘,就是姑娘这俩小徒弟都是我们的前辈呢。” 冯继这倒是实话,郑老爷子是厨行里顶尖的存在,论资排辈,高出冯继等人好几辈呢,安然作为郑老爷子的弟子,辈分自然也不一样了。 钱弘:“可不是,咱们厨行里不论辈分就论手艺,可不管论辈分还是手艺,姑娘都是当之无愧的前辈。” 安然脸有些红,:“前辈们取笑了。” 梅先生见她一张小脸粉中带红,竟比院子开的正盛的那株梅花还要娇几分,不瞧了梅大一眼,也难怪他如此,这丫头的确生了个招人的模样儿,只这子软中待硬,却不好消受,瞧上这丫头,也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却也不忍见小丫头困窘,笑了一声替她解围:“你们几个老东家合在一起好几百岁的人了,她一个小丫头哪儿得住你们夸,得了,大过年的,既来了老夫这富居,就都坐吧,丫头这菜今儿做的热闹,倒要听听有什么讲头没有?” 狗子跟顺子俩人忙抢着道:“还是先生有学问,师傅做的这几个菜,不光好看好吃,名儿更吉祥呢。” 狗子指着第一道上来的鲢鱼头炖豆腐:“这是鸿运当头。” 钱弘笑了起来:“果真是鸿运当头,好彩头。”指着旁边一道栗子:“这叫什么?” 顺子嘿嘿一笑:“这是大吉大利。”然后利落的挨个指给大家:“这个冬瓜盅里有冬笋,香菇,蘑菇,叫聚一堂,这道菜里有螃蟹,草虾,鱿鱼,香菇,蛤蜊,大白菜,冻豆腐,粉丝叫全家福。这个虾仁,蛋,青豆做的是金玉堂,这个里头有莴笋,竹荪,猴头菇是竹报平安,还有这个面,是师傅特意做给梅先生的,用虾仁,海参,豌豆苗,腊打的卤,这卤还罢了,这面却不一般,看着是一碗面却只一呢,故此叫寿长百岁。” 梅先生叫梅大挑起来给他瞧,果真只有一,老人们莫不希望自己长命百岁,这桌的菜,数这碗面最和老先生的心思,捋着胡子连着说了几个好。 狗子指着旁边的一道:“这个是黄豆,五花,花生做的,师傅说叫金银仓,这一道……” 狗子还没说名字呢,钱弘接过去道:“这道我认识,是我们北菜的经典,糖醋鲤鱼。” 狗子眨眨眼:“师傅说平常叫糖醋鲤鱼,今儿便叫年年有余。” “哈哈哈……好一个年年有余,加上最后这道团圆饺子,还真是团团圆圆大吉大利。”钱弘一句话,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些东家虽是厨行里的人,却也都是买卖,安然这一桌子年菜,也相当于给他们上了一课,这菜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可以适当改一改,试想,若是年节的时候,馆子里来了客人,伙计一报菜名都是金玉堂,年年有余,不说菜如何,光听名字心里就痛快啊,这么热热闹闹的上一桌子,才叫过年呢。 一顿饭吃的格外热闹,等散的时候,几位老东家差不多都喝高了,好几个都是让伙计搀着回去的。 梅先生也醉的狠了,席一撤,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安然跟高炳义都笑了起来,梅大叫伺候的人把老先生扶到他屋里,自己却正好借机跑到安然屋里来。 高炳义只当没瞧见,狗子顺着俩小家伙偷笑着跑了,一时就剩下安然一张大红脸的站在自己的屋子里,瞪着炕上的男人。 梅大却拖着她的手,在她手上写:“你刚怎么不吃酒?” 安然摇摇头:“我不能吃酒的,吃了酒会出大事。” 梅大低头瞧了她一会儿:“什么大事?” 安然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跟他说的好,含糊的道:“就是酒量差,吃一点儿就醉。”听见梅大低笑了一声,不道:“刚你吃了那么多酒,过会儿该头疼了,我去给你做醒酒汤。” 说着,要起来,却被他揽住抱进怀里,在她手上写:“没吃多少,不妨事,别走,陪我说说话儿。” 之前真想不出不言不语的梅大,竟如此粘人,仿佛一时一刻都不想放开自己一般,让安然羞涩之余,心里越发甜,便伸手倒了一盏茶递给他。 他没接过去,就着安然的手吃了半盏,方拿了过去,放到桌子上,安然一愣的功夫,已被他噙住…… 大概吃了酒的缘故,这个吻带着淡淡的酒气,还有几缕茶香,侵入安然的间,让她不觉有些沉醉…… 梅大放开她很久,安然才回过神来,忽然想到一个,自己一直忽略的事情,脸变了变,略推开他:“梅大哥可娶了?” 梅大的沉默对于安然来说,无疑是晴空霹雳,几乎迅速站了起来,离他老远:“梅大哥,想来是安然没说清楚,我是喜你,但那是不知道你已娶,如果早知道,断然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梅大想拉她的手,却被她飞快闪开,不叹了口气,用嘶哑难听的嗓音说了句:“她,早已不在了。” 安然愣了愣:“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忽然想起梅大家里失火,才把他的脸烧成这样,不道:“是已经不再世上了吗。”见梅大点头,安然不觉愧疚起来,提起人家的伤心事,等于戳了人家的伤疤,可有些不厚道。 见梅大又来拉她的手,这次安然并未避开,觉梅大在自己手上写:“怎么提起这个来?” 安然脸一红,不好意思说,觉得他的吻技太过高超,自己在他面前简直毫无招架之力,有这样高超吻技的男人会没有女人吗? 可这样的话怎好说出口,只得含糊道:“就是忽然想起来了。” 见他盯着自己看,一副不信的样子,安然索也不藏着了:“就是觉得你应该有过子……”这说的够直白了吧,可这男人偏偏还在自己手上写:“怎会如此觉得?” 如果不是这男人太过一本正经,安然都怀疑他是故意的,脸更红:“那个,反正就是觉。”却也郑重看着他道:“梅大哥,如果你喜别人,或者有别人了,那安然就要走了,不管别人怎么想,安然有安然的原则,既然彼此喜就绝不能有第三个人,梅大哥要是喜别人,也没关系,只要告诉安然,咱们不做恋人也可以做朋友。” 安然话音刚落就被他堵住了舌,这个吻来势汹汹,极有侵略,等他放开她的时候,安然觉得自己舌儿都发麻,脑袋里的空气都仿佛被他空了,呈现一种空白蒙的状态,却听见他难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一遍一遍的响起:“不是朋友,不是,不是……” 这一瞬的梅大,竟让安然觉的很是霸道,或许男人身体里都有潜在的霸道基因,在受了某种刺的情况下,会迸发出来。 安然想试着跟他说清楚,可这男人本不容她说,这男人对付她的方法简单而暴,只她一提就会堵住她的小嘴,亲的她不知今夕何夕,哪还有心思说这些。 即便他不让自己提,安然也觉得自己表达的足够清楚了,而且,这种事儿也实在没必要总是提起来,提多了反而伤情。 梅大是自己第一个喜的男人,安然刻意忽略安嘉慕,她始终觉得,之前喜的安子和完全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本就没那么个人,所以,安嘉慕不是自己喜的人,梅大才是。 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之后,两人的情简直一千里,这个年过去之后,等富居重新开张的时候,两人之间已经变得颇未亲密,比起过去的若即若离,如今俨然一对打的火热的恋。 ,而这里是古代,男女之间只可能有两种状态,陌生或者夫,恋人是不被礼教允许的,所以,安然还没意识到,嫁人这个问题就出现在了自己的人生中。梅大第一次跟自己提这件事的时候,是正月十五的灯节儿。 齐州的灯节儿格外热闹,家家户户都会扎几盏花灯挂在门外,尤其沿着河的人家更是,久而久之,沿着河的两条街越来越热闹。 也是老百姓的子好过,才有过节的心思,从正月十四一直到十六,河两边俨然成了夜市,卖灯笼的,卖吃食的,卖爆竹的,画糖画的,捏面人的……大人孩子,青年男女,也都趁着这个机会出来逛。 安然是个喜热闹的,自然不会错过,赶在十五这天正子,拖着梅大出了富居,沿着河一路逛了下去…… ☆、第 52 章 元宵 民间有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的说法,早上还是个难得晴天,落晚却下起雪来。安然很喜齐州的雪,不会很大,细细的落下来像飞盐。 想起这个,安然不笑了起来,还真是厨子,什么都能想到吃上去,总之,齐州的雪很美,落在河里瞬间便融成了水。 齐州是泉城,河水下涌动的清泉,使得河水终年都不结冰,却因为寒冷,萦起淡淡的雾气,在灯光下犹如九天的仙境一般。 这里却不是仙境,是红尘,有叫卖的小贩,有拖家带口出来的汉子,还有年轻的小夫,一前一后,刻意保持着一些距离,却偶一对视间,那种甜默契,让人不觉在心里说一句,年轻真好。 像安然跟梅大这样大摇大摆牵着手的还真没有,安然的意识里,本没有太多规矩礼教,恋人走在一起不牵手,这么多人走丢了怎么办。 更何况,梅大的手比较暖,还有,他们俩的也要通过手,所以,两人一路牵着逛了过去。 安然发现有不少人年轻妇人偷着瞄过自己之后,羞答答去牵丈夫的手,却被丈夫慌忙避开,妇人颇为失望的低下头。 安然不侧头看了眼梅大,他好像跟那些男人不一样。 觉她的目光,梅大侧头看了她一眼,正瞧见旁边有个卖提灯的摊子,以为她想要,便牵着她的手走了过去,在她手上写:“喜就买一个。” 安然愣了愣,不笑了起来,刚一路过来看见不少小孩子手里提着灯笼,倒不想他把自己也当成小孩子了。 却也不拂逆他的好意,看了看卖灯的是一对老夫,瞧着有六七十了,就在两颗树中间栓了绳子,灯笼就挂在绳子上,有小动物的,诸如狮子,老虎,兔子,狐狸等等,也有做成水果样儿的,诸如橘子,南瓜,苹果,梨子……还有小人的,荷花的,胖娃娃的…… 别看就是纸糊的灯笼,却做得颇为巧,老汉在后头收拾箱子里没有摆出来的灯笼,老妇人在前头招呼买卖,瞧见安然跟梅大过来,忙招呼:“这小娘子模样儿生的俊,娶这么个俊媳妇儿,可真是福气,若是提着俺家的荷花灯就更好看了。”说着,从绳上摘了一盏荷花灯下来,递给梅大。 梅大看了安然一眼。 安然听见老妇那句小娘子的时候,脸就红了,虽说跟梅大已经确定了关系,可她的定位仍然是女友,这忽悠一下成了小娘子,也有些太快了。 见梅大用眼神询问自己,忙不迭的点点头,看都没看,把灯接过来就跑了。 梅大楞了一下,忍不住轻笑出声,掏出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老妇人忙道:“这位爷,俺们这买卖小,可没银子找给您,要不,你瞧瞧有没有零钱,要实在没有,明儿俺们老两口还在这儿摆摊子,明儿您给俺们送来也一样。” 梅大却把银子放在她跟前的钱盒子里,嘶哑着声说了句:“不用找了。”老妇人一愣的功夫,再瞧,人已经走了,拿着那块银子跟自己老伴面面相觑,喃喃的道:“别看这汉子的脸瞧着怕人,真是贵人啊,一盏灯就给了一块银子。” 不说老两口在这这儿叹,却说安然,提着手里的莲花灯跑到前头的桥上,等着梅大过来两人才过了河往回走。 夜深了,逛灯市的行人渐渐少了,买卖家也都收了摊子,挑着担子家去了,刚还闹热无比的灯市,转眼间便清静起来,各家的灯熄了,街上暗了下来。 安然没说话,还在想刚才老妇人那声小娘子,却给梅大拉着手写:“饿不饿?” 安然回神见前头不远有个卖元宵的摊子还没收,不点点头。 梅大牵着她坐到小桌前,要了两碗元宵,一碗四个,四种馅料,虽做到不够致,安然却觉比自己以往吃过的任何一种元宵都好吃,吃的浑身暖融融的,即便这样的大雪天都不觉得冷了。 一路回到富居,一直进了安然的小院,站在门外,安然跟梅大挥挥手,要进去的时候,忽给梅大拉住手。 安然愣了一下,以为他不想回去呢,顿时脸通红,低声道:“别闹,很晚了。”刚要缩回来,他却忽然开口:“我们成亲吧。” 安然愕然,她的反应让梅大颇为不,一用力把她拽进怀里,在她手上写:“你不愿意嫁我?” 安然忙摇头:“不,不是,只是觉得有些早……” 梅大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良久,嘶哑的声音道:“你若嫌弃我的脸,此事就算了。”撂下话推开她大步而去。 安然不懊恼,自己什么时候嫌弃他的脸了,这男人有时真不可理喻,哪有刚认识几个月就成亲的,难道他不知道闪婚的夫,大多都会闪离,而且,她才十七好不好,十七在现代还算未成年的少女呢,结婚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更何况,现在两人的情况也不适合成亲吧,安然想着明天找梅大好好沟通,却不想,转天一起来顺子就告诉她,梅大走了,说是帮着梅先生办什么事儿去了。 安然才不信呢,这几乎成了梅大的万能借口,每次都如此,再说,两人昨天才不而散,今天他就有事出去了,哪能这么巧。 如果不是深知梅大是个老实人,安然都不怀疑这是他的手段了,用来迫自己就范的手段,他就这么想娶自己吗? 安然本以为梅大只是一时生气,过两天就回来了,却不想这一走就二十多天都不见回来,安然一开始还想跟他好好沟通,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安然也真气起来。 恋人之间吵架拌嘴不新鲜,沟通不就好了,哪有他这样的,一个不顺心就消失,由此安然不想到以后,如果两人真成了亲,一旦吵架他又走了,自己怎么办,这本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自己当初是不是太想当然了,或许他们俩本不适合,那么分开好了,一想到分开,安然下意识排斥。 安然情方面不顺利,可富居的买卖却越发红火起来,从过了年,三个月之内的席面都订了,这还是因为富居规定只能定三个月之内的,不然,估计这一年的席都能订出去。 人的消费观念有时就这么奇怪,专扎堆,越是订不上,越非要吃不可,没过几天就听说有人出高价买富居订出去的席,一旦开了口子,价格屡屡翻高,本来富居一桌顶级上席,也不过几十两银子罢了,如今外头竟炒到了几百两,甚至上千两之多,这是有钱的。 有门路的更是变着法儿的拖人找梅先生的路子,都知道梅先生是富居的东家,有两桌是专门给他老人家留的人情席,这席面可就更值钱了。 也不知谁传的,梅先生这两桌人情席掌灶的是安然,如今在兖州府一提安然的名儿,哪怕安然只做一道菜,这席面也是有市无价。 本来先头因为韩子章的缘故,梁子生牵头挤兑兖州府的南派厨子,才致使富居关了张,不想,被梅先生盘在手里之后,出了个安然,不把兖州府北派厨子比赢了,韩子章的亲传弟子全须全影儿来了齐州,走的时候却成了秃子。 富居前后两场比试,早就传了出去,不说厨行,就是整个兖州府的老百姓都津津乐道,当评书故事一样听,更是把安然的厨艺传的神乎其神,以至于越来越多的食客老饕,奔着齐州的富居而来。 安然两场比试中所做的菜肴,更成了富居的招牌,客人可不管什么南菜北菜,冲着什么来的就点什么。 以至于,后来不管什么菜只要沾了安然的边儿,必然是最卖的,齐州八大馆子的东家可不傻,抓住这个机会,推出创新菜,把安然教给他们的创新菜,单独立了个菜牌,统称安家食单。 安然头一次看到安家食单的时候,真吓了一跳,这难道也是巧合,她很确定这些东家并不知道安家食单的事,却把自己教给他们的菜,自发的归类到安记食单之中。 的确有很多菜都是自家的私房菜,也就是食单上记录的菜,如今被几位东家归纳起来,安然自己都糊了。 后来想想,又觉其实不用计较这些,是不是安家食单有什么关系,目的达到就好了,只要这些老字号能好好的传承下去,不是比什么都有意义吗。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