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不知道当时姚岚和沉彤说了什么。 我醒过来的时候,沉彤已经走了。 没有发微信。 她在我宿舍边的小筐里给我留了一张字条。 说她学校有事,先回北京了。 我大概是太迟钝了。 我对她不好。 她那样蹩脚的借口,我当时居然相信了。 * 开学后,我又重复起我单调的女大学生生活。 这学期课业倒是比上学期略微轻松了一点。一周就两天是课,其余时间都是半天半天的课。 我还是和姚岚一起上下学。 她一直没有提那天的事,对我态度也如常。 我愚蠢地一直等到快一个月后才发现端倪。 那天是校电视台的对外开放。 当天我们系课不多,都堆在上午。上完三节专业课,去食堂随便吃了份午饭,我就急匆匆往台里赶。 姚岚没什么事情做,想跟我一起去。 “你就带我去吧,我还没去你们电视台看过呢!” 我觉得稀奇,“上周导员给的名单,你不是签了说不想去吗?” “我不想跟院里一起去嘛,我跟你走~” “行,”我往嘴里扒饭,“但我没工夫照顾你啊,事儿可多了今天。” 确实是事多。 走到主楼,就有点被那阵仗吓到了。来的人很多。 学工部、校团委、宣传部都来了领导。 台长是个清瘦的姑娘,我也就入台大会的时候见过她一次,是比我高两级的学姐。师父很佩服她,在他的描述里,她和老沉格差不多,酷帅挂的,做事情雷厉风行,比男生强得多。 而此刻,她穿着不合脚的高跟鞋,挂着一脸强行挤出的僵硬笑容领着那群校领导往里进。 “就一定要这样吗?妈的,”我在心里暗骂。 “这是我们的电视台,还是校领导的电视台了……” 往旁边看了眼师妹,她脸上也是和我一样不的表情。 烈炎炎。我们这些台里的记者们穿着台服,脖颈上挂着牌子,站在主楼前。 台阶下,各学院的师生排成长队在门口,和我们面对面。 谁脸上都没有笑容。 “是给我们参观,还是给这些领导参观啊?”学生里,有人嘟囔。 “呵。领导参观完了,才轮得到我们呢。” 她们的导员骂了一句,人群里不再出声了。 “安颜!你来一下。” 主楼的门打开,师父李想从里面探出个身,喊我过去帮他忙。 他把一张程表给我。 “高翻和德语的人都给你,一会儿她们两个学院的人来了,你负责给他们讲解咱们部的情况。采编室、录像室都能进。就是别让他们碰到设备。万一坏了,不好说。” “好的我明白。” “时间控制在40分钟内,完了之后告诉我。” “得,我进去了。”我把姚岚给师妹,“可心,这我室友,帮我照顾一下。” “没问题,师姐!” 我师妹是很活泼可的姑娘,真就像tvb金庸剧里那些灵巧的小师妹。 我以为她和姚岚会相处得很好。 可是那天她们吵架了。 在最后一波师生快参观完了的时候。 “你脑子有病吧……” 师弟喊我过去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围了三四圈。 拨开人群的正中央,姚岚正在骂可心。 学生大多对参观校电视台没什么兴趣,只是每个学院要出任务。 而此刻一个挂着牌子的电视台校记者,和一个学生在吵架。 这可不有意思多了。 “有病的是你吧!关你什么事啊!”可心气得直哭。 “不关我事,难道还关你事?”姚岚边往前走边用手指头戳着她的膛,“你是什么人啊?你算老几?” “干什么呢?都出去都出去,”师弟赶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别看了,哎!” 我把她们俩拉开。 “你怎么总能招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姚岚问我。 “你那个朋友,是同恋吧?”她说。 “还有你那个男朋友。你都哪儿找来的人啊!” 什么意思? “你不能和正常人做朋友吗?” 她嘴里唧唧呱呱的,没有一点平时的样子了。 我看着她的口型,却突然听不清。 耳朵像被一层薄膜糊住了。 我脑子里此刻只想着沉彤留下的那一张纸条。 “是……你把她骂走的吗?” 我静了静,才开口问出这个问题。 姚岚并没有直接回答。 “你把一个女同恋带到我们寝室来,”她看着我,“晚上睡觉她爬我怎么办!?” “老沉她不是,” “不是什么?高中时候我们班一女的就是,我坐在那儿发呆,她跑过来就亲我嘴,恶心死了!” “你喜和这些怪里怪气的人勾勾搭搭,称姐道妹,我可没这癖好!” 心脏剧烈跳痛着,撕扯得我的心疼。 “……你还是姚岚吗?” “别扯到我头上,林安颜。别搞的一副是我错的样子。我没有向导员举报你,都是看在咱俩是朋友的面子上了!” * “我对不起你。”我对沉彤说。 “我不知道她”恐同。 “小事儿。” 北京是比上海冷多了,沉彤很惊讶地看着出现在她教室门口的林安颜。 “这还值得你专程往北京跑一趟。” “我一定得来的。”林安颜急的快哭。“向你道歉。不然这事儿我心里过不去。” “没事儿!”沉彤走上来抱抱她。 习惯想拍拍她的背,但手伸到半空,还是没有落下去。 “你明天没课吗?”沉彤把那个拥抱拉开,“我这么一来不是耽误你了?” “没。“林安颜擦着眼泪,说话一顿一顿的,“你比课重要。” “哎哟我,”沉彤笑,“行啊123,你这小嘴。” “行啦,”小诺说。“多大点儿事儿!” 是她给的林安颜沉彤教室的地址,也在林安颜到之前,提前安抚了沉彤的情绪。 她是个北京胡同里长大的姑娘,自小就明白自己的取向。 这么些年,受过的委屈和不认可多了去了,但她不在乎。 人么,就活一乐。活给自己看的。 她看沉彤也没啥事儿,没受到啥影响。倒是林安颜这小丫头怪可乐的,微信电话里就急得要死。 真来了又啥都不敢说了。 “嘿,别在这儿演姐妹情深了,你俩。”小诺手搭着两人的肩膀,一边搭一个,“饿不饿啊,说这么多话。咱恰饭去?” “走着!” 就这样,林安颜和老沉还有小诺在她们清华园食堂一块儿吃了顿饭。 还是三个人,还是很热闹的饭,一句接一句的,话就没落到地上过。 可有时候,太热情了,容不下一丝沉默的空隙。 却反而说明人走远了。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你再也不能回到之前的情况去。 *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我开始了一个人的上下学生活。 老沉的事是拦在我和姚岚之间的一道裂痕。 “你疯啦?”当着全寝室的面,姚岚骂我。 “就为了个女同恋,你不和我做朋友?!” “请你不要再拿我朋友的取向说事。” 我把那封信给她,“这里面我已经写的很清楚了。如果你不和她道歉,我们没法再做朋友。” “凭什么?!”姚岚把那封绝信甩到地上,“奇怪的是她不是我!” 我回到座位上开始做我的事。 更多的污言秽语在我身后响起,姚岚用尽各种语言骂我。 那天老沉也是这样被她羞辱的吗。恍惚间我想。 还有师妹也是。 “林安颜你挑朋友和挑男朋友的眼光一样差劲。” 她最后说。 “你迟早啊,”她指着我的后脑勺狠狠地戳,“迟早被他们搞死。” 我懒得再回应她了。 其实没朋友我的子也是一样过。 甚至我更集中了些。 成绩也比上学期更好了。 我更勤快地定着闹钟,没人喊我起了,我不敢再迟到。 每天我按部就班地去教学楼上课,然后回电视台值班,和师弟师妹们一起采稿子写稿子,晚上回去了之后和蒋黎打电话。 只是姚岚。 和她闹掰后,她逐渐暴了很mean的本质。 她在群里@寝室长,叫“有些人”别吵。 她说寝室是公共场合,不是让人打电话谈恋的。别恶心人。没人要听。 想男人了不如坐飞机千里送去。 无所谓。 林安颜真心觉得。 她不让她打电话,她就去楼道里。 去水房里。 去洗衣房里。 她专挑她在寝室复习功课的时候公放音乐。 无所谓。她可以去楼下自习室。可以去图书馆。去电视台复习。 时间长了,也许姚岚也觉到自己行为的幼稚。 她不再有烈的举动。 而是全然的无视。 她俩变成了面而过也不会互看一眼的陌生人。 而隔着一汪太平洋的蒋黎也逐渐觉到了不对劲。 开口问她怎么最近她上下学都是一个人走了,怎么最近不听到她提那个好闺了。 “这学期课太忙了……” 林安颜不太想跟他讲她们女孩子间的事,她含糊地绕过了这个话题。 “嗯。” 蒋黎就这点好,她不愿意说的事他从不问,“那你注意休息。” “下周的生,准备怎么过?”他问。 生么。 林安颜也是突然意识到,哦,下周我就要20岁了。 而我最好的两个朋友,都与我出现了不可修复的裂痕。 人来人去。留在我身边的,始终只有蒋黎。 ———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