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张顺看着那红娘子意气风发的模样,莫名的想起来一句话: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像她们这样的出女子,若是只能关在后宅之中供自己银乐,为自己生儿育女,实在是辱没了这一身才华。 等等……怎么这样一想,好像更让人兴奋了! 西安至三原县七八十里,张顺就这样一路胡思想着,先后穿过了渭水和泾水两条河,等到了晚上终于赶到了三原县。 三原县,顾名思义,只因县境有孟侯原、丰原、白鹿原三原而得名。 其地处于渭水以北,西北高,东南低,大体可以分为南部平原、北部台原和西北山原三个部分,乃是西安的北大门。 当众人赶到这里的时候,天已晚,而那三原县知县张缙彦早安排人手“出警入跸”。 所谓“出警入跸”,也即是清扫道路,止行人随意通行。 张顺本身不是帝王,又没有把福王府那一整套复杂的仪仗带出来。 他本人又不是很喜繁琐的礼节,自然也不需要什么隆重的仪式。 等到张顺到了城门口,张缙彦见过了,他便下令道:“其余士卒在城外安营扎寨,只需要安排我和二百护卫的住宿即可。” “至于百姓士绅都且散去吧,不得惊扰百姓!” 那张缙彦连忙点头哈应了,挥散了跪拜在两侧,“瞻仰圣颜”的百姓。 张顺和红娘子、马英娘、王奇瑛、俞冲霄、左光先、悟空、王锦衣等一干人等于是便在三原知县的带领下,来到了建忠驿站。 这驿站本是前明所建,原本熙熙攘攘入住了不少不三不四之人。 只是“改朝换代”以后,昔的士绅官吏哪里还敢来占便宜? 是以驿站空旷了许多,挤一挤完全住得下他们这二百余人。 这张缙彦本是前明三原知县,乃是河南卫辉府新乡县人士,仔细论起来还算是张顺的半个老乡。 只是当初义军攻克西安,招降诸县的时候,他还要死要活,躲入北面的林中不肯出仕。 结果等到义军兜了一大圈,把榆林、宁夏、固原和甘肃等处全部占据,他眼见大势已去,这才响应洪承畴的号召出仕秦王。 张顺只道他是见风使舵之辈,只是能替自己支撑起陕西的政权结构,倒也不甚在意。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 众人吃喝差不多了,张顺心里惦记着要把“千里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就有点想赶人了。 他不由笑道:“谢张知县盛情款待,今菜品十分丰盛!” 那张缙彦闻言不由老脸一红,什么“盛情款待”? 其实除了泡油糕、蓼花糖两种当地特以外,也就是简单的两荤几素而已。 只是如今三原收成不好,又遭兵灾,实在是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 那三原知县张缙彦闻言客套了两句,然后犹豫了一下,不由拱手道:“臣有一事,禀报舜王殿下,还请殿下细思之!” “哦?请讲!”张顺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要长篇累牍。 虽然心里骂了他一百遍,但是张顺也知晓军政民生大事,由不得自己半点任。 “夫天下之大计,莫过于水利。水利兴,则润泽一方,沃野千里;水利败,则堤堰摧决,民弗蒙利!”张缙彦见张顺应了,不由大喜道。 “昔秦王政修郑国渠,则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 “魏惠王凿鸿沟,连通黄河、济河、淮河等水路,则中原四通八达,车水马龙,魏国遂霸诸侯。” “说正事!”张顺听了他铺垫了半晌,早不耐烦了。 他不由心道:难怪昔有人上书朱元璋,洋洋洒洒万余言,不入正题,气的朱元璋只打他板子。 其实现在张顺也生出打这张缙彦一顿板子的心思,有事说事,废话少提。 “啊?”张缙彦闻言不由有几分尴尬和为难。 张顺不让他讲客套话,猛然之间,他竟然有点不会说话了。 “臣请开吊儿嘴,引泾灌溉农田!”张缙彦半晌这才蹦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那红娘子、马英娘和王奇瑛三女听的有趣,差点都要当场笑出声来。 “讲清楚点!”张顺眉头一皱,你这厮究竟是怎么回事? 让你将你就滔滔不绝,不入正题;不让你讲,你就蹦出来一句话,是不是故意拿本王寻开心? 其实张缙彦说完这句话,脑门也不由起了一头冷汗,只是事到临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舜王容禀,实在是兹事体大,不得不从头说起!” “说吧,别啰嗦就成!”张顺也是好耐心,见他说起公事来,倒也没有因为不合时宜而打断他。 第45章 引泾与断泾 “大明开国之初,百废待兴,洪渠堰早已经年久失修,堰纪渠,不堪使用。洪武八年明太祖遂使长兴侯耿炳文疏通渠道,由是泾、三原、醴泉、高陵、临潼五县大获其利。”张晋彦不由解释道。 “及洪武三十一年,洪渠堰堵,长兴侯复疏浚之。” “如此,及成化初,渠口渐高、山势渐狭,水,水利微。陕西巡抚项忠遂穿山为腹,凿石渠一里三分,引泾水入渠。” “其后又有余子俊、阮勤继之,共历经一载,渠乃成,灌溉良田八千余顷,谓之广惠渠。” “其后渠道常常堵,每十载、二十载恤疏浚一次。而泾水浅,渠高不能引。” “至万历二十八年,临潼水绝不通,只余四县。” “不意仍屡修屡,及天启四年,仅灌溉农田七百五十五顷五十亩。” “而今竟有渠无水,仅存虚名而已。” 张顺听了似懂非懂,只是大概明白了张缙彦的意思。 大致是说有个广惠渠原来能灌溉五县八千顷良田,现在坏了,浇灌不了田地了。 修渠?这是好事儿啊,不由问道:“那不知张知县何意,是否要征发百姓重新疏浚广惠渠?” “重整河渠本是正途,只是其中有两桩难处,不得不报于舜王裁决!”没想到张缙彦摇了摇头道。 “这广惠渠之难有二。一曰:淤沙。虽然自古以来,泾渭分明,泾水清而渭水浊,然及雨季,泥沙俱下,一般无二。” “是以,引泾灌溉,不免有泥沙淤积之虞。故而广惠渠每十年二十年疏浚一次,劳民伤财,实不得已!” 好嘛,原来这就是泾渭分明这个词的由来,我说这河名怎么听起来那么耳呢。 张顺暗自吐槽了一句,心道:“如今义军刚据陕西,若是简单疏浚一下河道,能保十年无虞,也算一大功!” 如今张顺刚到陕西,听闻各地大旱不断。 如果不需要费太大的功夫,就能保证广惠渠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活人无数,当然是功德无量。 想到此处,他不要问道:“那其二呢?” “其二,泾水浅,渠口渐高,有水而不能引。” “什么意思?”张顺有点懵了,难道这渠口建在喜马拉雅山不成,每年还能抬高几毫米? “臣前些子亲眼所见,河水几与渠口平齐,泾水难以入渠矣!”张缙言其实也有点不明就里,只好实话实说道。 “好吧,既然有此二难,张知县又准备如何打算?”想不明白的事儿暂且不提,张顺心想你今天故意提及此事,不会就想给我抛出个难题吧? “自秦开郑国渠始,泾水渐低,历朝历代皆自泾河上游高处引之。”张缙彦闻言不由苦笑道。 “及至明朝,积至石山,不得不穿山入腹,耗费一十七载为之,不意今又低矣!” 好家伙,张顺现在算是听明白了。 情引泾水灌溉这事儿每朝每代都在做,引水处低了不要急,重新再从上游凿开新的引水口便是。 结果轮到大明的时候,不幸的是从泾河的引水口已经排到石头山上了,开凿困难,所以那项忠、余子俊和阮勤三人前仆后继,历经一十七年才开凿完毕。 如果现在新开渠口引水这么困难的话,这事儿还真得等一等。 义军要真是在这里耗费十几二十年开凿一渠,恐怕洪太要高兴的笑掉大牙了。 “故而如今又两种看法,其一便是重‘开吊儿嘴引泾’,一劳永逸,确保数十年渠水不绝。”张缙彦不由苦笑道。 “其二,拒泾引泉,细水长!” “哦?此话怎讲?”张顺闻言一愣,你把泾水断了,你这广惠渠哪里还有“细水长”之事? “昔项忠等人开凿石山之初,便发觉山中本有天然泉眼,故而束而引之,与泾水同归广惠渠。” “如今泾水既不得引,便有人提议继续开凿泉眼,干脆以泉代泾,彻底解决淤沙和水位渐低之虞!” “哦?二者有何优劣?”听起来第二种很靠谱,为何还会起争论?想必其中必有蹊跷。 “若开凿吊儿嘴石山,工程浩大,得不偿失,估计不及百年,又一广惠渠矣!”张缙彦不由苦笑道,“只是此渠一成,灌溉沃野八千余顷,实在是获利颇丰!” “而拒泾引泉,虽然一劳永逸,奈何泉水如何如泾水哉?每年浇灌七百余顷,聊胜于无!” 其实张顺哪里知晓,张缙彦给自己提及之事,竟是绵延明清两朝的一桩公案。 一个方案工程繁耗,投入大,见效大,但是很可能步入广惠渠后尘。 后一个方案倒是省时省力,却只能灌溉七百余顷耕地,还真是聊胜于无。 张顺想了想,不由下定决心道:“这样吧,今已晚,暂且休息不提。明我与你亲至广惠渠引水处查看,再作计较不迟!” 既然他主动“巡狩”,那总不能像乾隆下江南一般,只顾吃好喝好玩好,总得查验问题,解决问题才是。 那张缙彦闻言一愣,随即不由大喜,连忙叩拜道:“得秦王如此厚,三原百姓莫不恩戴德。” 你道如何,原来那“拒泾引泉”因为引水太少,故而只利泾一县,其余三原、醴泉、高陵及临潼等县自是与无水可用无疑。 这张缙彦虽然以中立的角度向张顺诉说了此事,大抵心底还是希望能够引泾入渠,这样也能惠及三原及其余诸县。 他见张顺对此事如此重视,故而对义军的观好了许多。 其实张顺不知道这张缙彦在原本历史上也算得上名人,他先后任延安清涧知县和三原知县,和当时的义军周旋了许久,也立了一些功劳。 他并不像张顺想象的那般,动不动去觍颜事敌的无骨之辈。 那张缙彦后来也曾先后历经户部主事、兵科都给事中和兵部尚书等职。 一直等到李自成攻陷京师,张缙彦见大势已去,这才和大学士魏藻德一起率百官表贺接义军。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