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竹筒排毒气,这种没什么成本的事儿,各个矿井都很主动学起来了——比如此时并州附近的几州煤矿地,已经开始建立竹道了。 皇帝认真听完,点头赞许道:“好,雉奴果然仁厚民。这是好事,即刻去办就是。” 李治又将此灯的来历说给父皇。 二凤皇帝听了,提着这‘铁网矿灯’笑道:“怪道是袁李两人同时看上的弟子,确实兼备两家之长。李淳风当年改制浑天仪时,也颇年轻,可见世上果然有人是天生之才。” 又对李治道:“既是人才,将来你也要多用。莫因为她是女子就耽误了。” 李治点头:“儿子都听父皇的!” 皇帝看了这矿灯片刻,忽然道:“你是说,原本矿井中总是炸矿坍塌,有了这灯便不炸了——既然她能做出一种灯,可以控制这种‘毒气’不炸,那会不会也能控制这种‘毒气’炸开呢?” 李治现在基本天天跟皇帝呆在一起,闻言立刻心有灵犀:“父皇的意思是,若能控制好,可用来攻城?” 贞观十八年的冬,皇帝兴高句丽之战已经是昭然若揭,已然军备了半年。 高句丽多坚固城池,皇帝当然也考虑过如何破城。 见了这矿灯,想起矿井炸矿事,很快就想到炸开城门。 不等皇帝发话,李治已经道:“云湖公公,这就打发宦官去太史局,请太史令和姜太史丞过来。” * 姜沃知道是为矿灯事面圣,便直接带来了一份整理过的文书。 上面是她从各种古籍上找来的,从魏晋到近来炼丹方士的炸炉旧事以及丹方。 “陛下,臣愿意一试。” 倒是皇帝看过后略有沉:“此事,很是危险。” 试验‘伏火方’显然是生命攸关的事儿,前些子并州矿井之事牵扯东,皇帝也很关注,自然知晓矿井之爆的危险程度极高。 他将姜沃宣来,本来只是想问问她有无想法,具体的给兵部的‘专营作坊’来试验。 没想到,听她的意思,倒是想亲自来做似的。 姜沃觉得,这件事应该自己来:一来,只有她手里有最安全的火药制备方子,不必兵部一一去试,免得再造成多余伤亡;二来,她是有卜算之术与系统双重保障的,对危险的预警,比一般人强很多。 皇帝沉中,李淳风忽然开口道:“陛下,臣可以带着弟子一试。毕竟臣也是炼丹师。” 此话一出,屋内一静。 在李淳风丹室(厨房)吃过菜的诸人,不由都投过去一个幽幽且有点复杂的目光。 您真的是炼丹师吗? 唯有李淳风面不改,很自然道:“在里的丹室,如何能用危险的伏火方?但这回事关紧要,若伏火方可用,能助陛下攻城,无论如何该试一试,臣等万死不辞。还请皇上允准。” 姜沃也请命兼表态:为大唐,为陛下,甘冒风险。 皇帝最终颔首:“好。” 又觉两人冒此生命危险,实不是一两句勉励和夸赞就够的,皇帝向来是赏功臣很大方的人。 “伏火方若成,必有功赏。” “但两位卿要以保自己为要,哪怕伏火方不成,朕也需要你们二人好好回到太史局去。” 两人应是。 皇帝又问起所需之物。 李淳风道:“伏火方所需的之物倒没有很贵重的,只是需要远离宇的一处所在。还请陛下就在天台山荒僻处,建一处小小的作坊,拨给几个匠人即可。” 皇帝允准。 * “是不是太危险了?”兵部不只拨了十个专门负责锻造兵器的匠人过来,兵部尚书英国公李勣还特意亲自过来了一趟。 他站在几座小小的房舍前,递给姜沃一本新的手记:“先生听闻了此事,也很是担心。但知太史丞是为了国事,也无法多说。只好将从前的炼丹手记都寻了出来,让我转。” 姜沃接过:“劳烦英国公了。” 李勣见进进出出的匠人们,不停地搬着一箱箱‘桐油’、‘焰硝’,‘浓油’‘硫磺’等易燃物,就莫名担忧,嘱咐道:“一定要当心。到时候离得远些,哪怕炸不到人,之后若是起了火,离得近了来不及走也险的很。” 姜沃就指给他看,这几处屋舍周围,已经砍出了一片隔离带,没有任何草木,土里也都埋了隔断火焰的药材。 就是生怕一不当心火烧山林。 李勣见他们准备周全,又想起并州用上新矿灯后,果然再没有炸矿之事,不由多了几分信心和振奋:“陛下已命我为征高句丽的东道行军大总管,下月就先往幽州去整顿军伍——只怕没法最早听到太史丞的好消息了。只盼于战场上便能见到。我静候佳音。” * 李勣去看过一回现场,皇帝还特意把他叫去问了一遍如何。李勣向来是觉得伏火法危险,又与太史局欠过一点人情,于是便回道:“哪怕是臣多年征战沙场,见了那一箱箱硫磺、焰硝都心惊跳。难为李太史令和姜太史丞两个,为了陛下冒此命之险,实在是忠贞之士。” 皇帝颔首叹:“正是如此,若是一时之险或许可以说是气血之勇。但他们这是夜与极险相处。” 又问李勣,是否已经将那十位匠人的厚赏送与家人——为大唐为他做这样危险的事,甭管是心的臣子,还是普通的匠人,皇帝都记得。 李勣回明,又道还安排了十个士兵,十二时辰轮班,一直在‘伏火作坊’数十米外驻扎,随时关注着作坊里的情况。 皇帝颔首:“好,一有事立刻来回朕。” * 且说李勣大将军安排的这十个士兵,还惹出来一段小曲。 这,李治正如常跟在皇帝身边学着调兵,忽然就有人来报,说是‘伏火作坊’出事了,外头有人等着回禀。 李治一听这个消息,就觉得手霎时冰凉。皇帝也一惊,立刻叫人进来,连声问道:“伏火作坊炸的如何?可有人死伤?” 来人第一次面圣显然十分紧张,面对皇帝的问话吭吭哧哧似乎不知道怎么措辞才恭敬,李治都难得急了:“直说!” 那士兵才道:“回,回陛下,回太子殿下。不是作坊炸了,是,是昨夜李仙师烤吃,引来了山上的野猪。野猪冲过来撞坏了作坊的围栏,还险些撞到屋里去。” 两位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炸了,只是差点被猪拱了。 皇帝立即下令:清缴天台山的野猪! * 贞观十八年。 初雪。 李淳风与姜沃也不撑伞,只是带着兜帽,与匠人们一起站在安全地带,远远望着作坊。 长长的浸润了桐油的棉布引/线,延伸到屋里去。 李淳风将火折子递给姜沃:“点吧。” 姜沃点燃了引/线。 片刻后,夯土垒砌的屋子,轰然倒塌,火光映亮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身后是匠人们,与戍守在旁士兵们的响成一片的呼声。 爆炸后的火光仿佛还留在姜沃眼前。 她忽然想起,她前世过的最后一个新年。 那一年没有放烟火,零点时分,外面鞭炮声震耳聋本听不清电视里的晚,而天空上,则是绽放的各炫丽焰火。 当时她带着双鼻氧管,坐在窗口看烟花,想着要是能出去放一放烟火就好了,可以像别人一样,点燃线子,然后连忙捂着耳朵跑开,等着焰火升空。 又想起了到大唐的第一个新年:这回她身体倒是好了,结果发现大唐还没有火药,自然是没有烟火可以发放的,有的只是爆竹,把干了的竹子烧出火花来。 姜沃仰头望着天空。 有生之年,她能亲手放一放烟火了。 * 从袁天罡屋里出来,姜沃循着贞观十九年盛夏的光,一路回到太史局前头的大堂去。 去岁冬制出安全的火药后,皇帝很大方的给了她两份奖励,其中一个就是—— 太史局正午留值的官员,见了她进门都起身问好:“这个时辰,这样热的天儿,太史令怎么过前头来了?” 制授五品太史令。 在大唐,六品与五品官员,是一道最明显也最难跨越的分水岭。不但因为六品升五品难升,更因为两者授官的方式不同。 五品以下,只是敕授。 而五品以上截然不同,典制有云:“五品以上官员(含五品),需备名中书省,得圣人制授。” 五品,才算是进入了真正的大唐中枢官员体制,是为三省六部宰辅们真正能看到的官位。 姜沃做了太史令后,就完全接过了太史局。 李淳风则升任正四品太常寺少卿——九寺的级别要高出太史局,比如太史局的官员做到顶,就是五品太史令,但太常寺的顶却是三品太常卿。以李淳风的年纪,调任太常寺少卿,便是将来下一任正卿。 太常寺掌陵庙祭祀,礼乐仪制等大事,以往就是与太史局来往最多的衙署。 姜沃也不怕以后见不到师父,为师父送行时还道:“师父,您的藏书房、匠作室、观星台还有丹室,我都给您留着,一动不动,您可要常回来。” 李淳风点头:“是啊,不然谁给你们炒菜啊。” 姜沃笑道:“师父明鉴。” 李淳风走出太史局时,连头都没回,潇洒而去:“有你掌太史局,师父放心地升官去了。” * 作为太史令,会有一间单独的屋舍。 姜沃回屋后,将自己的新笏板拿出来擦了擦:说来,她的制授正式下来时,皇帝就已经带着太子亲征去了。长安城中只有房玄龄房相当家,他当然不能组织朝会,于是姜沃这枚新笏板就一直没用过。 五品下,用竹笏板,五品上,可用象牙笏板。 随着她制授而来的太子的贺礼,便是一枚新的象牙笏板。、 姜沃刚将笏板收好,外头就有人叩门。 “太史令,鸿胪寺崔典客丞请见。” 崔朝?姜沃心中一算,这似乎不到给她送账簿的子。 外头回话的宦官继续轻声道:“典客丞道有鸿胪寺的公事,请太史局协理,所以特来请见太史令。” 姜沃便道:“请吧。”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