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温声道：“那我也与你说一说我心中所想。” 裴含平就见姜相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盒面脂递给她，还细心解释了一句道：“放心，你可以涂的，里面没有掺任何胭脂 ，也没有香料的气息。” 纯是为了滋润皮肤的面脂，姜沃近来总随身带着。其实原本她最不记得这些小事，但近来却记得——是为媚娘带的。 京中  本就干燥，泪水凝在脸上再吹了风，很容易 皮。 媚娘如今为太子的薨逝伤怀， 本顾不到这里，而旁人又不敢轻易上前劝。 姜沃就自己带着。 “含平，你说的没错。你若是要离 入道，我是要去安排一下事情，解决一些麻烦。” 裴含平就见眼前姜相 怀一叹，似乎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旧事。 “可是你不知道——想要解决这些麻烦，本就是我走到今的缘故。” 裴含平怔然。 她不太懂。 姜沃从荷包中取了一枚小小的金骰子，样式一如她当年在系统中 到的重生之骰。 城建署的女官都知道，每年姜相发年终奖的时候，都不发中常见的梅花、如意样式的金银稞子，她发的都是让金银坊单独打造的小小的金骰子。 女官们：不愧是两位仙师的徒弟啊，发金子都带着玄学的味道。 只有姜沃自己知道，这些小小的金的骰子，代表了什么。 这也是她多年来，想要更多权力的动力，是她从没有改变过的方向——她想手中不再只有依靠运气，才从系统中取的重生之骰。 “含平，送给你。” 裴含平伸手接过来，见到金灿灿一枚骰子落在她掌心，滚动了一下后，点了红朱砂的‘一点’朝上。 她听姜相笑道：“不错，是大吉。” 在姜沃的系统里，规则便是“点数越小越吉利。”她第一次见到媚娘那一回，掷出的就是最小的点数。 偏厅里供着一尊小小的佛像——太子病了多年，东里多供神像，道佛皆有。 此时，裴含平双手手心里捧了一枚小小的金骰子，见姜相抬手指了指佛像道：“况且，我不是会为了救鸽子而割 饲鹰的神佛。” “我不会做我承担不了后果的善事。” 姜沃说完后，又想起媚娘之前‘不要语及神佛’的嘱咐，就转着腕上的珠子连念了几声佛号攒功德。 攒完后，低头才发现今带的是道珠。 这…… 姜沃：算了，忘记这件事。 她继续转向裴含平道：“所以，在我安排好一切前，也不会让你走的。还需要你在这里多待一些时。” 裴含平忙点头：“我知道的。”又担忧道：“姜相万不要为了我这件事为难……” 姜沃面不改道：“别担心了。你应当听说过的呀，我在朝为官多年，向来是以做事最为谨慎而名。一向是遵守职官律的大唐好臣子。” 裴含平：……我听说的，好像不是这样。 ** 佛前的香都快烧到了尽头。 她们谈的也够久了。 姜沃最后与裴含平说起一事：“你应当听说过，大理寺里现在还关着一位‘妄议天后’的官员。” 虽说当宰相联合公主紧急处置过了，但这种劲爆言论，听到的人又多，再加上必然有有心人在背后继续烧火加热，怎么会传不开？ 所谓的 言，只能让人明面上不议论这件事，不在朝上吵得沸反盈天而已。 私下里，早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也就是太子薨逝这段时间，众人怕触帝后逆鳞，暂且偃旗息鼓一段时。如今太子二十七天大丧都要结束了，这件事自然又提上了程。 裴含平自然也听说过。 她还特意跟姜相提供了一下她听到的 言版本，让姜沃参考外面普遍的言：“我听闻，那位太常寺丞在准备太庙祭祀之时，心有所为宗亲而哭，哭天后大权在握，将来诸王也好，李唐宗室也好，必皆为中所蹂践矣。” 姜沃颔首：“该料理这件事了。” 裴含平闻言却忽然叹了口气。 今，她既然已经说了许多自己不敢说的话，也不差这一点。 于是裴含平道：“姜相，我自然比不上天后，但我有时候我能明白天后的难处。” 嫁入皇室的太子妃，其实在某些处境上跟天后是一样的。 自她被定为太子妃起，所有人都说，她从此是李家的媳妇，将来是要葬在李家的皇冢中。然后按照李家的人标准来要求她。 做事奉献的时候，要求她是‘李家人’，但分润利益的时候，她就又是‘外人’了。 就像宗亲觉得中掌权，作为异姓，会苛待他们这群李唐宗亲一样。 “其实，宗亲们也不是觉得中会践踏他们，而是……” 姜沃颔首：“而是觉得，天后站的比他们高，本身就是一种践踏。” 你一个嫁到李唐皇室的外人，做事就好了，凭什么还要掌我们家的权柄？ “姜相，其实类似的抱怨，在许多宗亲的口中，从来没有少过，只是从前没有这么 骨。”太子妃沉默寡言，从不去说别人的是非，不代表她不长耳朵。 尤其是太子薨逝后，言更有冒头的趋势！ 裴含平道：“就在太子薨逝没几天后，就有几个女和宦官在私下议论道‘哪怕是太子病重，天后都不曾放下朝政’‘天后真是狠的下心’等话。” “我也不知这几个人是自己糊涂 说，还是外头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安排进东的——但我已经将人都送去给太平公主处置了。并与公主商议了从掖庭请了几位正司的老人过来，专门管着东里的口舌。” 毕竟，这些子为太子治丧，东人来人往的，万一这些闲话传出去，成了太子妃抱怨天后，可是要命。 裴含平是想躺平，可不是想躺着替人背锅。 姜沃也知道这件事，故而此时毫不吝啬夸赞之意道：“所以含平，你看，你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 裴含平被夸的脸都红了，忙含糊着谦了几声是应该做的。 姜沃继续夸，哪怕是该做的事，但也不是谁都能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她这话俱是真心：其实太子妃这个位置，杀伤力巨大。 尤其是现在，太子年纪轻轻病逝了。若是裴含平是个糊涂人，让来往东祭奠的有心宗室挑拨着，对摄政天后出些‘怀疑怨怼’之语，比如有的宗亲期盼东传出类似于“天后为了自己能够长久掌权，故意忽视东太子之病，盼着自己儿子去死”等话…… 若这话真从东，尤其是一位名声甚佳的太子妃嘴里说出来，不但从声望上来说，对天后是一种巨大的伤害，从实质论，也会让皇帝和朝臣怀疑天后。 姜沃为了防范这件事，其实是早早 代过帮着（其实几乎就是全包）太平掌务的婉儿。 绝不能在太子薨逝后，从东中传出对天后名声不利的话！哪怕不是太子妃所说，一个寻常女宦官也不行！ 姜沃虽说之前与裴含平接触寥寥，但也信得过裴含平不糊涂，不会说这种话。只是姜沃也清楚这孩子的社恐和躺平。 于是她特意安排婉儿去做这件事，就是做兜底的。 不过婉儿做的备案并没有用上。 从头到尾，这位沉默寡言的太子妃，没有让一点言从东传出来。 不但之前管的住言，现在骤然得了一个皇孙（储位竞争者）在手上，裴含平也没有动任何野心，除了 情不 争夺之外，也是够清醒，够有政治眼光。 她是能做好一个后之主的。 但姜沃看得出，裴含平做的很累并且很痛苦，那一切尘埃落定后，就让她去过点自己想过的子吧。 * 姜沃走到门口，裴含平忽然再次叫住了她。 “姜相。” 姜沃驻足回头。 裴含平先是垂眸，接着才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抬眼望着姜沃道：“姜相，我想代薨逝的太子殿下，上一封奏疏。” “殿下过世前曾对我说起过，他久病沉疴，难以为陛下分忧。多亏有天后摄政，否则这大唐社稷如何？故而帝后驾临东探病时，太子反而不安。殿下亦曾多次命我劝陛下多安养龙体，劝天后专注国事。” “殿下弥留之际，也曾与我道：大唐基业最重，令我一定劝帝后止痛，叩请以国事为要。” 裴含平望着姜沃：“姜相，我想上这道奏疏。” 这些话……太子当然没说过，起码没对裴含平说过。他们做了几年夫 ，除了最后的那一次对话，两人从没说过什么涉及朝政的深刻话题。 但话说回来，只要她这个太子妃说太子说过，那就是说过！ 如今，还有以后，谁还能比她更能代表东？ 说来，裴含平原本是想明哲保身，直接退出局的。她也明白，现在这封奏疏一上，就是站了天后这边。以太子之名，请天后‘专注朝政’，认同了天后的摄政。 她如此擅作主张，父母会怪她吗？将来她会因为这道奏疏多些麻烦事吗？会被宗亲排挤和指摘吗？ 或许吧。 但这是她想上的一封奏疏。做太子妃以来，除了年节贺表，她从没有上过一封奏疏。 这一次没有人要求她，没有人告诉她‘含平，你该这样做。’ 但是她，想这样做，也将要这样做了。 姜沃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由笑了：“好，太子妃有心了。陛下与天后见到这份陈情书，必会欣 的。” ** 太子丧仪结束后，朝堂上自是暗涌动——接下来怎么都该料理那位‘对天后出言不逊’的太常寺丞了。 而要料理他，就势必要把他到底出了什么不逊之言，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议论。 然而就在这时，东太子妃裴氏，上了一封奏疏，且言道此奏是太子病榻上的口述，她不过代笔而成。 奏疏颇长，但总结下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太子觉得自己病重天后摄政很对，并且支持将来天后继续摄政。 帝后观此奏，皆为太子孝心落泪。 而安定公主也不免跟着父母一起哭过兄长之遗言，之后便向帝后请命，将兄长此孝心虔诚之奏登于报纸，晓于天下。 帝后应允。ＤAMｉＮGPUｍp.CＯM |
，也没有香料的气息。” 纯是为了滋润皮肤的面脂，姜沃近来总随身带着。其实原本她最不记得这些小事，但近来却记得——是为媚娘带的。 京中
本就干燥，泪水凝在脸上再吹了风，很容易
皮。 媚娘如今为太子的薨逝伤怀，
本顾不到这里，而旁人又不敢轻易上前劝。 姜沃就自己带着。 “含平，你说的没错。你若是要离
入道，我是要去安排一下事情，解决一些麻烦。” 裴含平就见眼前姜相
怀一叹，似乎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旧事。 “可是你不知道——想要解决这些麻烦，本就是我走到今
到的重生之骰。 城建署的女官都知道，每年姜相发年终奖的时候，都不发
饲鹰的神佛。” “我不会做我承担不了后果的善事。” 姜沃说完后，又想起媚娘之前‘不要语及神佛’的嘱咐，就转着腕上的珠子连念了几声佛号攒功德。 攒完后，低头才发现今
言，只能让人明面上不议论这件事，不在朝上吵得沸反盈天而已。 私下里，早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也就是太子薨逝这段时间，众人怕触帝后逆鳞，暂且偃旗息鼓一段时
言版本，让姜沃参考外面普遍的
骨。”太子妃沉默寡言，从不去说别人的是非，不代表她不长耳朵。 尤其是太子薨逝后，
说，还是外头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安排进东
代过帮着（其实几乎就是全包）太平掌
情不
争夺之外，也是够清醒，够有政治眼光。 她是能做好一个后
，除了最后的那一次对话，两人从没说过什么涉及朝政的深刻话题。 但话说回来，只要她这个太子妃说太子说过，那就是说过！ 如今，还有以后，谁还能比她更能代表东
的。” ** 太子丧仪结束后，朝堂上自是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