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沈若臻彻底失去了意识。 救援的直升机上,急救人员围着沈若臻检查,迅速挂上血袋,项明章守在一边,始终握着沈若臻的一只手。 他想骗自己觉不到,可这只手在失温,越来越冰,他怎么都暖不热。 项明章惶然地问:“他怎么样了?” 两名急救人员换眼神,其中一位支吾道:“子弹打中了的心脏的位置,很凶险。” “所以呢?”项明章追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急救人员委婉地说:“生命体征比较微弱。” 项明章装作听不明白:“救救他,你们救救他,要我给什么都可以,求你们能不能救救他?” 急救人员道:“先生你别动,我们告诉你是想让你有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项明章说,“我要怎么准备?你们再试一试,他……他不一样,他不会轻易死的。” 急救人员没办法,不忍地说:“情况的确不算乐观,恐怕凶多吉少。” “轰”的一声巨响,项明章侧目望着高空之下,湛蓝的大海上腾升起一团可怖的火焰,那条游艇爆炸了。 震耳聋的声响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唯独沈若臻毫无知觉,他静得无声无息,可温热的血迹比爆发的赤焰更叫人心惊。 沈若臻仍在血,纯白的衬衫浸染成红,从口蔓延到翻领、衣角、肋下,到处都是鲜红的,仿佛进了项明章的眼睛,眨一下就会刺痛。 所以项明章不敢眨眼,他一直睁着,凝望着沈若臻不移开分毫。 项明章不清楚如何在海陆空颠簸了一路,周围跟着很多人,一直有人说话,但他听不见,却几番产生幻觉以为沈若臻醒来在叫他。 抵达医院,沈若臻立即送进手术室抢救。 因为事故严重,惊动了不少医护人员,项明章被挡在手术室门外,对着紧闭的门陷入了茫然。 过了一会儿,有人急切地叫他:“项先生!” 项明章一脸麻木地转过身,看见许辽从走廊上朝他跑过来,身边跟着几名穿制服的警察。 昨天傍晚,许辽陪白咏缇飞往新西兰,候机时给项明章发了消息,等快要登机,白咏缇忽然觉得不安定。 楚太太胆子小,一并紧张起来,许辽为了安抚她们,也怕航班信息,于是临时改了另一条需要中转的航线。 半夜转机的时候,白咏缇愈发心神不宁。许辽以为是她太久没出门的缘故,但白咏缇否认了,大概是母子间的特殊应,她想给项明章打一通电话。 许辽这才发现联络不到项明章,他又打给楚识琛,同样无人接听。 许辽马上去问派对的安保负责人,得知项明章和楚识琛一起被接回了静浦大宅,而且喝醉了。 派对要严防死守,项明章和楚识琛不可能会喝醉,许辽顿时起了疑心,白咏缇托他赶回去亲自确认。 许辽乘最近一班飞机回来,依旧联系不到项明章和楚识琛,怕耽误时间他直接报了警。 当发现那辆帕拉梅拉去过海边,许辽警铃大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警方调动海上救援队,在黎明时分找到了那艘游艇。 赶来医院的路上许辽听说有人中,幕后主使是项行昭,他以为是项明章命悬一线,却不料,项明章正失魂落魄地在手术室门口徘徊。 许辽担忧地问:“是楚先生受伤了?” 项明章眼前闪回沈若臻中的一幕,跟着打了个灵,他在身冷汗中缓过神来,抹了把脸,灰尘血泪黏腻地覆在掌纹上。 项明章道:“找最好的专家,把各医院最好的医生都找来。” 许辽说:“这间医院是顶尖的,有需要会调动资源,你不要着急。” 警方需要跟当事人了解案发经过,但项明章的状态太差了,警察叫住一位经过的护士,说:“他受伤了,帮他处理一下。” 护士应道:“好,这位先生跟我来吧。” 项明章哪也不去:“不用了,我要等人。” 许辽说:“手术需要很长时间,你包扎一下再回来。” 项明章本听不进去:“不管多长时间我都不会走,我就在这儿等着。” “项先生,别意气用事。”许辽劝道,“你在血,伤口不及时处理会染。” 项明章执拗地驳斥道:“这点血不碍事,跟他的血相比算得了什么,染而已,又能有多疼?” 他自问自答:“子弹进了他的口,伤到了心脏,他奄奄一息地躺在我怀里说疼,我什么都做不了。” 许辽第一次见这副样子的项明章,他请警察稍事休息,手术室门前空了。 灯光是白的,墙壁也是白的,项明章穿着脏污的黑西装,伫立在手术室外像一尊破败的雕塑。 不到半小时,又有两名医务人员匆忙经过,进了手术中心。 项明章额心狂跳,恨不能穿墙而过去看一看沈若臻,情况怎么样了,血止住了吗? 子弹有没有取出来? 他希望手术顺利结束,门上的提示灯熄灭,又怕猝不及防地灭掉后,得到的是一份噩耗。 他是不是该跪地求一求各路神佛?可是态度恶劣这么多年,神佛会动,还是借机惩罚他? 他惧怕去想,但不停地在想……沈若臻会死吗? 还是会消失去另一个地方? 混的思绪戛然而止,项明章僵直了半分钟,回过头,许辽站在几米远的走廊上陪他一起等。 项明章朝许辽走过去,步子很大,很重,他透着一股濒临爆发前的平静,问:“项珑现在在哪?” 许辽说:“还在加州。” 项明章道:“叫人准备好。” 许辽看他脸郁,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项明章抬手指着手术室,口气很轻,“里面要是有事,就让项珑立刻死,我要他偿命,让项行昭尝尝是什么滋味儿。” 许辽愣道:“项先生,你不要冲动。” 项明章接着吩咐:“通知项環和项琨,告诉董事会和项樾全部股东,还有记者新闻社,把消息散出去——项行昭绑架亲孙子,他要谋杀我。” 许辽试图捉住项明章肩膀,说:“所有账一定会算,你现在要冷静一点。” 项明章充耳不闻,清点道:“项珑身死异国,项樾丑闻身。项行昭的儿子、产业、他的老命……” 许辽几乎抓不住他:“项先生!” 项明章扬手挣,暴怒而绝望:“要是沈若臻死了,就他妈让所有东西都于事无补!” 许辽无暇顾忌“沈若臻”这个名字,他后退了一步:“你疯了。” “我是疯了。”项明章说,“他为了救我居然挡了一,该中弹的人是我,该躺在里面受罪的也是我。” 许辽不善言辞,只能道:“他在乎你,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别来这套。”项明章说,“不过是受益的人让自己心安理得罢了。” 许辽问:“你会心安理得吗?你不会。所以你清醒一下,你还要处理好之后的事情。” 项明章反问:“处理什么?要是手术结束传出坏消息,我进去用他用过的手术刀,给自己一刀也许还来得及追上他。” 许辽哑口无言,白咏缇本就担心,他必须保证项明章不再出事。 远处等候的警察来帮忙,还有两名医生,三五人用蛮力把项明章控制住,给他注了一支镇定剂。 浑身伤痛,针扎就像虫子叮了一下,项明章觉不到有药物注入体内,反倒觉得残存的一点神被走了。 项明章颓废地在长椅上坐下来,躬着后背,低垂着头,双臂支在膝盖上。 他张开一路牵着沈若臻的右手掌,慢慢捂住了脸。 指间溢出热泪,一滴一滴砸在他脚下。 医院里总是有“滴答”声,眼泪,输瓶,监测仪器,时钟反而排在最后。 数不清分针走了多少圈,手术提示灯熄灭了。 项明章站起来,冲到门前两米外停下,等得心急如焚却不敢靠近。 手术室的门缓缓拉开,两名医生疲惫地走出来,问:“患者家属——” “我是。”项明章又迈了一步,脸斑斑,掩盖不住胆怯,“他……怎么样了?” 医生端着一只消毒托盘,说:“情况非常惊险也非常幸运,子弹中了一枚怀表,偏离了心脏的致命位置。” 项明章怔忡道:“……怀表?” 医生递给他看:“毫厘之差,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托盘里,沈若臻的银怀表浸着血,表盖和表盘都被子弹打碎了,着染红的钢制机芯。 “卍”字纹湮灭,渡了他一条命。 第107章 沈若臻从手术中心转入了病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项明章隔着治疗室的玻璃墙望着,一夕之间沈若臻似乎消瘦了一圈,陷在被子底下的身体轮廓浅浅的。 项明章冒出零碎的计划,等沈若臻醒了恢复一些,要给他补一补身体,那张嘴巴不馋,吃的就那么几样,要每天都喂给他吃。 触目惊心的衬衫处理掉了,其他衣服也扔了,要订做一套新的赔给他。 还有手机,他们两个的手机都丢了,干脆换成一样的。 最重要的是怀表,项明章想赔却有心无力,因为意义太深刻,大概去瑞士重新定制一枚也无法抵得上一二。 “沈若臻,你什么时候醒过来?”项明章问,气息拂在玻璃上凝成了雾。 许辽给项明章和沈若臻办好了各种手续,期间手机响了无数次,说:“你妈和楚太太她们在新西兰安顿好了。”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