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持风握剑的手无声收紧了,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的人的身影。 这一思索,停顿已经超过了两秒。面对桑洱变得有点疑惑和担心的表情,谢持风回神,立刻答道:“过得好。” 桑洱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在箐遥真人身边,谢持风是不会受苦的。她的目光转而停在了谢持风的衣襟和佩剑上,夸赞道:“这是昭宗的校服吧?真好看,很适合你。对了,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我随师门下山除祟,在追捕一只妖兽。”谢持风简洁道。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她周围看去,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裴渡,皱了皱眉。 他还记得,三年前,裴渡就像一块狗药膏,总是霸占着秦桑栀。 如今,秦桑栀外出,离开了泸曲,却没看到裴渡跟来,还真奇怪。 难道裴渡已经走了? 谢持风迟疑了下,黑眸看着她,问道:“怎么没见到那个叫裴渡的人?他不在你身边了吗?” “……”桑洱想到之后的剧情,点头,撒了谎:“对。” 这时,桑洱带来的小侍女挤开人群,跑了回来,气吁吁地说:“小姐!那边有个艄公说现在江风变小了,马上可以出船,我们得赶紧,万一风浪又变大,我们就天黑都走不了了。” 与此同时,谢持风身后传来了一道喊声:“谢师弟,你在那边做什么呢?我们该出发了。” 桑洱循声望去,看见渡口外的石牌坊下,站了一行轻装负剑、仙姿皎皎的仙门子弟。其中一个柳眉杏目、神态倨傲的少年,赫然就是郸弘深。 桑洱收回了目光,善解人意地对谢持风说:“你的同门在叫你了,你快过去吧。我也要上船了。等你执行完任务,有空再来找我叙旧也不迟。” 谢持风蹙起了好看的眉。 此处稠人广众,嘈杂拥挤,远处的人又在不断催促,彼此都急着离开。 而当年的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因为早已领教过裴渡的恶劣,谢持风本来打定主意,如果裴渡这个危险人物还在秦桑栀身边,那么,即使秦桑栀很难一下子接受真相,即使时间只够说一半、不得不吊着她的胃口,他也会立刻告知她当年的真相,并提醒她,要小心裴渡。 但现在,裴渡已经不在她身边,危险源消失了。 不如就按她所说的,等除祟之后,他再去泸曲找她,在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从头至尾,一口气将事情都告诉她吧。 谢持风默默做了决定,不忘再向桑洱确认了一次:“你现在还住在原来的府邸吗?” 桑洱点头。 “我知道了。过几我会来拜访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现在……我就先告辞了。” 谢持风转身离开。可没走多远,后方的人忽然喊住了他:“持风。” 谢持风停住脚步,回头,疑道:“怎么了?” 江风凛冽,吹拂着桑洱那袭披风的领,衬得她的脸颊越发小。鼻尖、耳朵,都冻得微微发红。 桑洱认真地看了谢持风一会儿。 不知道这算不算孽缘。秦桑栀和青竹峰的桑洱,这两个与谢持风牵扯最深、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的角,竟都是由她来扮演的。 在这之后,桑洱想不到她和谢持风还能有什么集。这估计是她和谢持风最后一次在“相识”状态下的对话了。 隔着茫茫人,桑洱最终只是对他笑了一下:“没什么,保重啊。” 谢持风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句诀别。 他颔首,最后看了桑洱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师兄师姐们。 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 江水奔涌,风高浪急。行船了几分惊险,比去程要快得多。 回到泸曲时,已是深夜时分。距离裴渡的生,正好还有两天。 因为知道桑洱给他庆生的惯例,仆人们已经在着手布置府邸了。忠叔脸慈祥,背着手在指点大家干活儿,把大厅装点得很有气氛。 桑洱没有叫停他们,回了房间,才对系统说:“系统,修改原文30个字的权力,我现在就要用。” 系统:“没问题,宿主,马上为你加载原文。” 房间的空气里,浮现出了一面半透明的光墙,上方是密密麻麻的原文段落。 虽然可修改字数有30个字,但关键剧情依然是不允许改动的。譬如不能把“秦桑栀死了”换成“秦桑栀活了”。 好在,桑洱本来也没打算动这部分内容。 系统观察着她的动作,片刻后说:“宿主,我有些惊讶你会修改这些地方。我以为你会把这份权力更多地用在自己身上。” 桑洱摇头:“没什么必要,现在这样比较合适。” 这一回修改原文,桑洱花的时间比第一次要多得多,反复斟酌、删改、计算字数。最后通读了一遍,提上去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桑洱趴在上,倦意涌上眼皮,却仿佛有一细弦反复地磨着她的脑髓,让她无法安稳入睡。 据原文,裴渡会在他生那天下午回来。 留给她的时间,只剩下一天半了。必须尽早准备好……剧情要求的东西才行。 . 这一年的寒,来得比往常都早。 十二月初,北风萧萧,天凝地闭。尤其这天夜里,泸曲下了一场雨。 夹着冷霜的雨丝,贯于风中,打得人骨头儿都在发颤。 还未至眠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许多铺子都早早打烊。金器珠宝铺的掌柜靠在柜台后,枕着乌木算盘,在打瞌睡。半梦半醒间,忽然被一阵“踏踏”的沉重脚步声唤醒了。 “啪”的一声。一个沾了雨珠的深钱袋被抛到了台面上。烛火被风拂得暗了一暗。 掌柜了眼睛,一抬头,看到眼前是一个被冷雨打得半的年轻男人,穿了一身打眼的衣裳,褐发沾了亮晶晶的水珠,脸也冻得有点苍白。 他微微抬起下巴,左臂搭在柜台上,催促一般,用食指敲着木板:“把你这里最好的戒指拿出来,要金的。” …… 半个时辰后,裴渡臂弯里夹着一个锦盒,下了台阶。 雨恰好停了,趁现在,裴渡迈大步子,往家里的方向走去。在脑海里描绘着盒中之物的模样,不由咧了咧嘴,颇为意自己的眼光。 从戒指到外盒,都是他挑细选的。 连这身衣服,也是新换的。 过生,就得穿新衣服。这是秦桑栀教他的。 原本,按照正常的速度,裴渡是明天下午——即是他生辰当才会回来的。但想到出发前桑洱说的话,裴渡就神差鬼使地开始挤时间,睡少一点、跑快一点……就这样,硬生生地挤出了大半天的时间差,在生前夜赶回来了。 不知道等会儿她看到他提早回来了,会是什么表情。会很高兴、很惊喜吗? 裴渡的嘴角下不来了,加快了步速。 哪知道,这鬼天气今天注定要和他过不去。半路上,天气毫无征兆地一变,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兜头淋下。 这四周一个避雨的地方也没有,裴渡脸猛变,嘴里咒骂了几声。 这一路上,虽说非常惜自己的新衣服,但在雨来的瞬间,裴渡还是条件反地将锦盒护在了怀里,用身体挡着它,奔跑了起来。 冒着雨快跑,终于回到了悉的府邸前。 两扇府门紧紧闭着。院墙内,漆黑安静,灯火昏暗。 裴渡微一挑眉。 才这个时间就没声音了,是都睡了吗? 裴渡用手臂夹着锦盒,正要开门,忽然,又犹豫了一下,把盒子里的那枚戒指拿了出来,藏在手心。显眼的锦盒,则进了乾坤袋里。 沉重的府门开合,在夜里发出了“吱呀——”一声拖长的哑响。 裴渡放下门闩,锁好门,哼着调子不明的歌,步履轻快地往府邸深处走去。 绕过一个昏暗的弯角,“噗嗤”一声,仿佛丝帛绽裂的皮被捅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裴渡的步伐猛地一刹。 一把锋利的银剑,刺进了他的左肩里。 鲜血“咕噜咕噜”地从剑刃与皮的间隙里冒出。 雨早已停了。雷声轰鸣不止,闪电飞光,照亮了距他两步之遥处,剑主人那张全无血的脸:“裴渡,杀了我养父的人,是不是你?” 连铺垫和绕弯子都没有,就这样直接地问了出来。 彻底打碎了这三年多来,构筑在谎言和杀机上的平和温柔的梦境。也解释了这把剑为何会突然指向着他。 “……”裴渡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左肩,忽然笑了一声:“过了今晚我就二十岁了。姐姐,你就给我准备一份这样的礼物,我可真伤心啊。” 顿了顿,他抬起头,环顾着这座静得仿佛空无一人的宅邸,恻恻道:“我就说呢,怎么那么安静。其他人呢?他们都走了?姐姐还真是准备充分啊。怎么,怕打起来的时候,我会伤了你的好家奴们?” 在桑洱身边待了一千多个夜,面对她,裴渡已几乎不会出这样鸷的神了——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因为自己真的太会装,装得太天衣无。还是因为,他心底那片贫瘠的恶土,被人圈为领地,引入光,种了鲜花。让恶念都没地方长出来了。 当着桑洱的面,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不加掩饰地将这股绝迹了许久的暗黑情绪,展无遗。 肩膀伤口出的热血,很快就将裴渡这一身新衣服,染出了一块难看的深血渍。 但本来就被雨淋了。再脏一点,似乎也无所谓了。 裴渡突然就觉得无所谓了。 去他妈的过生,去他妈的新衣服。 桑洱咬了咬牙,喝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在原文里,【秦桑栀】是炮灰,也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她不像正牌女主扮演的【秦栀】那样,可以提前看剧本、未卜先知。骤然从秦啸虎口中得知真相,得知在自己身边待了三年多、对她耍乖撒娇的少年,就是杀了她养父的人。而且,在得手后,他还潜伏在她身边那么久欺骗她,也不知道想做什么。恐惧、愤怒、怀疑种种情绪,瞬间就充斥了她的心。 三年前,裴渡就可以死好几个秦啸虎那样的高手。秦桑栀知道,自己此刻的修为,恐怕还不如当年的秦啸虎深厚,完全不敢轻敌。她更预估不到揭穿裴渡的代价是什么,所以,提前做了很多准备。不仅在府邸四周布下阵法,以己身的存在困住裴渡。还一上来就乘其不备,刺了他一剑。 黑云城城摧,在狂风暴雨来临之前,桑洱用了修改原文30字的权力,送走了这座府邸里侍奉了她三年多的家仆,包括年老的松狮犬松松。因为在原文里,她死掉以后,秦家的全部人,都没有被裴渡放过。 桑洱不是救世神,管不了那么多人,那就只能护着这些悉的人们了。若按正常的程去遣散他们,不光要耗费很长时间,也肯定有不愿意离开的人,或者是没走远就被逮住的人。忠叔要是知道来龙去脉,恐怕拼了老命也会留下来。 直接修改原文的力量是强大的。再不愿意走的人,也会瞬间愿意。 就这样,桑洱斟酌字句,用有限的字数给了忠叔等人一条活路,让大家都有多远跑多远,此生不要再回来。 送走他们后,桑洱独自在偌大的府邸里画下法阵。当法阵中出现了两个以上的人,它就会启动。如果画阵之人死亡了,法阵就会化火,对另一方的离开造成障碍。 画这么一个复杂的法阵,耗费了桑洱不少心力。但是,相比之后要刺的那一剑,这都不算什么了。 本以为这一切在明天下午才会来临。这天晚上,桑洱随便填了肚子,就在房间里收拾她的家当了。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