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婿自是要好好招待的。在饭桌上,卫景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女儿红,跟郁良碰了碰杯。 男人之间甚至都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卫清、卫景、沈丹青都跟郁良喝酒,但没想到郁良的酒量还不错。 卫央坐在她娘和郁良中间,对面便是沈翊,吃饭时她总是吃一口饭就要看一眼沈翊。沈翊被看得起了一身皮疙瘩,忍不住道:“师妹,难道我脸上有东西么?” 卫央咧嘴一笑,“没有,只是今觉着师兄尤为好看。” 郁良的酒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翊含笑冲着卫央挑了挑眉,一侧的丫鬟急忙上前将碎渣收走,给拿了新的杯子,一行人在有些虎的卫清的带领下,继续喝了起来。 卫央冲着沈翊做了个鬼脸,继续吃菜,完全不加入他们的对话之中。 待到酒喝得差不多了,郁良的脸也变得红了起来,卫清喝得眼睛都红了,沈丹青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卫李氏让下人背着沈丹青去卧房休息。 卫景是个酒的,平里闲来无事便独酌几杯,如今也喝的晕乎乎的,郁良却还能稳稳当当的坐着。 卫景喝多了便没那么拘束,盯着郁良道:“王爷,既然你称老夫一声岳丈,那老夫就居高一回。我这女儿啊,这么多年没受过委屈,我便是连她一手指头都不舍得动的,嫁到王府去,若是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您多担待。这门亲事是我们高攀了,但老夫拉下这个脸……嗝……” “拉下这个脸,也想跟您求个恩典,若是我这女儿有朝一惹你不高兴了,也请您莫要欺辱她,您把她给我送回来,我来教。” 卫李氏拉着卫景,“老爷,您喝醉了。” 卫景的手拍在她手背上,“娇娇,跟着我这么多年,我始终不忘岳丈的嘱托,照顾好你。如今我女儿嫁出去了,我才明白岳丈当初把你给我时有多不舍,这几来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啊。” 娇娇是卫李氏的闺名,已经很多年不被提起了。如今卫景喝多了,再加上心里有事,两行老泪便落了下来,卫央看着都心酸。 卫景抬手暴的抹掉眼泪,“王爷,老夫今只求你一件事。要是央央不乖,您就把她送回来,我能教,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用。” 卫李氏拿着帕子给他擦眼泪,自己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老爷,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央央都已经嫁出去了,自此便是夫家的人,送回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卫景含糊不清道:“带回来……养着,我的央央……不能受委屈。” 卫央的心像是被打了一拳似的,难受的厉害。想说些什么就觉嗓子眼里被堵上了一团棉花。 上一世她三朝回门时,门口百姓议论纷纷,丢尽了脸。回府之后,爹爹的脸耷拉着,明显就不高兴,一家人都开心不起来,偏偏还没法怪罪。郁良是去报效朝廷,若是你颇有微词的话,那岂不是对朝廷不?卫景便是再心疼自家女儿,也只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这一世,郁良跟着回门,几人喝了四五坛卫景珍藏的女儿红,一个个都眼神离起来,卫景也打开了话匣子,讲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郁良半眯着眼睛道:“岳丈既是把王妃给本王,本王自当不负岳丈所托。” 卫央看着他,“你喝多了,我扶你去休息。” 卫李氏也将卫景扶下去休息,卫清喝的晕乎乎,被沈翊扶着去了卧房,一餐团圆饭就以四人喝醉而告终。 郁良的胳膊搭在卫央瘦削的肩膀上,脑袋也靠过去,还能闻到卫央发间的清香,他的一呼一都吐在卫央的脖颈间,得卫央有些发,把他的脑袋往另一边推,可没走一会儿,他便又再次靠了过来。 今回门,卫李氏早就差人把卫央以前的闺房收拾了出来,如今卫央再次踏入这个房间,看着自己的卧榻,也顾不得慨,将郁良放在上,帮着他了靴子,盖好被子,郁良还翻了个身子,不知道咕哝着说了句什么。 完这些,卫央的身上也出了许多汗。大冬的,也不敢让外面的冷风吹,生怕得了风寒,只好拿了帕子擦了擦。她的闺房里以前都是粉的帷幔,粉的被单,如今因着她成亲也都换成了红,竟生生的有些诡异。 卫央看了一会儿,便从锁着的小柜子里拿了以前没来得及拿的医书,这些可都是她的宝贝,悄悄的藏在了郁良的枕边,到时郁良应该会懂的吧? 卫央刚刚藏好,卫李氏便来敲门了,“央儿,你在么?” 卫央一边应着一边开了门。卫李氏带着卫央来到了她的卧房,卫央坐在母亲的下手,给她倒了杯茶,看着她有些沉郁的脸不由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问你,你和王爷可圆房了?”卫李氏冷着声音问。 卫央:“……还未。” “为何?”卫李氏直勾勾的盯着她,“是王爷的原因么?” 卫央抿了抿,“这几事情多,还未顾得上。” 卫李氏:“……” 卫李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荒诞的答案,她深呼了一口,“央儿,你且记住,孩子是女人的本。今你爹说的,一个字也不要听。他疼你,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你若是被休弃回来,整个卫家在京城都抬不起头来。” “你可记住,女子出嫁从夫。况且,你嫁去的是皇家,上敬公婆,下亲弟妹,切莫骄纵任。” 卫央撑着下巴,不解道:“但若是他们错了呢?” 卫李氏道:“何为错?何为对?” 卫央一时还真说不上来,她细细思索了一会儿,皱眉道:“我虽不知何为对,但我知背后论人长短是错的。” “那你便不做。”卫李氏道:“在这天下,皇上便是对的,你嫁入皇家,必须得遵从。” 卫央皱眉,“娘,这话不对。” “有何不对?”卫李氏道:“你从小背的《女训》《女诫》都背到哪里去了?怎么如此胡涂?难道你还想再让娘被叫到里去劝你么?你究竟要犯多少错?” 卫央坚定道:“娘,那一次我没错!” “没错为何被罚跪?娘看着你跪在那儿就不心疼么?”卫李氏想起那看到的情形就觉着难受,“若是你做得对,怎么会惹得龙颜大怒?若不是王爷尽力保你,皇上看在你师父的几分薄面上,早就将你休弃回家了!” 卫央气愤道:“娘!您可曾想过,若是那郁良走了,我们过得是什么子么?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背地里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克夫,说郁良不喜新王妃,小门小户还妄图攀龙附凤,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卫李氏一时间被卫央的这一番话给砸懵了,讷讷道:“那便又如何?他们不还是得羡慕我们嫁到皇家,羡慕你有一段好姻缘?” 卫央了鼻子,忍着落泪的冲动,一字一顿道:“娘,这便是你所认为的好姻缘么?嫁入高门,被困家中,一年见不得你一次,隔着三条街我连娘家都不能回,前十几年辛苦学的医术最后只能给些丫鬟婆子看病,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观赏的麻雀,有意义么?” 卫李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被卫央一句一句的砸下来,如同当头喝,她先想到竟然是为何卫央要那么没规矩,竟然喊七王爷的大名,不叫夫君也就罢了,竟然一点尊卑秩序都没了!她讷讷问道:“你为何不尊夫?” 卫央疑惑:“什么?” 卫李氏道:“从君臣关系来讲,王爷是皇子,你是臣女;从夫关系来看,他是夫,你是,为何你竟然直呼他大名?还有没有点规矩?!” 卫央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上一世她在烟县生活了太久,身边住着的人都是些平民百姓,他们一声见过最大的官是县太爷,平里就是张二婶、李大哥的喊着,人之间便直呼姓名,并无觉着有什么不妥。 但是这京城里,一堵墙倒了都能砸到几个达官显贵,规矩繁复许多,女子一旦嫁出去,便要尊称夫君、相公,对着王爷也得是毕恭毕敬,须得自称妾身,这些都是上一世那些嬷嬷们教的,但当时卫央便在想,你们教得再好,我连人都见不到,何以喊? 后来她在心里每次想到郁良之时,不是在咒骂他就是在怨恨他,再者便是盼着他回来尽快和离,对着一个不太喜的意象能有什么尊敬呢?自然是习惯的喊他的名字。 如今经母亲提醒,卫央察觉自己这几一直都没什么尊卑规矩,但郁良似乎也没介意。许是以前被忽略久了,并未觉得不妥。 但卫央只是在心里思索了一番,觉着自己还是不会自称妾身的,既繁琐又觉着难受,但她在卫李氏面前还是低了一回头,“女儿记住了。” 反正她也不会照做。 卫李氏的气这才顺了一些,继续心平气和的教育道:“皇后娘娘乃六之主,母仪天下,气度非凡。说句私密些的话,王爷不受宠,不会对太子造成威胁,就做个闲散人就不错,你只要不出格,皇后娘娘也就不会针对你。” 卫央鼓了鼓腮帮子,难道是她的错觉么?她怎么觉得皇后就是在针对她? 第15章 过来 这场谈话终归是无疾而终,卫央无法说服母亲听从她的想法,卫李氏也没办法劝服卫央一定要乖乖顺从。 卫央的心思活泛,知晓五母亲半辈子都已经如此过来,对她的这些想法定时无法接受的。毕竟也不是谁都像她一样由死而生。 世上许多事,活着之时看不真切,待到从鬼门关前走上一回便什么都明白了。 眼前种种不过终成一场空,人生在世还须让自己高兴些,切莫到了死之时才悔不当初。 卫央死之时便在后悔,为何当初不敢反抗皇后的那些恶仆呢?说穿了,她是主,那些人不过是仆,背后的主人再厉害也不过就是欺负她软弱。 她如今想得明白, 后来母女二人又谈论了一会儿,卫央把卫清的事儿卖了个彻彻底底。原来唐太常丞家中妾室众多,卫清喜的那个唐二姑娘不过就是个地位卑微的子生下来的,从小在府中就被欺负,卫清有时遇见了便会替其出头,久而久之便喜上了,但他担心母亲不同意,况且唐家二姑娘还未及笄,便一直没提。 有时郁闷了,卫清便会找卫央说上几句,况且他一个外男不好去唐太常丞家中探望,只好委托自己唯一的妹妹卫央,正好同唐二姑娘年纪相差无几,还能帮着带些银子和零嘴进去。 卫清的这份保护和喜持续了这么多年,是该有个好结果。 卫央跟母亲说了之后,卫李氏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竟然还有这回事儿?儿子整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竟然什么都不知晓? 但…… “央央,这唐二姑娘的品如何?她娘闹不闹腾?你也知道的,娘子软,跟人吵不了架的。”卫李氏道。 卫央笑了笑道:“娘,这你就别担心了,唐二姑娘的品好着呢,卫清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能看上的人必然不是池中之物。二姑娘长得漂亮,琴棋书画会的不多,但刺绣女工一绝。”卫央说着拿出自己身上的那个荷包,“看,这便是唐二姑娘为了庆贺我嫁人而绣的。” 卫李氏拿过来端详了一阵,只见荷包针脚密集,连个多余的线头都没有,绣的鸳鸯栩栩如生,就跟活了一样,卫李氏看着竟不释手了起来。 卫央觉着有戏,继续了一把火,“娘,我哥都已经弱冠之年,是该给他娶一房媳妇着他,让他好好读书,给您考个状元回来。” 卫李氏摩挲着手中的荷包,终于笑道:“他那个皮子,能考得上便不错了,还拿状元,怕不是开玩笑。” 卫央心道:一定能考上的,卫清很厉害! 她嘴上却说道:“哎呀,兄长现在就是还未成家这才子跳了一些,早上还掐我的脸,若是给他娶一房媳妇必然能镇住他的。那唐二姑娘呀,明年可就及笄了啊,正好挑个黄道吉,把人娶进门。” 卫李氏还是有些犹疑,“这唐太常丞家……” 卫央道:“唐家的主母可是个厉害角,把家里的那些庶子庶女都欺负得死死的,唐二姑娘在她手下可不止受了多少苦头,兄长愁的都无心读书了。” 卫李氏终于松了口,“我和老爷商量商量。” 这一档子事也解决了,卫央觉着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一块。 酉时前郁良还未醒,但已经该启程回王府了。卫央坐在头,就在思索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叫醒郁良更为合适一些,也不知道郁良有没有什么坏习惯,比如起气。 她的手落在半空中悬而未落,是该推他呢?还是该拍呢?还是试着戳一戳? 卫央看着已经缓缓落下的太,橙红的夕染红了半边天,透过窗棂映照在郁良的脸上,给郁良的脸上染上了一丝柔和的光晕。她咬了咬牙,伸出一手指戳了戳郁良的肩膀,轻声道:“醒醒。” 郁良的眼睫动了一下,尔后缓缓的睁开眼睛,看起来一片清明,仿佛没睡过一般,闪着锐利的光芒,可也只是一瞬,之后便变得柔和起来,温声道:“什么时辰了?” 卫央道:“快酉时了。” 郁良不疾不徐的把衣服整理完毕,穿上靴子,尔后拉过卫央的手,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可走着走着,卫央便觉察到了不对,她皱着眉道:“去哪里?” 郁良温声道:“回家。” 卫央看他那认真的模样不似作假,眼睛十分无神,竟然呆滞的有些可,她问,“家在哪里?” “那里。”郁良随手指了一个方向,是她的书房。 原来这是醉了。 卫央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他的胳膊抓着放下来,温声道:“家不在那里。” “那在哪里?”郁良温声道。 卫央道:“我带你走。” 郁良喝醉之时,看起来好似没醉,但其实脑子是糊的,大概只要稍微一骗,就能轻易骗着走了。 这样的郁良看起来还有些可,但不太适宜让人看见。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