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脑子里有两个小人打架,不分胜负,他觉得灵魂都要生生劈成两半,理智告诉他王戎说的是对的,可是他无法对皇室一家三口被齐王欺凌的遭遇视若无睹。 到了黄昏,皇要关门,外臣不得入内,今天是小年夜,每个人都要回家吃饭。 王悦回到永康里琅琊王氏居住地,这里一片祥和,平静和睦,与皇的肃杀焦虑截然不同。 曹淑看见儿子衣服上有血迹,慌忙追问,王悦疲倦的摇头,“我无事,我去洗个澡。” 曹淑直觉不妙,“是不是里出事了?清河公主和皇后如何?” 王悦默不作声,走进房间,把门关上了。 曹淑焦躁不安的等待儿子洗完澡出来吃饭,里突然来了赏赐,“纪丘子世子今立了大功,诛杀刺客。这是帝后的赏赐。” 送走使,曹淑练的从一堆赏赐中翻出一个装着首饰的盒子,打开夹层,里头是潘美人的密信,说了今发生的事情,说她受到齐王的监视,行动不便,要曹淑保持冷静,准备带着王悦和清河这两个孩子南渡去建业,必要时,可以将他们/倒,强行送走。 羊献容决定和白痴皇帝在一起,生死与共,潘美人也不会离开羊献容,她们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要曹淑照顾好两个孩子。 看到齐王意图玷辱羊献容,曹淑气得拿信纸的手猛烈颤抖,简直太下作了!我要杀了他! 曹淑把信件扔进火盆里,披上大钟,全身上下裹得严严的,吩咐侍女,“我有事出去一下,待公子洗完澡,要他先吃,不用等我回来。” 侍女道:“是,奴婢去吩咐他们套车。” 曹淑道:“不用坐车,我骑马出门。” 曹淑上马,往四夷里方向而去。一直以来,她都讨厌刘曜,尽量避免和他接触,觉得刘曜配不上高贵的羊献容,羊献容上他就是个灾难,一旦暴,就要背负叛国之名。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曹淑才不管什么叛国不叛国的,这个国家连自家皇后的尊严都保护不了,任凭权臣欺凌,我还管他刘曜是不是番邦杀神! 连刘曜这种鄙之人都不曾强迫羊献容,齐王司马冏,堂堂皇室宗亲,居然干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愤怒的曹淑奔向四夷里香料铺,打听刘曜的消息。 香料铺掌柜把曹淑请到后院,道:“主人这一年都没有来洛。” 曹淑扑了空,道:“我去那里可以找到他?” 掌柜打量着曹淑,“主人行踪不定,有时候征战,有时练兵,不过主人临走前吩咐过,若是纪丘子夫人和潘美人来找他,就立刻快马加鞭把消息传递到新兴(今山西汾水一带),他府上的人会将信件转达。” 曹淑提笔写信,写了几行都不意,她担心信件一旦外,羊献容真要背负叛国之名就如同雪上加霜,干脆在信纸上画了一只羊,再画一把刀架在羊脖子上,能表达意思就行了,这样即使信件外,也不会连累羊献容。 “十万火急。”曹淑拿出琅琊王氏的令牌,“今晚就出发,拿着这个出城,如遇关卡,这个东西会有些用处。” 掌柜不敢怠慢,“我这就去安排。” 与此同时,永康里纪丘子家。 王悦洗了澡出来,却不见母亲,侍女说夫人外出。 王悦看着案几上的菜肴,毫无胃口,一股气堵在心里,不上不下,他从帝后赏赐的礼物里挑选了一些东西,带着礼物去拜访邻居。 过小年一家团聚,王戎夫膝下无子,无论什么节都只有老夫老两人,吃到一半王悦来了,王戎这么抠门的人居然舍得要厨房做一桌客饭送过来。 王悦忙道自己吃过了。 “那就吃些果子吧。”戎拿出地窖的钥匙,要仆人去取他们最金贵的脆梨招待王悦。 纵使过小年,这对抠门夫也舍不得吃脆梨,留着高价卖给别人。 王戎看得出他心事重重,匆匆吃了几口,把邻居小王去了书房,“说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悦一拜,道:“我想请教县侯,如果看到有人去一家三口家里闹事,男主人是个残疾,无力自保;女主人柔弱;女儿还未及笄,我该转身走开,还是应该上前阻止那人闹事?” 王戎说道:“你应该先搞清楚闹事的原因,有时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王悦又道:“就像我们琅琊王氏一样,都是一家子族人,有血缘关系。只是这一家三口继承的家业太过人,被那人盯上了,想着肥水不外人田,就去一家三口抢夺家业。” 王戎道:“就像一个小孩子背着一箩筐珠宝行走于闹市之中,自身的力量和他的财富不匹配,必然会招来祸患。” 王悦问:“县侯是说,是这个小孩子的错吗?” 王戎道:“这时候就需要国家律法干预了,百姓税,其实就像对土匪保护费一样,既然出了钱,就要提供保护,国家律法就是纠正人间不平事,为受害者讨回公道的。” 王悦道:“县侯的意思是说,我身为朝廷官员,吃朝廷俸禄,就该路见不平,帮扶弱小了?” 王戎点头,“是这个意思,不然当官干什么。” 王悦问:“如果抢夺族人产业的人势力强大,我都斗不过他怎么办?” 王戎道:“你的姓氏、你的爵位,这都是资源,想办法动用一切力量啃掉这个硬骨头,最后用律法约束他,官威就是这样在一次次的斗争中形成的,如果想要别人服你,你就得一次次的显出本事来,光靠姓氏怎么行。” 王悦问:“那么,如果被欺负的一家三口就是当今皇上呢?” 王戎:糟糕!居然被这小子拐到坑里了,老夫晚节不保啊! 第48章 八方支援 王悦并非人云亦云之人,他会反思,曹淑的洗脑、嵇博士的教导、还有王戎的耳濡目染,他都并非全盘接受,他总是会掺进去自己的想法。 今天长乐惊险的一幕,王悦一下子明白为何清河会突然疏远,是因清河尊重他的立场,并不以过往的情来强求。 清河看似平易近人,逛街买东西必定要砍价,其实内心骄傲的很。 看着清河策马闯进正殿救母亲,王悦内心是震撼的,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清河是公主,她也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啊,如果一切都用利益和立场去权衡,那么人和工具有何区别? 可是王悦也明白,仅凭一己之力,勉强化解了这次危机,那么下一次呢? 齐王明摆着不甘心。 王悦势单力薄,他需要帮助。 有能力帮助他对付齐王的,只有尚书令王戎。 王悦思考着措辞,给王戎挖坑,王戎猝不及防陷进去了。 王戎故作镇定的了胡须,“咳咳,如果是皇室一家三口,那就不一样了,这是司马家自己的事情,得靠他们自己解决。” 又是老生常谈,王悦这次登门就是搬救兵的,岂会轻易被王戎敷衍过去?道:“今,齐王围住了未央,意图不轨,清河公主单骑闯进正殿,举剑刺齐王。” 王戎一愣,而后站起来检查门窗,看是否有人听壁角,而后朝着王悦招手,“你坐一点说话。齐王为何围未央?他要,应该围住皇上的紫光殿才是啊。” 王悦挪过去和王戎对坐,低声道:“齐王对皇后不轨。” 王戎脸一边,“玷辱国母,齐王简直□□熏心,他不想当大司马了?” 王悦道:“他不再足大司马的位置了,他想当皇帝,他想占有羊皇后,坐拥江山美人。” 王戎:“简直痴心妄想!你是如何得知的?” 王悦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道:“……之前我一直搞不懂齐王为何坚持要扩张大司马府,打破皇西苑院墙,原来是存玷辱皇后的龌蹉心思,如今齐王心没有得逞,他又羞又恼,岂会善罢甘休?只因马上要过年,对外还有成都王司马颖虎视眈眈,篡位的时机未到,他不方便动手罢了。” “县侯,齐王是必反的。而且,只要西苑墙壁一天没有修补,皇后就一天不得安寝,身为人臣,连一国皇后的尊严都不能保护,还有何面目称臣?” 王戎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叹道:“可是皇后是女人,名誉比真相更重要,我们不仅不能谴责齐王暴行,还要替齐王遮掩丑闻。她若因失贞而被废,下场只会更惨。这就是现实,男女之间的丑闻,男人只是风韵事,女人无论有无对错,都会被打入无间地狱。” 王悦道:“既然如此,我们琅琊王氏要阻止齐王□□得逞,这样才会阻止事件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县侯,大年初一大朝会,请县侯带头上奏,修补皇西苑围墙,我和县侯多年邻居,关系尚可,尚有一堵围墙隔着,皇乃君主之家,岂能被臣子挖墙角?县侯乃文坛领袖,太学多少学子向往之,一呼百应,到时候——” 王戎打断道:“到时候,齐王觉士族对他的强,他必生忌惮之心,必定会把城外二十驻军以换防为由,调入京城,将皇中领军、还有京城里的中护军全部换成自己的人。到时候,就不仅仅是皇后贞洁的问题了。齐王一旦觉得自己被所有士族反对,他干脆狗急跳墙,杀了皇帝,强占皇后,强行登基,能快活一天是一天,你真要看到这一天到来吗?” 王悦脊背全是冷汗,“县侯的意思是,我们明明知道齐王□□熏心,意图对皇后不轨,依然什么事情都不做,眼睁睁看着齐王将皇后生活剥吗?” 王戎说道:“一个女人贞洁,和一个都城的存亡,你会如何选择?” 王悦道:“我都要,我会奋力一搏!” 王戎拍着他的肩膀,“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我理解的天真。但是,等你有了我的阅历,到了我的年纪,你会改变选择。” 王悦尽量克制住掀桌的冲动,问道:“如果这个女人是县侯夫人呢?” “你放肆!”王戎怒不可遏,一巴掌扇过去。 王悦故意不躲避,硬生生用脸接住了这一巴掌。 霎时,王悦的左脸出现五个手指印。 王悦说道:“请县侯记住您刚才挥手打我这一巴掌时愤怒。牢牢的记住,不要忘记。如此,县侯才能体会我此时此刻对齐王的愤怒。” 言罢,王悦站起来,拜别王戎,“我明还来问县侯这个问题。” 王戎道:“滚!大过年的,我不想见你。” 王悦指着脸上的五指印,“这大过年的,被县侯打成这样,也不好出门恭贺新年,只能天天来叨扰县侯。” 次,王悦果然又来拜访邻居,王戎早就命令仆人不准开门,不想看到王悦这张脸。 王悦也不纠,回家拿了个平时用来打铁铸剑的大锤子……开始捶墙。 捶的就是两家之间的围墙。 一捶,新粉的墙皮开始簌簌掉粉。 二捶,墙皮开裂,成蜘蛛网形状。 三捶,蛛网破裂,掉整片整片的墙皮。 四捶,垒成围墙的青砖出现一道白印。 王戎实在不堪其扰,来到隔壁小王家,找纪丘子夫人告状,要她好好管教自个儿子。 但是侍女告诉王戎,纪丘子夫人一大早就出门了,不在家。 也对,倘若曹淑在家,定不会容许王悦公然拆家。 王悦用打铁练习臂力,耐心和力量非比寻常,他昨天投掷长矛将对清河无礼的侍卫贯穿在地,今抡起锤子也是破坏力惊人,轮到三十七捶的时候,咚咚两声,围墙中间两块青砖落地,被砸出一个大。 的另一边,是王戎冰冷老态的脸。 一老一小隔着口两两相望。 王戎:“你要折腾什么时候?放弃吧,无论你如何折腾,都改变不了我决定。大不了,我不住这里了,搬家。” 王悦说道:“我得把这道墙砸出来,再修一条小路,方便通行,以后县侯家的脆梨、柿子,都任我采撷,都是琅琊王氏自己人的产业,分什么彼此呢。” 就像昨天打巴掌一样,王悦想方设法点燃这个七十岁老头的热血,让这个油滑世故的老头体会到皇室一家三口的痛苦。 王悦也不知道是否会起作用,但是,只有得到竹林七贤之一、琅琊王氏族长、文坛领袖、尚书台尚书令王戎的支持,才有可能遏制住齐王膨的野心。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王悦和清河一样,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们都不会放弃一线希望,追逐着微弱的光。 “你——”王戎觉得不等齐王动手,他就会被王悦活活气死。 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