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看她兴致不高的样子,问,“出了什么事?” 清河叹道:”汉国铁骑南下,两国开战了。” 汉国新帝刘聪上位后,铲除异己,稳固了政权,就剑指洛,实现父皇的遗愿,逐鹿中原。 这一年,西北各族几乎都臣服汉国,羯族首领石勒更是刘聪麾下大将,在各族的支持下,汉国兵强马壮,示弱破竹,刚刚入冬,就攻破了汜水关。 汜水关,离洛只有七十里路,都城危机! 洛人心惶惶,每天都有人绝望,南下迁徙,寻找安全的去处,不过大多数人都是观望态度——洛是都城,当了一辈子洛人,他们舍不得走,如果走,那就一起走! 于是乎,迁都的说法在民间和朝堂上都成为争论的焦点。 大司徒王衍坚决反对迁都,为此,他还把家里的牛车赶到集市上,公开售卖,以表示自己绝对不离开洛的决心。 撒币衍这样做有作秀的嫌疑,但他是琅琊王氏的族长,代表着王家的态度,王衍说不走,很多留守在洛的士族也说不走。 东海王见士族表态了,也说不要迁都,“为今之计,陛下可发勤王诏书,号令天下军队赶到洛来勤王,拯救都城。” 永嘉帝说道:“朕这就发……只是不晓得来不来的及,汜水关离洛只有七十里地了,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如今大晋尚可一战的大将只有两人,一人是老牌贵族、并州刺史刘琨,以闻起舞闻名,是王悦和荀灌的老师。而且刘琨还是正儿八经汉朝中山靖王刘胜之后,血统纯正,和汉国刘聪这种上赶着认祖宗这种截然不同。 东海王司马越惜才,重用刘琨,但是刘琨目前在匈奴的大后方,被匈奴大军给切断了,只能时不时扰汉国大后方,制造一些麻烦而已。 另一个,就是出身寒微、去年扬名立万的青州刺史苟郗了。 东海王对苟郗还是很有信心的,“苟郗善战,这一年召集了不少兵马,训练有素,如果苟郗能够及时赶到,必定能够解洛之围。” 这一年,永嘉帝和苟郗暗通曲款,鸿雁传书,两人已经有了推翻东海王司马越的计划。 永嘉帝心想,苟郗能来就怪了。嘴上却说道:“是的,苟郗是我大晋的救星,他一定能来。” 可是过了半个月,苟郗的大军连影子都没有,而汉国的军队离洛越来越近。 不能坐以待毙,东海王司马越果断亲自领兵出城,阻截来势凶猛的敌军。 这一次出征,东海王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把洛城的五万大军,各部大臣等等,大司徒王衍什么的,全部带上了,几乎掏空了整个朝廷! 东海王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他担心自己出征,永嘉帝万一在身后捅刀子,搞出个勤王诏书,宣布他是逆贼就完了。 但是,把整个朝廷全部拉上战场,永嘉帝就是想玩什么花样也没有,因为没有人听他的——真的没有人,官员都去打仗了。 王悦,荀灌也在这五万大军里头,他们两个不是为了东海王,而是为了保护洛。 据以往长沙王司马乂那次经验,即使打了胜仗,一旦退到城里被敌军包围,洛城庞大的人口,有限的存粮,本撑不了多久,最后还是得投降。 所以,如果要保护洛城,就必须在外面的战场击退敌军在,这是保护洛唯一的方法。 清河送别了檀郎和好朋友,“王悦,我等你回来娶我呀。荀灌,冰窖里的脆梨越放越甜,等你回来吃。” 王悦说道:“我们一定会得胜的,等苟郗和刘琨的援军一到,我们就能反守为攻。” 王悦在苟郗麾下打过胜仗,他对苟郗这个平民将军很有信心。 荀灌这次是跟着父亲,还有荀家几位叔父辈的将领一起出征的,这是她第一次出征上战场杀敌,初生牛犊不怕虎,双目是兴奋,本就不怯场,她抚摸着间的风松剑,“嵇侍中的剑终于派上用场,保家卫国是我的荣耀。” 看着王悦和荀灌都自信的样子,清河按下心中的不安,不想让他们牵挂,也故作轻松的样子,“好,我在洛等你们。” 东海王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几乎整个朝廷也都跟着出城,洛被掏空,连看守城门的守军都不够两千人。 但是,人们没有说什么,毕竟东海王把所有家眷,包括王妃斐氏、王世子等人都留在了洛。 东海王不是带着人跑路,是真的豁出去一切,保护洛。他或许有些私心,但是他保家卫国的立场是毋庸置疑的。 这也是整个朝廷,包括向来以自保自居的士族都愿意跟着他出征的原因。 东海王怀着一颗赤诚的心出征,但是留守洛城的永嘉帝开始搞事情了。 东海王一走,永嘉帝觉在头上的大山突然没有了,他迅速写了一份讨伐诏书,给信使,“速速去青州,给刺史苟郗。” 半个月后,半夜,雪落无声。 保护弘训的郗鉴突然命令关闭弘训的两道大门,所有人严守大门,羊献容和清河被外头的喧哗和兵戈声惊醒了,潘美人进来说道:“皇后和公主快快穿上衣服,里发生大事情了。” 清河惊起,问:“何事?” 潘美人说道:“听郗鉴说,青州刺史苟郗不知怎么来了洛,现在里变了天,苟郗正带着兵绞杀东海王留在皇的中领军。” “苟郗?”纵使羊献容历经风雨,此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苟郗不是带兵和东海王军队会师,保护洛吗?他带兵进城作甚?为何要杀了中领军?” 大战将至,自己人却先杀起了自己人! 清河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苟郗叛变东海王了,他和皇上是一伙的,乘着东海王出征,洛城防守空虚,苟郗偷偷带兵进城,帮助永嘉帝控制住皇和洛城。” 苟郗只杀中领军,并没有扰弘训,次,永嘉帝下诏,任命苟郗为大将军,并下达讨伐书,宣布东海王司马越是逆贼,杀之,必封侯。 第90章 大厦将倾 羊献容听到永嘉帝讨伐东海王的消息,她见过太多自私昏聩胆子还大的司马家男人们,但是像永嘉帝这种在国难当头还搞内讧的,是头一次见! 愚蠢,短视,自私自利! 羊献容对永嘉帝、甚至对大晋都不抱希望了,她预到大厦将倾,对潘美人说道:“要郗鉴告诉纪丘子夫人,要她赶紧离开洛。” 以前总觉得这一天会来临,各种恐惧、绝望,但是真的要来了,无论羊献容还是潘美人都没有预料中动的情绪。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麻木、无助、甚至还有一丝窃喜——这一天终于来了,终于……不用当一个傀儡皇后,可以名正言顺的退出。 羊献容去了供奉着惠帝司马衷牌位的大殿,默默祈祷,她早就决定来自己的命运,但是清河……她希望清河能够逃出去,和王悦在一起,来新生。 “皇上啊。”羊献容对着亡夫的牌位喃喃自语,“你走了也好,不用背负亡国之君的恶名,你在九泉之下,有嵇侍中照顾,想必比生前像个活死人要开心。我一无所求,只是要你保佑清河,这孩子前半生给我们的儿子当挡箭牌,抗下多少责任和磨难,我们欠她的,求你在地下保佑清河,逢凶化吉,一生平安……” 比起冷静的羊献容的潘美人,清河血仍未冷,她无法接受目前的局势,她担心前线王悦和荀灌的安危,王悦在出征之前,对东平郡公苟郗充了期待,觉得两军会师之,就是反攻匈奴人之时,可是苟郗本没有去前线,他带着军队悄悄来到了洛! 东海王带过去的五万军队是无法抵抗匈奴人十几万铁骑的。 一想到王悦和荀灌要丧生在敌军铁骑之下,愤怒的清河跑去了紫光殿质问永嘉帝,怒斥昏君,“国难当头,皇上还有兴致玩斗,大晋江山,从此要被匈奴人的铁蹄□□,皇上就是亡国之君,千古罪人!” 昨晚苟郗将皇内外一阵大清洗,东海王留在京城的两千亲信并没有和苟郗战,将王妃斐氏,世子等东海王府的家眷救出去,带出城,一起去投奔东海王。 洛城连可怜的两千守军都没有了。 次,永嘉帝讨伐东海王的诏书贴的城都是。 原本对东海王还有一丝希望的洛百姓看到讨伐书,晓得这次国家是真的要完了,强敌当头,皇帝和东海王却还在内讧,这个国家没救了。 很多洛百姓默默的回到家里,收拾行李出城。 车市马市价格暴涨,人们哄抢通工具,离开这座城市。 永嘉帝并不在意这些,他此时正意气风发,终于有了君王的尊严,可以恣意生杀予夺的觉简直太了,此时被清河指着鼻子大骂亡国之君,他岂能不怒? “大胆!对君王无礼,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清河呵呵冷笑:“我是大张旗鼓找皇上的,所有人知道我是活着走近紫光殿的,到时候皇上的人把我的尸体抬出去,皇上讨伐还未成功,就要落得个戕害先帝公主的骂名,被其他藩王抓住把柄,又要集体起兵讨伐昏君,一个东海王都够皇上头疼的了,几十个藩王……皇上要杀便杀,反正大晋迟早要完了,早晚都是死,我所谓的。” 清河不怕死,永嘉帝忌惮,传闻八王之时,好几个藩王在她手上栽倒,这个时候撕破脸,和羊皇后为帝不合适。 如今的局面,不宜树敌太多。 永嘉帝强忍住怒火,装作耐心解释道:“公主一直以来被东海王的假仁假义给蒙蔽了,东海王一直打着匡扶皇室,保护大晋的幌子,其实他是想自己当皇帝,但是苦于血统不纯,一直不敢废掉朕。” “论血缘,咱们才是一家人,我是你的二十四皇叔,东海王只是五服之内的远亲,我怎么可能害你,害大晋呢?实在是东海王欺人太甚,朕不得不搏一把啊。” 清河岂能被永嘉帝哄骗?只是现在冷静下来,这时候不能再争执了,争吵永无止境,匈奴大军却越来越近,东海王王悦荀灌他们还期待着苟郗带着援军过来会和,一起阻敌。 清河的态度软下来,说道:“皇上,刚才我太动了,有些口不择言,还请皇上赎罪。没错,东海王是远亲,皇上才是我的亲叔叔。二十四皇叔,看在一家人的份上,能否收回讨伐书、将苟郗派到前线东海王那里,先击退匈奴人的进再说?” “皇上,大晋这条船谁当舵手,可以在以后继续较劲,二十四皇叔胜在血统纯正,皇上最后肯定是大赢家,但是大晋这条船若倾覆了,所有司马家的人都会死的。” 其实清河说的这些,永嘉帝岂能不明白? 司马家的人都在一锅粥里抡勺子,勺子大的多吃,勺子小的少吃,如果连砂锅都碎了,管你勺子大勺子小,谁都没得吃。 但是,不到最后一刻,永嘉帝都不会停止争抢那个最大的勺子。 永嘉帝叹道:“你们不是皇帝,不能理解朕在这个位置是多么的惶恐不安,每天,甚至晚上做梦都梦见朕被东海王废了,关在金墉城里,灌进去一杯毒酒。” “朕醒来的时候,还不停的咳呛,想把毒酒吐出来。这种糟心子,朕熬了快两年了,朕实在熬不下去啊,再这样下去,朕要被疯了!” “朕愁啊,这两年头发落了一大半,连簪子都簪不住了。”永嘉帝大吐苦水,“先帝天生脑残,像个孩子,无知者无畏,所以从来不怕,不会做噩梦,他能够当几十年的傀儡皇帝,随意被人纵摆都无所谓,他并不晓得危险,公主有所不知,朕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大哥,朕也想变成一个傻子。” 永嘉帝说到伤心处,都落下来了,“但是朕不是傻子,要终结噩梦,就必须推翻东海王。朕也知道有亡国的危险,但这次东海王带着全军出征,洛防守空虚,朕若不在这个时候出手,就永无翻身之了!” 永嘉帝一番述说,清河倒有些同情他了,傀儡皇帝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父皇幸亏是个傻子,才能熬过几十年傀儡时光,在杨太后、皇后贾南风、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皇太弟司马颖等等实权人物的控制下渡过一生,最后还得以善终,在安谧中去世。 痴傻是父皇的不幸,也是父皇的幸运。 清河问道:“皇上打算如何收拾这个摊子?如今洛城的车马都被抢购一空,但凡能够走的动的,都跑了,皇上大权在握,君临天下,面对一座空城,还有何意义?” 永嘉帝能怎么办?他只能强迫自己乐观,“朕的讨伐书一出,一定有忠臣诛杀东海王,我在讨伐书已经写清楚了,只诛首恶东海王,其余人等既往不咎。东海王一死,朕的大将军苟郗立刻接管其军队,苟郗善战,多次和匈奴人手,少有败绩,只要苟郗击退了匈奴大军,洛城转危为安,逃走的百姓们会重新回到洛。” 永嘉帝双目熠熠生辉,自己成功欺骗了自己,“洛城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兵临城下的危机,上一次成都王司马颖包围洛,洛城闹饥荒,不也很快恢复生机了吗?” 面对盲目乐观的永嘉帝,清河知道二十四皇叔已经在重之下心理扭曲、被害妄想,病得不轻了,无论她如何劝说,永嘉帝都确定东海王要害死他、废了他。势必要除掉东海王,至于国家危难,早就抛到脑后了。 永嘉帝是这种如果我抢不到最大的勺子,宁可将整锅粥都摔碎的自私鬼。 大晋真的要完了。 清河深一口气,不再和永嘉帝争执,她没有回弘训,而是围着皇走了一遍,各个殿,巷子,来到华林园。 清河打开了饲养珍禽的笼子,把所有飞鸟都放出去了,只有两只五彩雉从蛋壳里出来就在皇生存,纵使出了笼子,它们也只是在华林园里转悠着,并没有飞出去的想法。 清河拿它们没办法,“匈奴军攻进皇时,你们千万要躲好,不要被人捉去吃了。如今我自身难保,你们自己保重。” 河东公主进了,把公主府里的人全都带进来,和清河住在一起,“现在外面很,皇上和东海王在匈奴兵临城下时撕破脸,人心惶惶,能走的都走了,还有打劫的,不太平,我的公主府也不安全了。” 清河没想到才一个上午,洛城就成这个样子,连忙吩咐人,“快去永康里告诉纪丘子夫人,要她赶紧离开洛,会江南去。” 琅琊王氏的族长、大司徒王衍,还有王悦等人全部跟着东海王出征,因而家族的五百部曲私兵也跟着一起,他们的任务是在战场上保护王氏家族成员。 如此一来永康里的曹淑就无人保护了,只有几个家仆。 “我来了。”说曹淑曹淑到。 曹淑只是卷了个小包袱,带着仅有的几个仆人就到了里,珍贵的金银细软书籍等物都藏到家里地下密室里保管着,“我带了抠门戎家梨树的种子,将来无论去了那里,撒上种子,发芽生长,过个几年,就能开花结果,又是一颗好吃的梨树。” 到了这个地步,曹淑依然对未来充希望。 羊献容在亡夫灵位前祈祷完毕,也回到弘训,见河东公主和曹淑进,很是着急,说道:“你们进作甚?进来容易出去难,里现在都是永嘉帝的人,你们应该乔装普通人带着家丁们出城,去江南建业啊。你们现在进来了,永嘉帝不会放你们出去的。” 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