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擦干眼泪,“儿臣定不辱使命。” 太子把一箱箱金银搬到船上,已经傍晚,王导带着琅琊王氏全族男人收工,各回各家,休养生息,养足了神,明天才好继续玩草席铺地,簪戴罪。 王敦负责打,王导负责维护家族名声,堂兄弟配合默契。 王悦得了太子的密报,瞧瞧来到江边码头,和太子私会。 太子把太兴帝借兵的计划如实说了,“……金银太重,分了两艘船才装上,没想到父皇那么有钱。” 王导有王导的计划,王悦也有自己的盘算,他计划此事过后,杀了刘隗,然后以太兴帝听信臣谗言,杀害忠良的理由,废了帝位,封太上皇,然后推太子当皇帝。 太子早就盼望着转正,把母亲荀氏光明正大接到台城册封位份了。 王悦也没料到太兴帝早就盯上了郗鉴,“难怪太子上次为郗鉴求兖州刺史的官职,皇上答应的那么快,原来早就有盘算,想从郗鉴这里借兵。” 太子问,“现在怎么办?船上有我父皇的人,他必须亲眼看到钱都送到郗鉴那里,还要看到郗鉴接受册封。” 王悦说道:“你跟郗鉴说,钱和官职都收下,并且表示国难当头,他身为大晋的官员,定义不容辞的带兵去建康城救驾,保护京师,与王敦势不两立云云。然后把眼线打发回来,他表面上召集各地的民,在江北集结军队,做出随时上船渡江的样子——只是做做样子而已,给皇上看,让皇上安心等着江北十万雇佣军支援。” 这一招够毒辣了,给太兴帝虚幻的希望,让他等待,然后在王敦进城后,希望化为泡影。 太子说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去做,不过,事成之后,你一定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我父皇必须活着。” 太子司马绍,并不算聪明。他最大的优点,是孝。对母亲如此,对恨织的父亲也是如此。身为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死。 王悦点头,“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杀了你父皇的。我父亲也不是那种会弑君的权臣——他真要想做,早就做下了,何必如此辛苦的去演这场讨伐大戏?我发誓,我与我的父亲,对皇位没有兴趣,此生永远都是大晋的臣子。” “我们父子的目标,从来不是皇位,我父亲想振兴江南,我想将来大晋国力强盛,收复中原,一统天下,政局稳定,让百姓不要再遭受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战之苦。再来一次‘白骨于野,千里无鸣,生民百遗一,连之断人肠’的灾难。” 得到王悦的承诺,太子踏上大船,往江北而去。 娄湖别院。 清河关门,冷不防伸出一只穿着军靴的脚,卡住了房门。 清河无奈开门,“你确定连我方便时都要跟着?” 正是戎装的荀灌。 荀灌背着风松剑,推门进来,“没关系,我不嫌弃你臭。” 清河:“可是我介意。” 荀灌:“我在屏风旁边,又看不见。” 清河指着自己,“我觉能够看得见你。” 荀灌:“别啰嗦,我是不会走的,你赶紧去方便,人不能给憋死。” 自从南渡时把清河丢了,导致她一度被买卖为奴,荀灌一直心怀愧疚,这次王敦用兵谏的理由攻打建康城,天知道会起什么意外? 就怕兵荒马时有人劫持清河,她毕竟是大晋最纯正的皇室血统。 荀灌担心再出纰漏,悔恨终身,干脆搬到了娄湖别院,和清河同寝同食,洗澡方便都要在她视线之内。 清河受不了,红着脸,“你看不见,但是有声音。” 荀灌早就准备,拿出两个棉球,堵住耳朵,“你可以开始了。” 荀灌和清河就像连体姐妹,到了夜间洗澡,一人一个浴桶,荀灌洗澡,剑就在桶边,寸步不离。 清河蓦地尖叫,指着窗户。 荀灌哗啦啦从桶里跳出来,比鲤鱼还灵活,旋身拔剑,而后将浴袍往身上一裹,拦在清河前面,随时处于战备状态。 清河:哇,荀灌的身材……周抚福不浅。 荀灌盯住窗户:“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清河只是想看荀灌光溜溜从浴桶里跳出来的样子,大眼福,连忙找借口:“好像有蚊子。” 荀灌竖起耳朵听声辨位,蓦地挥剑,“好了,被我砍成两半。” 清河只觉得脖子一凉,缩进浴桶里,乖乖听话,再也不敢起什么幺蛾子了。 荀灌哈哈大笑:“你看看你这幅样子,其实我什么都没砍到,你也太好骗了。” 清河:“我是好骗,你也差不多,我刚才都把你看光了。” 荀灌无所谓,把衣袍一扯,跳进浴桶里,“我有的你也有,只不过腿比你长,比你细,比你大而已。” 清河:好吧,你赢了。 荀灌在娄湖严防死守,这次不准出任何差错。王悦跟着带着全族的父亲继续演戏,草席铺地,白衣待罪。 刘隗一直催促太兴帝赶紧杀了王氏全族。但是太兴帝还是不敢动王导,因为郗鉴的十万大军还在江北集结中,还没有渡江,他没有把握。 且八成的官员都在为王导求情,太兴帝更不敢动手。 这一天,太兴帝召见负责皇守卫的中护军骠骑将军周顗,周顗是江北的本地士族,不是中原来的士族,所以太兴帝对他很信任,要他保护皇城。 席地而坐的王导看见他,连忙叫住:“伯仁!我们全家老小几百人的命都给你了!” 周顗,字伯仁。 王导和除了刘隗之外的几乎所有官员关系很好,他希望周顗莫要误入歧途,其实王导本不需要他救。 周顗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到了紫光殿,太兴帝问他,“刘隗总是要朕立刻杀了王导,诛琅琊王氏全族,卿怎么看?” 周顗知道,王导若死,大晋必定大,说道:“王敦和王导又不是亲兄弟,王敦做错事,但是王导从未犯错,如果杀了他和族人,对朝廷有什么好处呢?群臣只会认为皇上是非不分,错杀贤良。朝中大臣多得王导的恩惠,此时不宜杀王导啊。” 太兴帝见连处于中立立场的江北士族都偏向王导,知道此时不能杀王导,否则王敦还没打过来,建康城就先了。 太兴帝问:“大敌当前,现在朕该怎么办?” 周顗说道:“让王导打王敦。朝中百官都没有王导威望高,给王导挂帅平的机会,将功赎罪。王导素来在朝中一呼百应,只有他才能打败王敦。” 太兴帝心想,对啊,让王家人自相残杀多好!遂赐给周顗酒食,表示对他出谋划策的谢。 周顗吃喝足,他酒量不好,又喝多了,被两个侍从搀扶着出了台城,又在门口遇到了席地而坐的王导。 王导问:“伯仁,皇上怎么说的?” 周顗酩酊大醉,说道:“杀了王敦这个臣贼子,口袋里会有个斗大的金印!” 意思是说,放心,你没事,只要你杀了王敦,你的丞相金印还是会回到你的口袋的。 但是在王导等人听来,就是周顗要杀了王敦,他就会升官,会有斗大的金印。 误会,便由此产生。 第160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周伯仁说只有王家人才能够阻止王家人。 太兴帝觉得有道理,遂赦免了琅琊王氏全族,所有王家人官复原职,还亲自去台城外头,把带头草席请罪的王导扶起来。 王导痛哭涕,“无论哪个朝代都有贼贼子,没想到我们琅琊王氏出了一位,这是王家的辱,微臣有失察之罪。” 太兴帝一副帝后肚子里能开大船的模样,“猛虎也有打瞌睡的时候,王敦是襄城公主的驸马,是我们司马家的女婿,谁能想王敦会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谋反呢?这不是你的错。朕会给你向天下人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朕封你为讨伐军大都督,统领军队,去讨伐王敦。” 太兴帝:昔兄弟兵戎相见,想想朕就很兴奋啊。 王导一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狗皇帝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啊!他是真糊涂还是扮猪吃虎? 王导一拜,“臣,定不辱使命!讨伐王敦,匡扶大晋皇室,微臣发誓,此生永为晋臣!” 曹曾经发誓,此生永为汉臣。 司马懿也发誓,此生永为魏臣。 今天,王导也说出同样的话,也只有他说的是真话。他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是太兴帝和刘隗非要他出使出王敦这枚棋子来将军。 就这样,王导成为讨伐大都督,不过他毕竟有失察之罪,太兴帝夺去了他丞相的官职,只有一个司空的虚职。太兴帝发誓,如果王导讨伐成功,斩王敦首级,班师回朝,王导还是丞相。 王导挂帅之后,明面上擂鼓,暗地的放水,王导的讨伐军和王敦的勤王军都没有正式战,王敦的勤王军就“突破”了王导的重重防线,直接兵临城下,到了建康城。 建康城的外城是石头城,石头城是一座夯土结构的城池,只在外面包裹一层砖石而已,镇守在这里的是建成县公周访和世子周抚。 荀灌夜都守在娄湖别院里保护清河。她当然希望王敦早点打进建康城狠狠教训一下不听话的皇帝,早认清现实,放弃幻想,皇位她不香吗?为什么非要折腾? 周抚当然听娘子荀灌的,说我假装抵抗,做个样子,往城下放几支箭,然后假装不敌王敦,弃城而逃,意思意思行了。 荀灌说你别打了——你把门打开吧。我的丈夫,岂能当逃兵? 周抚就找个了借口把亲爹周访给灌醉了,打开城门,放了王敦的勤王军进来。 周访混到县公的位置,其实心如明镜,他当然瞧得住王导和王敦堂兄弟唱的大戏,两兄弟一人为忠一人为,一唱一和,一个起兵谋反,一个草席请罪,把皇帝哄得团团转。 心机玩不过王导,武力打不过王敦,周家人不能再中立了,到了必须站队的时候,但是周访身为老将,他要面子啊!所以干脆配合儿子周抚演戏,装作喝醉了,不晓得儿子的“诡计”,无知者无罪嘛。 王敦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石头城。 石头城就在清凉山脚下,城下就是秦淮河和长江的入口龙江码头,等于是掐住了建康城的七寸,这座城市志在必得了。 而此时此刻,王导率领的讨伐军不知道在那里,本没有回到城中防守。 没想到王导这么不能打,连人带军队全部消失了。王敦这么快打到了建康城,周抚居然直接打开石头城的城门投降,放王敦进来,太兴帝和刘隗真的傻眼了! 事到如今,太兴帝终于明白他封王导为讨伐军大都督,还给了他军队,一切都是包子打王敦,有去无回。 从头到尾,他都被王氏兄弟玩于股掌之中。 太兴帝哭道:“刘侍中!朕悔不该当初……朕就应该听你的,杀了琅琊王氏全族,横竖都是失败,朕不该畏首畏尾,当初若杀了王导,建康城都不至于败得那么快!” 刘隗一叹,“后悔亦是无用,臣手中还有征来的两万羽林军。臣带着他们去守住朱雀桥,阻止王敦叛军进入台城。” 这两万羽林军都是从各大士族里薅羊薅来的。 刘隗不愧为是赶在朝堂和王导打擂台的人物,他居然真的带着两万羽林军去战王敦了! 太兴帝看着刘隗走了,立刻收起眼泪,“宣太子觐见!” 为何郗鉴接受了中领军骠骑将军的官职,还有朕积攒多年的私房钱,却迟迟没有兑现承诺,带着十万民守城? 太兴帝现在严重怀疑太子也在骗他! 不一会,去宣太子的太监连滚带爬的回来了,“不好了!太子他要单匹马的去讨伐王敦!” 太兴帝一听,连忙跑出去,但见太子司马绍全副武装,驾着一辆战车从东里出来。 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