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允倒也没管她这表妹,只低头与花月小声说了什么,花月乖顺地点头,然后遥遥朝她行了一礼。 苏妙颔首回礼,然后起身,冲她那没良心的表哥摆了摆手,潇洒地回沈知落的院子里去。 沈知落应该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可不知为何,他看起来依旧不高兴,斜倚在贵妃榻上拨着手里罗盘,浅紫的瞳孔里毫无神采。 她轻手轻脚地跨进门,本是想从背后吓他一吓,谁知刚抬起手,这人就冷声道:“步子太响,轻功没练到家。” 脸一垮,她没好气地绕去他身边坐下,翘着二郎腿撑着手肘道:“你这人,就不能装作没发现?” 扣了罗盘,沈知落皱眉:“你我虽有亲事,可定礼未下,堂也未拜,你怎好天天往我这儿来?” “我不来你多无聊啊。”她理直气壮地抬了抬下巴,“看看,我一来,你脸都好多了。” 沈知落分外复杂地看她一眼,然后重新拨手里的罗盘。 苏妙好奇地问:“这是在算什么?” “算算苏小姐的眼疾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苏妙:“……” 沉默片刻,她乐了,盯着沈知落甜甜地笑着,心想老娘的男人,果然是比别人都有趣。 “太子意废除掌事院。”沈知落再开口,突然就说起了正事,“你府上若是有什么关于掌事院的冤屈,可以一并上禀。” 苏妙哼笑:“我能有什么冤屈,不让掌事院的人觉得冤屈就已经很好了。” 低眸看着罗盘上的指针,他面有些凝重:“还是随便找些事来禀了吧,总比扯进去更多的人来得好。” 此番猎,太子遇刺,山上也折了不少人命,等回京都,太子麾下的卫军定是要遭重。为了减少损失,太子一定会祸水东引,从掌事院下手,直击长公主和中的要害。 这一点,沈知落算到了,李景允也算到了。 不同的是,李景允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一腔心思都放在怎么逗狗上头。 晚膳在东边院子里与人一起享用,长长的山珍席上杯盘错落,酒香。花月坐在李景允身边,安静地盯着长案上的菜。 徐长逸捏着酒盏忧心忡忡:“三爷,这回他们下手好像过重了。” 漫不经心地应着,李景允下巴点了点那盘烤羊,朝花月道:“爷想吃那个。” 花月为难地看他一眼,捏起银筷替他夹过来放进碗里。 不地“啧”了一声,他动也不动,直接张开了嘴。 “公子。”花月试图跟他讲道理,“这儿这么多人看着……” 他没动,墨的瞳子凝视着她,带了点催促,还带了点委屈,好像在说,都不让他吃了? 花月无奈,一手捏筷子,一手放在下兜着,侧身过来飞快地喂给他,然后将银筷一放,心虚地左右看了看,耳微红。 这副小模样,可比她那虚伪笑着的样子顺眼多了。李景允意地点头,然后对徐长逸道:“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徐长逸对他这沉美的模样分外不:“三爷,自古人都说:美人乡,英雄冢。” 李景允咽了,觉得味道不错,顺手就夹了一块喂到花月嘴边,口里还接着他的话:“能被美人乡当了冢的,也算不得什么英雄。” 好像也有道理,徐长逸跟着点头,然后怒道:“我不是想说这句话的对错。” 李景允敷衍地点头,然后抬了抬筷子,示意她张嘴。 花月有些尴尬,但还是温和地笑了笑,小声道:“您自个儿吃吧。” “张嘴。”他道。 “妾身还不饿。”她脸清心寡,“野味吃太多会腻。” 恍然地点头,李景允深以为然:“你说得对。” 然后还是道:“张嘴。” 花月:“……” 绯红的颜已经从耳爬到了脸颊,她抬袖挡着,飞快地将他筷子上的叼走,然后微恼地鼓着腮帮道:“您也听听徐公子在说什么。” “爷听见了。”他哼笑,“可今坐在这儿,就不是为这事来的。” 徐长逸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柳成和,想听他分析分析三爷这话什么意思。 结果就见他八风不动地抿着酒,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三爷别理他,他这两脑子都不清醒。” 被温故知这么说就算了,被柳成和嘲讽,那简直是奇大辱,徐长逸放了筷子就想动手,却听得席间传来两声咳嗽,接着四周热闹的议论声就都消失了,整个庭院慢慢安静下来。 花月跟着众人的目光转头看,就见庭中站了个微胖的锦衣男子,端着杯盏笑呵呵地道:“承蒙安兄相邀,今能与各位贵人同享佳肴,实属幸事。但在下家中有丧,食不得酒,故此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这人颇有地位,席上众人都给面子一起饮酒,见他落座,才又议论纷纷。 “那不是梅大人吗?”徐长逸抿了酒,小声道,“他家里最近有什么丧事?” 柳成和看了一眼,答:“梅大人的夫人是个嘴碎的,常在府里说些闲话,前些子犯了皇家忌讳,吃错东西死了。” 徐长逸倒一口凉气。 花月慢慢地嚼着嘴里的,目光有些呆滞。 大梁皇室很厉害,各府都设了掌事院,臣下一旦有不妥的举动都能被立马发现,防范于未然。 不过,委实有些没人情味,臣子也是人,谁都不是草木做的,在家里都不敢说话,谁会高兴。 果然,有梅大人做引,席上众人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掌事院的事,就连柳成和也转过头来,看着花月道:“我突然想起来,小嫂夫人是不是也进过掌事院啊?” 李景允斜了他一眼。 “哎,我没揭人伤疤的意思,您别着急。”他连忙摆手,“就是想起来问问,若是真如太子所言,要废这掌事院,三爷可要出手?”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背,那上头的伤是好了,可是疤痕错,已经是不堪入目。花月眼眸微垂,抿了抿。 李景允继续夹了菜递过去,不在乎地道:“别家死了夫人女儿的不在少数,甚至抄家的案子也有好几起,哪里轮得着我家这小丫头的事儿。” 放心地拍了拍口,柳成和笑道:“那就好,我就怕您冲冠一怒为红颜,没由来地蹚这浑水。” “不会。” 得到想要的回答,柳成和美滋滋地就继续喝起了酒。 李景允侧头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小狗子安静地坐着,脸上没有任何不甘和委屈,只是手往背后伸着,目光游离,似乎对自个儿的疤有些介怀。 没有女儿家会不想肌肤如玉、浑身无暇,哪怕是殷掌事也不会例外。先前还被他嘲讽说这一身疤找不到夫家,虽然现在……也算是找到了半个,但想起背后那惨不忍睹的伤,她也笑不出来。 张口麻木地吃着旁边不知道哪儿夹来的和菜,花月开始回忆以前在御药房有没有看过什么祛疤的方子。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快不下了。 “公子。”她鼓着腮哭笑不得,“您吃不下了就放着,别都给妾身吃啊。” “不好吃?”他挑眉。 好吃是好吃,可是……花月艰难地将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颇为怨念:“妾身又不是饿死鬼投胎。” “嗯。”他点头,顺手递了茶杯到她边,“张嘴。” 花月就着他的手咕噜噜将茶喝了个底朝天。 徐长逸在旁边看得筷子都掉了,他震惊地扭头,小声问柳成和:“这还是咱三爷吗?原先去栖凤楼,连姑娘都不点的那个三爷?” 柳成和眼唏嘘:“这要叫韩霜看了,指不定把都给哭塌。” “好事还是坏事啊?”徐长逸有点不放心,“都说女人多误事,青史上沉女的人,好像都没个好下场。” 想了想,柳成和摇头:“也不尽然,魏国史上有个皇帝就宠极了他的皇后,三六院只中风月殿住了人,人家也没出什么事,国运还昌盛。” 徐长逸默然,又往那边看了一眼。 有人来敬酒,李景允不好推,连饮了好几盏,脸虽是没变,但眼神有些微离。花月默不作声地看着,似乎半点也不担心,仍旧在吃她碗里的东西。 可是,当第六杯酒端过来的时候,李景允刚伸出手,素白的手指就抢在他前头握住了杯壁。 “公子醉了,这杯就由妾身代了吧。”花月看着面前这不知谁家的小姐,得体地笑了笑,“见谅。” 那小姐有些不,可殷花月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尽了不说,还拿起桌上的酒杯笑道:“这杯是赔罪,等改公子饮得少些的时候,再与小姐相祝。” 白皙的脖子一仰,隐隐能看见上头细细的青筋,她喝得又干脆又干净,杯盏往下一翻,滴不出半点酒来。 饶是再不高兴,这也挑不出什么病。那小姐无奈地行礼,转身走了。花月若无其事地坐回李景允身边,继续咬着碗里的熊掌。 她垂眼没往旁边看,徐长逸柳成和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方才还离装醉的三爷,眼下正无声地勾起嘴角,墨瞳泛光地看着她。 那欣喜的小眼神啊,活像是殷花月刚刚推开盘古自己开辟了天地。 徐长逸和柳成和对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 没救了。 “小嫂夫人酒量还好。”柳成和戏谑,“比三爷能喝。” 跟着点头,李景允也想夸她两句,刚开口,就听得“咯嘣”一声。 牙齿好像磕在了碗沿上,殷花月脸埋在碗里,突然没了动静。 李景允:“……” 连忙伸手将她拉起来,他低头一看,这人脸上也没什么变化,红都没红两分,但眼睛却是半阖着,恍惚地看着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想睡觉了。”她嘟囔。 错愕了那么一瞬,李景允倏地笑出了声,他将她搂过来,让她靠在自个儿怀里,然后小声逗她:“这宴席上不让睡觉,睡了就是失礼。” 软绵绵的小爪子抓住了他的衣襟,怀里这人闷声道:“那回去睡。” “酒没喝完,人家不让走。” 烦躁地哼了两声,花月蹭着他的衣襟扭过脸,伸手又去拿桌上的酒杯,可不知是她手短还是怎么的,那杯子近在眼前,却怎么都拿不到。她往上抓,那杯子甚至往下跑。 脾气上来了,花月撑起身子双手去抓,结果那杯子竟跟生了翅膀似的,又往上飞了。 “三爷。”徐长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您这是不是无了点?” 李景允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酒杯逗怀里的人,分外愉悦地道:“无就无吧,爷无得高兴的。” ……这话就更无了。 徐长逸抹了把脸,觉得不能跟现在的三爷讲道理,毕竟中了情蛊的人都是傻子。 抓了好几回都没将杯子抓住,花月眯眼,突然不动了。 李景允“嗯?”了一声,捏着酒杯在她面前晃了晃,以为她当真睡过去了。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