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运看向于兴舒,这位是玉海城的老相识,当颇为照顾他。 和北边的三军不同,玉海城军方表面的目标是防止龙族入侵,但实则是防备蛟族,此刻龙族没有战意,蛟龙必然不敢造次,所以军中大员可毫无顾忌进京。 “臣以为,以我景国之力,绝无可能与草蛮抗争,抗蛮之策,首重联合人族诸国。为景国计,应派遣特使出访各国,换取救援。”于兴舒说。 方运与众官员一起点头,任何一国都无法单独跟草蛮对抗,联合他国实力乃是重中之重,若他国不出力,景国必输无疑。 “臣赞同于将军之言,同时认为,理应派遣礼部一位纵横家之人前往圣院,游说各世家和孔家,若孔家愿意派遣‘定妖军’,那其余各国必然会加大力度相助。” “定妖军”三个字一出,百官肃然起敬,就连敖煌也变得严肃。 各半圣世家都豢养至少千人军队,亚圣世家则至少有一万大军,而孔圣世家最出名的则是定妖军。 孔家定妖军有天地人三军,天军镇守孔家的独有古地,鲜有人知晓那古地名号,地军镇守十寒古地,人军则不断来去于两界山、镇狱海或荒城古地,偶尔也会回圣元大陆与三蛮厮杀。 定妖军凶名赫赫,每逢人族遭逢大难,定妖军必然出手,战果累累。 定妖军是孔家全力打造的军队,里面文位最低之人也是童生,举人和进士的数量极多,乃是仅次于守界人的强军。 “此言大善,老夫马上在礼部寻找可用之人前去游说孔家。”礼部尚书道。 “除却外援,我景国也当改变固有各军。调与武国和庆国对立的两军前往北边,同时请圣院接管荒妖山,把镇守荒妖山的一军也调往北边。如此一来,我景国北边可多三支大军。” “黄将军乃老成之言。除此之外,理应动员全国,扩建新军,人数至少百万!” 朝堂出现短暂的平静,这意味着景国士兵数量扩大一倍,哪怕人族粮食年年丰产,对景国来说也是相当大的负担。 “新军可练,但所用军械似乎不足。” “直接与工家涉,圣院自会相助,若圣院不相助,那本官怒撞倒峰山!若能借来一件海贝最佳。” 敖煌嘿嘿一笑,他手中就有一枚海贝。 “若能借来更好的天地贝,那我人族简直再也不愁粮草运送,可惜借不来。” 敖煌忍不住嘴:“天地贝别想了,海贝可拿惊圣文章换,附赠一枚饮江贝。” 方运扭头看了敖煌一眼,敖煌急忙闭嘴。 一人道:“煌亲王,不知龙族是否会伸出援手。” 敖煌看了看方运,发现方运没有阻止,立刻坚定地道:“不行!我东海龙严格遵守与妖族的协议,绝不在此时相助。不过,你们人族诈狡猾,要是想到什么谋从我东海龙抢夺军械,那我等也毫无办法。这种事你们可以问方运,他一肚子坏水。” 方运白了敖煌一眼,心思一动,道:“若东海龙攻打玉海城失败,留下无数刀盾牌,自当算我景国之战利品。” “你想的真美,本龙不信你们能战胜我大东海龙族!等本龙回去跟姐姐商量商量。”敖煌一本正经说胡话。 听到东海龙愿意帮忙,众官松了一口气,东海龙的兵器极为耐用牢固,只要稍加改造就可用于人族。 兵家众读书人继续讨论,但吏部尚书望向考功司司正庄泸。 那庄泸神一变,大声道:“本官有一事想问,就算我大景布局完美,一切顺利,又有几成胜算?” “你……” 庄泸此言说中要害,无一人敢回答。 因为人人都知道,就算是最好的情况,景国也不足一成胜算。 众官之所以能够讨论,是因为不考虑取胜。 奉天殿内寒冷如冬。 沉默片刻,庄泸继续道:“诸国救援,必不能尽心尽力,九国至多各出一支大军,可战之力不过五十万,加上辅兵与民夫,也不过百万之众。哪怕加上我景国新征之兵,也不过有一百五十万战兵可用,哪怕算上辅兵与民夫,也只有三百万。而蛮族,倾其全族南下,至少有五千万可战之兵!如此悬殊,诸公为何不提?” 大殿鸦雀无声。 于兴舒用干涩的声音道:“彼攻我守,借助守城利器,或可拖住草蛮,待其补给不足,便可退。” “荒谬!纵然守城军械相当于千万之众,又当如何对抗蛮族五千万?” 于兴舒沉默不语,他不想在朝堂之上强词夺理,他是兵家,不是杂家。 “妖圣令一下,妖蛮必然破一城屠一城!我景国是可步步后退,但那是踩着景国子民的尸体后退!” “那庄大人可有退敌良策?”一位将军道。 “有!” “请庄大人明示。” 朝百官目不转睛望着庄泸,许多人眼中带着期盼。 “本官之法很简单,为人族计,为子民计,我景国皇室理当退位,全面让出国土赠与庆国与武国,两国全力以赴再有其他国家相助,必当退蛮……” “闭嘴!贼子再敢说一句,本将让你血溅金銮殿!”大将军周君虎怒喝一声,杀气溢,皇之上凭空生云。 庄泸的衣衫被狂风吹动,发出嗤嗤的声音,裂成一条条残布。 庄泸不过是区区进士,而周君虎则是大学士,论杀伐之能犹在左相之上。 庄泸看了吏部侍郎一眼,不敢开口。 周君虎曾经当面威胁左相,若遇无人处必将左相斩于之下,区区庄泸真不值一提。 吏部侍郎欧寞轻咳一声,道:“周大将军未免意气用事,庄司正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听君之言,投敌叛国?”周君虎一言出,大殿上空慢慢生出大量的兵器虚影,刀林立,杀气弥漫,战意冲霄。 方运暗暗摇头,虽然大儒与大学士平与常人无异,可一旦调动力量极为恐怖,绝对不是进士能比。 第639章 价钱,血泪 一支支兵器树立在大殿上空,有青铜古剑、环首铁刀、兵车夷矛、梨花铁、祥手宣化斧、天子雕弓等等数不清的军中兵器发出阵阵轻响,响声如千军万马呐喊,整座朝堂之上闪烁着刀光剑影。 随后,所有的兵器直指吏部侍郎欧寞。 军中官员面不改,文院官员问心无愧,但许多文官却出惊容。血溅金銮殿可不是说说,历朝历代都有发生。 周君虎成大学士后幸获百兵文台,杀意之强,在景国大学士中能与原来的李文鹰媲美。 “此乃朝议,周大将军请守礼!”欧寞低声一喝,堂皇之气在朝堂凝聚。 “在前,兵家战意发,非我所愿。”周君虎说着,缓缓收敛力量,上空的兵器徐徐消失。 许多文官面带恼,这就是文官讨厌兵家读书人的关系,动不动就战意发,意气用事,以直胜曲。“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中的兵,就是指兵家读书人。 大学士之下的许多官员羡地看着上空缓缓消失的百兵,大学士是个分水岭,一旦成大学士,力量会再度暴增,翰林之下完全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敖煌也异常羡慕,龙族虽然能呼风唤雨、引雷控水,但哪有人族的力量奇特。 方运心道:“不知我成大学士的时候,能得何种文台,若是能有多层,那当真幸甚。” 左相柳山轻轻了一口气,大殿上空风云涌动,除却在场大儒,所有人都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望向他。 “本官乃景国之相,亦人族之官。欧寞庄泸为人族计,为亿万百姓计,退位之言,可入朝议!” 柳山说完,奉天殿外的铜钟轻响。 “你……”大量的官员红了眼,可这是左相之权,连国君都不能剥夺,更不要说群臣。 柳山的身体突然轻轻一晃,脸上的血消褪。许多人还没等高兴,他的皮肤闪现一抹淡淡的玉,脸恢复红润,更胜往昔。 方运与众官暗道不妙,可却无何奈何。 柳山掌相权,国运源自相位,而民心源自百姓。柳山之言损害景国,国运自然减少眷顾,但现在许多百姓惊恐,厌恶与蛮族对战,为了保命情愿加入庆国或武国,他此言至少得千万之民心,反而更胜从前。 方运心中暗叹,从理智上讲,景国皇室为了千万百姓,可以退位,但问题在于,历史证明景国子民会被当作二等子民。 当年景国象州被庆国并,除了少数早就暗中投靠庆国的官员,大多数景国官员被调离重要衙门,调任闲职,少数官员甚至被监视起居。 以至于当年象州的景国官员集体要求迁往古地,一去不回。 随后大量的庆国人涌入象州,而原象州人被限制在各地,不得随便离开籍贯所在。 庆国得象州后,真正为的是那一州所能贡献的科举名额,在并入庆国的前十年,象州九成的新童生、秀才、举人和进士都是从他处迁来的原庆国人。 直到现在,象州的科举还有严格的审核制度,控制原象州人参与科举的人数,使原象州每年新获文位之人不足三成。 已经有人推算过,至少要过两百年,象州子民才能获得与庆国子民相似的待遇。 只是,这两百年的血泪谁来偿还? 方运不愿意百年血泪。 大多数景国人不愿! 宁可站着血,也不愿跪着血泪齐! 更何况,还有一丝的机会以血换景国长存! 方运冷冷地看着左相柳山。 柳山可以把景国卖个好价钱,换取庆国相位、大儒乃至封圣的机会,但为他陪葬的却是以千万计的景国子民。 最可怕的是,就算庆国与武国瓜分景国,一旦蛮族执意南下,景国子民必然会被大量送入军伍中,担任替死鬼。 方运看得透,许多军人看得透,左相柳山看得透,但大量的景国子民看不明白。 他们只知道,去了富裕的庆国或武国,自己的生活必然过的更好,必然能在科举上一帆风顺。 可惜他们不知道,科举的名额是固定的,土地是固定的,人族需要的一切资源都是固定的。景国人一旦成了庆国人武国人,除了不足万分之一的人有能力争夺,其他人必然会被庆国与武国割掉一块块,喂养真正的庆国人与武国人。 可惜他们不知道,他们在景国是什么地位,到了庆国与武国依旧是什么地位,甚至更低。 他们被柳山卖了个好价钱。 有些人看得到,有些人看不到。 海阔凭鱼跃,吃的是鲨鱼。 天高任鸟飞,展翅的是鹰鹫。 他们不会庇护食物。 方运目光依旧冷,看向另外一些文官,另外一些军官。 他们之中也有鲨鱼,也有鹰鹫。 方运心中一叹,人族子民是最善良的,只要吃饭,饿不死,他们就会默默活下去。 但,别让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