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镇山的身躯陡然一震,他背脊发凉,心头涌起深深的恐惧:“你这个逆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睿的太突突地猛跳,随即一言不发,夺门而出。 苏镇山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捶顿足长叹道:“作孽啊!没想到我苏家长房后辈竟然皆是无能之人,这样下去,只怕要惹来大祸啊!” 孙秋莲哀哭不止,埋怨道:“老爷,您这样驱赶女儿、走儿子又是何苦呢?今是团圆节,您让睿儿孤身一人去哪里啊?有什么火不能明天再发吗?” “你给我住嘴!”苏镇山怒斥:“都是你平百般娇惯,才让这两个小畜生变成如今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当我不知道,苏睿一直对博雅楼里一个叫舟漓的乐姬很不一般,昨就是在博雅楼为那乐姬和其他客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结果还打不赢人家,被一子敲昏了,这才误了考试!” “啊?睿儿受伤了?”孙秋莲的心揪了起来:“哎哟!带着伤他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苏镇山见孙秋莲完全不开窍,也懒得和她再说,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天渐渐暗了下来,苏睿带着丹青无处可去。今是中秋,他的狐朋狗友们此刻应该都在家中过节,也不方便去打扰。思索片刻,两人又去了博雅楼, 舟漓见他来了,有些意外:“苏公子,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苏睿一见到她,原本抑郁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笑着道:“区区小伤,无碍。” “你昨晕了过去,还真是把我吓了一大跳呢!我一介伶人,身份卑微,不好送你回府,所以擅自为你安排了客房。你一夜未归,苏大人没有怪罪吧?” 苏睿想起昨的事情,也觉得有些丢脸:“唉,昨天要不是我多饮了几杯,有些微醺,怎么可能让那个民使诈将我打晕!昨天的事情,让舟漓姑娘见笑了。” 舟漓双眸微漾,眉头轻蹙:“苏公子这是哪里话,昨要不是苏公子身相救,恐怕我就要被那歹人轻薄了。” 其实苏皓月为了避免有客人醉酒闹事,专门安排了一拨人看场子。只是昨天他们接到了命令,都没有出手罢了。 舟漓我见犹怜的模样让苏睿心中涌起无限保护,他上前一步,抓住舟漓的纤纤玉手,深情说道:“这里到底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你一介弱质女,又如此美貌出挑,待在这儿绝不是长久之计啊!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给你一个名分。跟着我,我保证你后半生锦衣玉食,不用再离失所,好吗?” 舟漓仿佛受了惊吓,一把将手出来:“苏公子,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这样吧,今我做东,请苏公子去雅间小坐,就当是报答昨苏公子的恩情。” 苏睿以为是自己的话打动了舟漓,于是欣然前往。 舟漓亲自奉上茶点,又为苏睿焚香烹茶。她烹茶的动作轻盈优雅,手臂舒展,玉指拈杯,氤氲的雾气将这一幕衬托得如仙如画,不一会儿,茶汤的清香就充了整个房间。 “苏公子,这茶名叫飘雪,取茉莉晒干制成。算不得什么名贵的茶叶,我却独它一股清雅芬芳,这也是我平里惯喝的,苏公子不妨尝尝?” 苏睿拿起茶杯,轻嗅,赞美道:“确实是好茶,这香气竟如你一般淡雅怡人。” 舟漓俏脸微红,转而眸光一黯,说道:“苏公子过誉了。舟漓自小在教坊中长大,颠沛离多年,身若浮沉雨打萍,早已是世俗不堪之人,又何来淡雅怡人呢?” 苏睿放下茶杯,将手掌覆在舟漓的手掌上:“你又何必自怜自艾?我早与你说过,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对你一见钟情,在我眼里心里,你就是这天地间最纯洁最圣洁的女子。” 舟漓摇摇头,叹息一声:“苏公子的心意,我明白。可我当初就是因为庶出的身份被父母抛弃,沦落至此。所以我发誓,即使这辈子孤独终老也不愿与人做妾草草一生。可是苏公子你是名门望族,苏大人又怎么会让你娶一个乐姬为呢?” 这话说得苏睿一时哑然,确实,苏镇山一向看重家族门楣,怎么可能允许他娶舟漓这样一个在外面抛头面卖艺的女子呢?别说嫡了,即使是妾都很悬。 舟漓见时机成,垂着眸子低声说道:“不过,若是苏公子确对舟漓有情,我也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 第68章 苏家宴会 苏睿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工部钱侍郎的公子钱宣因为常来博雅楼听我吹笛,所以我与他倒是说得上几句话。他似乎与三殿下十分数落,听他的意思,三殿下对苏公子你很赏识。不过我并未透过和你的关系,他也只是无意间闲说了几句。”舟漓娓娓道来:“朝堂上的事我不懂,但是若是苏公子你能与三殿下结缘,再托三殿下给我安排一个清白的身世应该也不是难事。” “三殿下?”苏睿眼波转,心中隐隐有些悸动。 今五殿下当着父亲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责他,本就让他对五殿下这个主子有些不。他一向心高气傲,觉得凭借自己的才能即使没有这次考试,以后也定能在官场中飞黄腾达。可父亲和五殿下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肆意折辱他,怎能不让他心生怨恨?既然三皇子对他颇有几分赏识,他又为何不能投桃报李呢?如果真能襄助三殿下完成大业,也能让父亲看看,他绝不是五殿下所说的不堪大用之人! 再者,事成之后,凭借三殿下的权势,解决他和舟漓之间最大的身份问题,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苏公子,是不是舟漓说错了什么话?”舟漓有些不安地问道。 苏睿回过神来,笑着说:“没有没有。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下次钱宣再来,你帮我与他约一个时间,和三殿下见一面。但是记住,悄悄的,千万别让别人知道。” 舟漓眉开眼笑,重重点头:“嗯!” 苏睿见舟漓面上难得出现喜,竟有些看呆了。 舟漓拿出一卷画轴,说道:“公子对舟漓情深义重,舟漓无以为报,我知道这个东西给你们家带来了很大困扰,所以偷偷买下,今便送给公子,由公子处置。”说完,将画轴递给苏睿。 苏睿展开一看,原来是那幅展览在博雅楼内描绘了苏若云香轶事的美人图。 这画曾经在京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惊动了圣上,这才让苏若云一事一发不可收拾。如今舟漓特地将此画献给自己,是不是也有投桃报李之意呢? 苏睿想到这里,心头更加畅意了几分。 几后,苏家为了庆祝苏智在中秋考试中一举夺魁,受圣上恩典册封为员外郎,大摆筵席,广邀宾客。 本来苏智是不愿意这样大肆宣扬的,可是老夫人高兴,嘱咐周兰湘一定要好好准备,顺便冲一冲苏家连来的晦气。 苏镇山和苏睿也不得不应付着,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孙秋莲却没有心思参加什么宴席,连她都在为救出苏若云一事奔波,经过她缜密的计划和牢狱内线人的商讨,知道今是每月衙役轮休,所以守卫最薄弱,于是她将行动的期就定在了今夜午时。今当值的衙役她全部都买通了,那个被安排替换苏若云的人是一名身患绝症的孤苦女子,家中父母俱亡,只剩一位白发苍苍的祖母,那女子年龄与苏若云一样,身形也相差无几。孙秋莲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入狱后装疯花自己的脸,这样死后下葬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并不是真正的犯人苏若云。 本身她就时不多了,想着能留一笔钱给祖母养老也好,于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苏皓月倒是对这次宴会很上心,不仅帮衬着周兰湘装点府邸,还亲自下厨,张罗了好几道菜肴。 三房老爷苏镇海和李玲花自然是最高兴的,见儿子如此给自己长脸,李玲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请了不少娘家的亲戚来,逢人就夸耀自己儿子如何如何优秀,整的苏智都有几分尴尬了,又不忍拂了她的兴致,只能在旁边干笑着。 苏镇海突然想起什么,问苏智道:“听说这次你的策论是得到了皓月那丫头的指点?” 苏智点点头:“是,我也已经和圣上陈情了。” 苏镇海若有所思:“皓月一个女子,竟能想出这样的策论,果然有几分才智。你平无事便多与她往往。” 没等苏智答话,就听李玲花不道:“你这孩子,傻不傻?皓月是你亲堂妹,帮你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你非要和圣上说什么呢?若是因此错失良机,岂不是太可惜了!” 苏智正,语气坚决道:“娘亲,您这话未免有失偏颇,没有人是理所应当帮我的。” “你呀!就是太实诚了。从前在你哥哥那里吃了多少亏,也不愿意声张,如今不过得了别人一点恩惠,就要说得人尽皆知。唉!也不知道你到底随了谁!”李玲花摆摆手:“算了算了,好在也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苏智实在对李玲花的市侩有些无奈,又被众人的喧闹声吵得头疼,干脆出了大厅,找苏皓月去了。 此时因为还没开宴,苏皓月正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捧着一本书读着。 院子的金雏菊都开了花,星星点点,簇拥着一袭白裙的苏皓月,与暖和茶香应和着,好一个秋午后闲逸静谧的时光。 苏皓月见苏智来了,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裙笑着道:“好不容易能偷得浮生半闲,还被你发现了。”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今见了三妹妹,才知道这句词描绘的女儿家的娇憨到底是什么模样。”苏智赞叹道。 “二哥怪会打趣。不陪着三叔三婶接待客人,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我一向不喜过于热闹的场合,你是知道的,所以才躲到你这儿来求个清净。” “嗯,二哥这个习,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苏智促狭地笑着问:“谁啊?是不是楚靖王殿下?” 苏皓月被戳中心事,脸一红,故意没好气地将一个礼盒扔给他:“二哥总拿我取笑,早知道就不给你准备礼物了。” 苏智听她还给自己准备了礼物,赶紧双手接住,打开盒子,原来是一把折扇。 取出折扇,展开,只见扇子一面画着碧水青山,一面题了一句诗:道狭草木长,夕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落款:澜公子。 “澜公子的墨宝可是深受文人墨客的追捧,一字难求啊!三妹你是怎么买到的?”苏智显然很喜这个礼物,翻来看去不释手。 “在博雅楼定的啊。” 苏智毫不生疑,冲苏皓月拱拱手:“让三妹妹破费了。”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紫鸢进来禀报道:“少爷,小姐,宴会就快开始了,二夫人请您过去呢。” “好。”苏皓月点头,和苏智并肩朝正殿走去。 苏智因为得了皇帝的赏识,一时间在京都风头无二,不少朝中重臣都应邀前来,此时殿内高朋座,人声鼎沸。 “五殿下驾到!”门外传来小厮的通报声。 众人一听,忙起身接驾。 只见魏景琰笑容面地走了进来,先是挥了挥手让众人入座,然后阔步走到苏智面前,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苏员外年纪轻轻就能取得如此成就,真是后生可畏啊!” 苏智躬身答道:“殿下过誉了,臣才疏学浅,承蒙陛下错,恬居员外郎一职,殿下这番夸奖,臣愧不敢当。” “苏员外不必自谦。”魏景琰说完这句话,眼神突然落在站在一旁的苏皓月身上,嗓子眼如同被堵住了一般。 她不就是那个和即墨寒关系暧昧的女子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也是苏家人? 苏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笑着介绍道:“殿下,这位是我三妹,名叫苏皓月。” “苏皓月?就是指点你策论之人?”魏景琰更加震惊了,原本他还觉得苏皓月能得即墨寒的青睐是她的运气,现在才知道苏皓月是这样一个才貌都堪称极品的女子。如此说来,本就是即墨寒福不浅啊! “正是。皓月,还不过来见过五殿下。”苏智唤道。 苏皓月款款走来,轻轻一拜:“见过五殿下。” “苏小姐不必多礼。”魏景琰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只觉得苏皓月比那相见时似乎更加惊了几分。 仆从带着魏景琰入了尊位,苏镇山见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便下令上菜开席。 客人们纷纷向苏智敬酒道喜,苏睿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是嫉妒,却又不得不陪着,只觉得如坐针毡。 吃完了饭,众人依照惯例是要在园子里赏花的。 魏景琰故意落后众人几步,在凉亭里等着苏皓月经过。 不一会儿,就见苏皓月和另一位苏家小姐在婢女的陪同下走了过来。魏景琰瞅准时机上前叫住她道:“苏小姐,早听闻苏小姐是画艺大家,本前几得了一幅前朝画师白谷的狩猎图,却一直不辨真伪,能否请苏小姐为本解惑啊?” 苏皓月想了想,恭顺地答道:“画艺大家之名,皓月愧不敢当。但是也很愿意帮殿下看一看,略尽绵力。” 魏景琰十分有风度地做了个请的动作:“狩猎图此时就放在凉亭内,还请苏小姐移步。” 苏皓月浅浅一笑,同苏浅颜一起走入凉亭。 第69章 惊变 凉亭的石凳上已经有人铺好了软垫,苏皓月抬眼一扫,狩猎图果然正端放在石桌之上。 “苏小姐请看。”魏景琰将装裱好的狩猎图推到苏皓月面前。 苏皓月拿起图仔细观摩一二,只见整幅狩猎图泽瑰丽,很符合皇家御用画师崇尚的奢华之风,图中的人物皆身着金甲,用手指触摸,金部分中有隐隐凸出的微小颗粒,可知是在颜料中加了金粉的缘故。轻嗅片刻,一股淡淡的驹魂草芬芳钻入鼻腔。 魏景琰含笑注视着苏皓月。这幅画他拿给很多人看过,不论是古玩大师还是收藏专家,无一例外都猜不出来。 “前朝皇帝酷狩猎,每年初秋必定要举办狩猎比赛。白谷身为御用画师,受邀出席皇家狩猎大典,以便记录下这一盛况也是理所应当的。这幅画不论从作画手法、风格上,都无可挑剔。而且传闻白谷对驹魂草情有独钟,不仅在自家院中遍植此草,更将它拈碎掺入颜料中作画,我刚才也的确闻到了驹魂草的香气。”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