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玉心疼地扭过头。 葛神医只放了浅浅的一碗底,替楚盈止血后,他端着碗去桌前,低头查验。怕打扰葛神医,陆明玉不敢跟过去,在边坐了会儿,听到外面有动静,楚行似乎回来了,陆明玉心跳加快,放轻脚步赶了出去。 果然在堂屋撞上了楚行。 丈夫安然无恙,陆明玉心中一块儿石头终于落了地,抢在楚行开口前轻声道:“葛先生正在替盈盈验血。” 她脸不好,肯定一直在担心他们兄妹,楚行握握子肩头,愧疚道:“让你费心了。” “说这个做什么。”陆明玉摇摇头,叫他一起进去。 葛神医刚好抬起头,看见楚行,他摸着胡子愁道:“能在人体内潜伏两三,发作起来致人昏睡,就老夫所知,有三种毒符合令妹的情况,但每种解药配置起来都复杂无比,需老夫亲手调配熬煮,一副解药至少两天功夫,但就怕令妹坚持不到真正的解药。” 可能那边他在熬药,那边楚盈等人突然就毒发了。 楚行心中一动,沉声道:“我刚刚见过下毒之人,他说此毒发作五后会气绝而亡。” 葛神医眼睛一亮,兴奋地站了起来,“那就有救了!” 据葛神医所说,楚盈三人中的毒名为“黄粱梦”,中毒之人症如酣睡,五不得解便会在睡梦中死去,没有任何七窍血似的迹象,大多数都会归结为“怪病”。此毒乃南蛮秘制五毒之一,解毒需要十八种毒虫为药引,但是凑齐解药需要的各种毒虫、药材,可能都需要一天。 买药材一天,熬药两,而晕倒最早的楚随只剩四天了,时间非常紧迫。楚行看过葛神医开的药方,提笔将所需药材分成四份,再分别誊写一份,然后安排八个暗卫去京城附近至少四十里地外的县镇药铺买药,务必掩人耳目,且天黑之前必须带着药材回来复命。 暗卫们连夜出发了。 楚行在书桌前站了片刻,去东跨院看妹妹,进屋就见子坐在边,手握着妹妹的手,面担忧。楚行也担心妹妹,担心祖母与堂弟,可看到子劳憔悴的样子,楚行心里突然一阵阵后怕。 幸好子、女儿没事。 可为何对方没让润哥儿也给子下毒?是从润哥儿口中得知子与润哥儿不亲,下毒容易被发现,还是猜到他们夫不喜润哥儿?再有堂弟与董月儿的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当初连董月儿都清楚堂弟的身份,对方难道是在董月儿进京路上偶遇董月儿母子,再据润哥儿容貌以及董月儿口中的“时谦”猜测出来的?但淮南王的人会那么了解堂弟吗? 楚行想不明白,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将计就计抓住淮南王的手下,就算那些人嘴硬,他还有润哥儿可以审问。 坐到子身边,看看妹妹,楚行从身后抱住子。闻着她身上悉的玫瑰香,楚行低声慨道:“阿暖,幸亏有你,不然我在外面也不安心。”祖母、堂弟有二叔二婶照顾,如果没有子,妹妹只能给丫鬟们贴身照看。 他手抱着她的,陆明玉小手贴上他的,想的却不是他的之言,皱眉问:“你去见幕后主使了?他们怎么说的?” 朝廷大事,楚行不想让子知道,但他怕子把淮南王与上辈子害她的凶手混了,便抱起子走到桌前坐下,低低地在她耳边解释:“……有葛神医帮忙,我已有办法解决他们。” 下毒的人是淮南王? 陆明玉震惊极了,本没有听清丈夫后面的话。上辈子楚行与舅舅萧从简带兵去镇淮南王造反,楚行死了,舅舅伤了,但也成功击败淮南王一,淮南王李符宁死不降,身穿龙袍自尽于他的“皇帝宝座”上。 她被害时,淮南王已经死了大半年,也就是说,上辈子杀她与这辈子毒害楚随的,本就是两拨人?那六指凶手与她到底有什么仇怨? 陆明玉浑身发冷。 楚行觉到了她的颤抖,知道她在想什么,楚行紧紧抱住她,低头看进她惶恐不安的眼睛,“阿暖别怕,这次是我大意,让小人害了妹妹,但我绝不会给旁人害你跟棠棠的机会,你信我。” 陆明玉埋在他怀里,隔着单薄一层外袍,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他的怀抱与心跳,比什么言语都安人。 “那你要好好的,不论你怎么对付他们,你都要好好的,你敢受伤,我就再也不信你了。”眼泪滚落,陆明玉哽咽地道。淮南王要抢回、子,摆明了要造反,明惠帝一直苦于没有理由公然出兵,现在有了,会不会又派楚行去镇? 陆明玉害怕,怕楚行在战场出事。 楚行亲亲她脑顶,声音低沉却坚定有力,“阿暖,咱们会白头到老。” 陆明玉用力地点头。 翌楚二老爷留在家里守着儿子,楚行照旧进上朝,下了朝,明惠帝叫他到乾元问话,“听太医说时谦得了一场怪病?现在如何了?” 楚行扫了眼低头站在那边的总管太监郭邕,再看向明惠帝。君臣相处多年,明惠帝心领神会,刚要开口打发郭邕先出去,楚行却用眼神制止,食指指向自己袖口,嘴上叹道:“几位太医还要商量救治之法,京城其他名医束手无策,臣二叔只有堂弟一子,二弟出事他魂不守舍,恐怕还要多告几假。” “时谦这病古怪,你二叔也是没办法,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安心照顾时谦,差事暂且不急。”明惠帝从御案后绕过来,安抚地拍了拍楚行肩膀,“世谨别担心,时谦年纪轻轻平时身体康健,会过来的。” 楚行行礼道谢。 明惠帝扶他,顺势接过楚行暗中送过来的密折。 楚行走后,明惠帝靠到椅子上,捡起一张未批的奏折举高看,实则在看楚行的密折。看着看着,明惠帝嘴角翘起,那笑容,就像一个孩子站在树果子前,为即将摘到果子而雀跃。 当晚,楚行再次去城北亭中赴约。 周叔依然单身赴约,待楚行落座,周叔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国公爷今进了?” 楚行淡淡反问:“你怕我向皇上告密?” 周叔摇摇头,盯着楚行道:“国公爷是重情之人,不会置亲人命于不顾。” 楚行沉默,许久才起身走到凉亭一侧,背对周叔,冷声道:“淮南王府外的侍卫每晚子时轮值,我会安排下去,明晚你有两刻钟时间换人,逾期莫怪我没有帮你们。” “两刻钟足矣,周某先谢过国公爷了。”周叔走到他身边,声音愉悦,“初六晚上,我会派人将解药到国公爷手中,只求国公爷信守约定,拿到解药后别再派人追赶我们。不过我相信国公爷不会做那种糊涂事,如果我们被抓,供认国公爷曾经帮忙换人,皇上得知后肯定也会不高兴吧?” 楚行默认了。 周叔拍拍他肩膀,笑道:“国公爷不必担心,王爷对皇上忠心耿耿,只是王爷与王妃情深义重,一对儿恩夫两地相隔,国公爷也是有家室的人,应该能体会其中凄苦?所以王爷才派我等接王妃回南中,再暗中与王妃、世子共享天伦,绝不会放出任何消息。” 楚行一句都不信,如果淮南王的计划成功,那淮南王救回王妃世子后,一定会利用此事威胁他替他效命,不然就是揭发此事,离间他与明惠帝。 “记住你今晚所说,敢有半句虚言,我要你人头落地。”冷冷丢下一句狠话,楚行快步离去。 周叔转身,目送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夜中,他眼里出讽刺。他会如约给楚行解药的,毕竟楚行掌管皇城守卫,拉拢他比得罪他更有用,等将来王爷事成,他与楚行,或许还能…… 脑海里浮现出一道纤细窈窕的白裙身影,周叔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脸上疤痕。快了,一切顺利的话,再有一两年,他就能如愿以偿,到那时候,他要把这些年受的所有苦,都报复在那位天之骄子身上。 ~ 楚随、楚盈、太夫人昏的第二天傍晚,楚行派出去的暗卫们顺利带回了所有药材。葛神医亲自检查过每样药材,然后一个人关在厨房,不许任何人打扰。陆明玉看过女儿,继续去守着小姑子,一边为去向不知的丈夫牵肠挂肚。 一直守到二更天,陆明玉才熬不住了,被揽月、素安扶到楚行的卧房休息,这里离楚盈下榻之处更近,有什么消息魏腾也会直接告诉她,不用再转到后院去回话。 睡着睡着,突然听到一阵喧哗,陆明玉立即惊醒,起身喊揽月。 没等揽月过来,窗外魏腾扬声解释道:“夫人勿忧,是淮南王府走水了。” 陆明玉攥紧口,淮南王府走水,楚行也在那边吧? 淮南王府,后院一片滔天火海,前院空地上,侍卫们先后押了十二个黑衣人过来,连同淮南王妃世子与一对儿已经死去的母子尸体。其中十二个黑衣人中,有七个因为事情败提前服毒自尽,另外五个被楚行的人及时拦住,留着审问。 打手都抓到了,楚行望向周叔藏身的方向,那边暗卫应该得手了吧? 念头刚落,一个暗卫匆匆跑了过来,不顾尊卑,凑到他耳边低声禀报道:“国公爷,我们抓到了那人,属下不曾见过他,孙舵却说,说那人长得有些像陆四爷……” 陆四爷,哪个陆四爷? 楚行皱眉看向属下,对上属下复杂的眼神,他突然记起来了。 子确实有位外出游学多年未归的……四叔。 如果那个自称姓周的男人真是陆四爷陆峋,那他与淮南王勾结,一旦传出去,陆家就说不清了。 心念电转,楚行沉声吩咐暗卫:“先带回府,不得传出半句风声,连夫人也不能说。” 第188章 188 夜半三更不好审案,楚行亲自押解淮南王妃等人到大理寺,剩下这边的事情给大理寺卿,他进去复命。 明惠帝要装作事先不知情,演戏当然要演全套,早就陪陆筠歇下了,但他只是小睡了一会儿,二更天时,明惠帝便睁开了眼睛,一直盯着顶。淮南王盘踞南中,一直都是他的眼中钉,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撤藩,明惠帝心怀。 “皇上,出事了。”淮南王府走水后,总管太监郭邕立即来回禀。 明惠帝看眼身边安睡的陆筠,低声道:“派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明惠帝很信任郭邕,但他与楚行的计划,明惠帝不想再让旁人知晓。 郭邕走了,明惠帝习惯地又看向陆筠,却见陆筠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桃花眼水润宁静,像深山里的泉水,清幽静谧。明惠帝笑着亲亲她,大手拍着她背柔声哄道:“没事,阿筠睡吧。” 陆筠困倦地点点头,往他怀里靠靠,继续睡了。 等楚行过来时,明惠帝便放轻动作起来了,去前殿见他。 “皇上,淮南王此次进京一一共十五人,头目与九个下属服毒自尽,其余五人留了活口,现在与淮南王妃母子一并关押天牢,只等皇上发落。”楚行身穿墨军统领官服,单膝跪地,低声回禀道。 只要有活口,就不怕审问不出来,明惠帝意地点点头,示意楚行起来,“那个头目你可认得?”这么大的事,李符肯定要给心腹,而李符器重的那几个人,他们君臣心里都有数。 楚行闻言,低头请罪:“臣无能,手下人去抓捕对方,叫对方提前发觉,自毁容貌后服毒自尽了,想来是怕留下人证。” 明惠帝微微有些失望,但现有的活口已经足够他治李符的罪,便没再追究一个小头目,朗声夸赞楚行:“世谨又替朕解了一大心腹之患,说说,你想要什么奖赏?” 楚行有爵位,官职也够高了,明惠帝一时半刻真想不到能赏他什么。 楚行也没想要赏赐,恭声道:“为君分忧乃臣分内职责,无需赏赐。” “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罢了,回头朕自己想想。”明惠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他突然笑了下,起身离座,负手慢慢走向楚行,不无慨地道:“淮南王费尽心思找了那样一种奇毒,自以为有十足把握,但他没料到你居然认识一位神医,不知消息传回去,他会作何想。” 楚行心中一凛,转身,却见明惠帝朝窗前走去了。楚行立即跟上,低声道:“李符子野心意图谋逆,纵使没有葛神医,臣也不会被他胁迫,更不会与他同合污。” 明惠帝愣了下,回头看他,跟着恍然大悟般笑了,指着楚行道:“世谨啊世谨,真是不愧你祖父为你取的字,果然够谨慎,不过世谨多虑了,你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朕岂会不信你。” 楚行拱手恩:“多谢皇上,楚家世代忠良,臣绝不会做任何有辱先祖声名之事。” 明惠帝嗯了声,又夸了楚行几句,忽然问:“只是朕很好奇,如果没有葛神医,世谨打算如何破解李符的谋?”若说楚行宁可眼睁睁看着三位至亲毙命也要帮他看牢淮南王妃母子,明惠帝不太信。 楚行抬起头,目光从容地与明惠帝对视:“臣之前想过了,如果没有葛神医,臣会向皇上禀明实情,求皇上允我先假意配合他们换人,拿到解药后,臣会在大殿之上负荆请罪,揭发李符的子野心,若李符不肯服罪,只要皇上信任臣,臣愿亲自带兵去捉拿李符。” “好,只要咱们君臣一心,就不怕那些牛鬼蛇神。”明惠帝龙颜大悦,重重拍了楚行肩膀一下,“世谨有勇有谋,朕有你辅佐,实乃大齐之幸,阿暖能嫁给你,也是她的福气啊。” 楚行听了,冷峻脸庞终于多了一抹柔和之,垂眸道:“皇上过奖了,臣有今,全靠皇上信赖点拨,至于阿暖,能娶到她,是臣三生之福。” 明惠帝讶异地挑挑眉,没料到楚行这么冷冰冰的人竟然也会在他面前盛赞子,不过身为被夸之人的皇舅舅加皇姑父,明惠帝听起来十分顺耳,看看窗外,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你先回去啊,阿暖肯定在担心你。” 楚行颔首,行礼告退。 走出大殿,深夜凉风面吹来,楚行快步往外走,脑海里却不由地回想刚刚那番君臣谈话。伴君如伴虎,不管明惠帝如何倚重他,楚行都始终牢记这句话,就像今晚,如果他反应稍微慢点,皇上可能就会认定他会为了亲人欺瞒天子,自此无法再彻底信任他。 楚行不敢想象,如果那个周姓男人真是陆峋,明惠帝会如何看待陆家人,陆斩可是兵部尚书,权力远大过他,而权力越大,明惠帝用起来越得小心谨慎。 回到国公府,楚行先去东跨院看妹妹,得知葛神医在熬夜煎药,楚行没有打扰,大步去见子。 陆明玉和衣靠在上,看到丈夫回来了,她惊喜地就要起来。楚行几个箭步冲到前,按住她道:“躺着吧,这几天辛苦你了。”说完他顺势坐下,仔细端详子脸庞,只觉得子在庄子上养胖的脸蛋,好像又瘦下去了。 “那边解决好了吗?”陆明玉抱着楚行大手,担忧地问。 楚行笑,“都关到天牢了,接下来有大理寺审理,不用我再费心。” 陆明玉松了口气,虽然还是担心丈夫会出征,但事情没定下来之前,陆明玉不想表现出来,太夫人、楚盈都昏着,楚行心里肯定焦虑,她不能再为他烦忧。 “我叫人去端热水,你泡泡脚吧,泡完再睡。”陆明玉体贴地道。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