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又瞅瞅太夫人,还是不肯去。 就在楚盈准备打圆场时,二房一家人来了。楚二老爷夫走在最前面,楚湘跟母亲并肩走,身后跟着楚随夫。陆明玉看到一身锦袍的楚随,惊觉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再看楚随,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过得似乎十分滋润。 而楚随旁边的万姝,脸上涂着致的妆容,但相由心生,妆容再雍容也掩饰不了她脸上的憔悴,眼角眉梢更是有丝戾气,显得难以接近。 陆明玉不动声地垂下眼帘。大家都住在国公府,她没有刻意刺探楚随那边的情况,但每当闲云堂有什么动静,小丫鬟都会报给采桑、揽月,然后就传到了她耳中。据说楚随现在三天有两天会在城西的别院用饭,有时候直接在那边歇下,有时候赶在宵前回来,楚二夫人再三劝说,看楚随现在的模样,想来都是当耳旁风了,只管自己快活。 人进来了,陆明玉抱着女儿起身,朝楚二老爷夫见礼。 楚二老爷点点头,径自落座了,楚二夫人点点棠棠的小脸蛋,夸了几句,落座时随意般扫了一眼万姝的肚子,纳闷儿媳妇嫁进来大半年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儿子那么喜孩子,哪怕万姝生个女儿,也能多少拉回儿子的心。 棠棠靠在母亲怀里,大眼睛挨个打量新进来的人,看到楚随,小丫头眼睛一亮,咧着小嘴朝楚随笑了。陆明玉是不怎么常见楚随,但楚随每隔一阵子就会买点礼物,与楚湘一块儿过来看侄女,陆明玉自己避着楚随,但没有阻拦过叔侄俩相见。可能家里现在就楚随一个年轻男人,棠棠特别喜楚随。 “几天不见,我们棠棠更好看了。”侄女找他,楚随往这边走了两步,朝棠棠伸手,“过来给二叔抱抱?” 棠棠倒是想去,陆明玉悄悄扯了扯女儿的小衣裳,棠棠奇怪地低头看,转眼忘了二叔。楚随有点失望,那边太夫人哼了哼,半是玩笑半是训诫地道:“那么喜丫头,你早点自己生一个,到时候想怎么稀罕就怎么稀罕,棠棠还能多个妹妹作伴。” 楚随闻言,下意识看向万姝。 万姝抿着,幽怨地望着他。 楚随神淡淡,在父亲下首落座。他也想跟万姝好好过,可万姝非要吃醋,他跟她说的很清楚,卫氏只是他为润哥儿挑的母,万姝就是不肯信,认定他会与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不清不楚,久而久之,楚随也懒得哄了,既然万姝不肯过消停子,见他一次冷嘲热讽一次,他就多出时间去教儿子。 丈夫一个正眼都不肯给她,万姝恨恨地攥了攥帕子。 陆明玉一心哄女儿,长辈们问她话她就回答,没往楚随、万姝那边看。 快黄昏的时候,楚行回来了,身上穿着墨官服。在外征战半年,楚行脸晒黑了点,但那身墨长袍还是衬得他肤白皙,脸庞威严又俊美。跨进堂屋,所有人眼睛都盯着他,楚行视线却第一个落到了子身上,连掩饰都不带掩饰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明玉被那双狭长凤眼看红了脸,低头不语。 棠棠坐在娘亲怀里,大眼睛却不错眼珠地望着刚刚进来的陌生男人,看了会儿,小丫头转向二叔楚随,好像不懂为什么家里会有两个不长胡子的男人似的。 子、女儿都不看他,楚行暂且下心头的,先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眼睛了,一边抹泪一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别跪了,快坐下歇歇。”指着陆明玉上首特意空出来的椅子让他坐。 楚行点点头,转身走到子身边,落座后眼里好像就没了别人,扭头看女儿。他突然挨得这么近,脸又那么冷,棠棠害怕地往娘亲怀里缩,只有大眼睛依然好奇地盯着爹爹。 “棠棠,这是爹爹,爹爹最喜你了,快给爹爹抱抱。”陆明玉眼睛酸酸的,柔声教女儿。 楚行心急抱女儿,难得在众人面前出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低声唤女儿,“棠棠,还认得爹爹吗?” 棠棠不认得,赖在娘亲怀里就是不给爹爹抱。楚行早有准备,右手一抬,指里突然落下一块儿红玉雕刻的玉佩,玉佩刻,正是棠棠的生肖属相。棠棠现在对什么新鲜玩物都好奇,一看到爹爹手里的东西,眼睛都直了,很快就被楚行哄了过去。 终于抱到清醒的可女儿,楚行低头看女儿玩,嘴角的笑容再没断过,只要太夫人等长辈没跟他说话,楚行要么哄女儿,要么与子说话,当他看陆明玉时,眼里是风般的绵绵柔情。 楚随坐在对面,再次看到兄嫂恩,他心里竟然出奇地平静。可能是当了父亲,现在他主要心思都用在如何抚养儿子成材上,对男女情看得没有以前那么重了。 万姝却被陆明玉甜的笑容刺痛了眼睛,别人过得越好,越显得她活得可怜。为什么都姓楚,楚行对陆明玉就那么好,楚随却三天两头去外面厮混? 马上就过年了,今天又是一家团聚的好子,晚上家宴结束,楚随没再往外走,与万姝并肩回了闲云堂。万姝想要孩子,想用孩子拴住楚随的心,虽然心里还是不楚随的做派,这次她忍住了,替楚随更衣时,她用力抱住了他,“随表哥,咱们也生个像棠棠那么可的女儿吧。” 万姝一点都不觉得棠棠可,但她知道楚随喜听。 楚随确实喜,想到棠棠,想到卫氏的女儿阿桃,楚随弯,将许久未碰的子抱了起来。只是这种事情,为了孩子而做,与发乎于情还是有区别的,一刻钟后,楚随就叫丫鬟备水了。 定风堂中,却是另一幅情形。 母前脚刚抱走睡着的棠棠,后脚楚行就将陆明玉打横抱起,进了暖帐。半年的相思,那晚只是勉强解了一点馋,现在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行夫之事,楚行就不再抑自己。 一更天,两更天,直到街上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楚行才终于停了下来。 陆明玉软软地伏在他身上,为了方便束在头顶的乌发,早已被他晃散,红宝石的凤簪歪歪斜斜,如云长发散落几缕,黏在她腮边肩头,仿佛美人刚刚从浴桶出来。 “那天收到你的信,我想的就是这样。”楚行走她的发簪,哑声道。 陆明玉脸贴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楚行心中微动,扭头看看,她眼睛果然闭上了,呼绵长。 楚行失笑,她身子太娇,总是坚持不到最后。 继续抱了一会儿,楚行小心翼翼将子放平,盖好被子,直接拥着她睡了。冬天夜里这么冷,楚行不想再沐浴折腾,简单擦擦就好,明天头足时再洗洗。 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睡一觉,第二天楚行也破天荒睡到了上三竿,这还是采桑在外面唤醒的。楚行眼睛,看眼还在睡的子,他慢慢跨出暖帐,一边穿外袍一边往门口走,低声问:“何事?” 采桑听出主子刚醒,为难道:“国公爷,廖大人来了,在前院等着呢。” 第197章 197 楚行不苟言笑,但到底是世家出身,与人见面普通的应酬寒暄还是会的。廖守也不苟言笑,他刚来京城时常被世家子弟低看,时间长了,廖守连一般的寒暄都不屑于主动与人应酬,有人跟他搭讪,合眼缘的就聊两句,一般般的点点头,不合眼缘的直接不理。 楚行与廖守一起上过战场,楚行赏识廖守的勇往直前,廖守佩服楚行的行兵布阵,英雄惜英雄,若有宴会碰上,廖守会主动走到楚行那边,喝酒畅谈。 然而平时两人其实也没有多少私,楚行有家眷有各种世家之间的应酬,不像廖守我行我素身无羁绊。廖守也只是敬佩楚行的本事,说他自卑也好,孤傲也好,反正他没有正事不会来国公府,不想与楚行套近乎。 两人彼此都认对方是至,那是一种不用频繁联系,但只要你需要帮忙,我就一定会竭力相助的情义。 因此大年三十的早上听说廖守来了,楚行愣了几瞬,猜测廖守可能有必须马上找他谈的要事,楚行立即穿好衣服,低声吩咐丫鬟们别惊动子,他肃容跨出了堂屋。 一眼却看到母抱着女儿走了过来。 楚行神瞬间柔和下来。 “国公爷,大小姐今早不知为什么,一醒就找夫人,以前都没这么急,是不是知道国公爷回来了,大小姐着急见您呢?”母非常会说话,侧转过身,让襁褓里面的棠棠看爹爹。 棠棠仰着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看到爹爹,小丫头怔怔的,并不像很高兴见到爹爹的模样,反而有些眼生。 楚行却笑了,伸手将女儿抱了过来,棠棠没有抗拒,依然盯着爹爹看。楚行松了口气,对母道:“我抱大小姐去前院。”言罢径自往前走了。母站在后面,看着男人高大拔的背影,轻轻笑了,国公爷可真稀罕大小姐。 前面楚行低着头,边走边用指腹点女儿的小脸蛋,低声逗女儿,“棠棠是想爹爹了吗?” 他在笑,棠棠眨眨眼睛,忽的也咧开了小嘴,出四颗小牙。 女儿这么赏脸,楚行不由举高小丫头,轻轻亲了一口。棠棠刚吃睡足,现在是最活泼最招人逗的时候,窝在爹爹怀里东张西望,嘴里咿咿呀呀地说话。楚行刻意放慢了速度,但还是没走几步就到了前院。 廖守就在堂屋坐着,手指一下一下敲着紫檀木扶手,眼睛随意打量楚行的堂屋摆设。他的宅子是皇上赐的,里面桌椅橱柜也都是现成的,管家隔几年就问他要不要换批新的,廖守看那些摆设瞧着还跟新的一样,就没让管家花钱。 现在坐在楚行家里,廖守觉得楚行这边的桌椅也不是特别新,但好像跟他家里的就是不一样,怎么看怎么气派,还有墙壁上挂着的字画。 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猫崽儿似的哼唧,廖守疑惑地看向门口,难道楚行家里还养猫了?未料一抬头,就见范逸笑着低头,恭声道:“国公爷,廖大人在里面。” 廖守站了起来。 楚行也转了过来。 看到他怀里的红底绣花襁褓,廖守震惊地张开了嘴,楚行竟然在哄孩子? 楚行神平静,语气歉然:“棠棠刚睡醒,有点黏人,让廖兄见笑了。” “没事没事。”廖守已经回神了,从未近距离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廖守好奇地凑了过去,“说来我还没看过你闺女……”说到一半,见到了,对上襁褓里女娃白白净净的脸蛋,黑葡萄似乌润眼睛,廖守一下子又傻了,楚行这闺女,长得也忒好看了吧?上次在里,皇上抱着小丫头一直稀罕,他并未仔细瞧。 楚行抱着女儿站在原地,见廖守只盯着女儿看,没像其他客人似的夸赞,楚行抿,径直走到主位,然后请廖守落座。 廖守坐下了才彻底回神,不无羡慕地看着襁褓道:“这孩子真好看,像嫂夫人。” “是像她娘。”楚行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握着女儿小手,棠棠这一路已经悉爹爹的声音了,知道那边还有个人,小丫头扭着脑袋想往后面看。楚行就给女儿换个方向,棠棠这下能看到廖守了,双手抱在一起,目不转睛地打量他。 廖守太喜小丫头,反正这里没有外人,廖守干脆蹲到楚行跟前,好奇问楚行:“你闺女叫什么来着?” 楚行觉得“闺女”二字有些刺耳,像村里人家喊孩子,有点土,不过看出廖守很喜女儿,楚行没把这个称呼放在心上,看着女儿道:“叫棠棠,海棠的棠。” 廖守点点头,“好听,棠棠,叫叔叔?”伸手去握棠棠的小胖手。 棠棠最喜有人逗她玩,乖乖地给他摸手。 楚行想起正事,问廖守:“廖兄找我有事?”大年三十,基本上没人串门走动,都在家里合家团圆的。 提到自己的来意,廖守有些心虚,没心思逗棠棠了,退回座位。见楚行一直盯着他,廖守尴尬地摸摸后脑勺,“那个,是有件事……”吐吐的,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但楚行已经能确定廖守要说的与朝堂无关,便由着廖守琢磨措辞,他继续低头,用眼神哄女儿。 他太镇定,显得自己娘们似的磨叽,廖守不想在楚行面前丢人,端起茶碗一仰而尽,跟着用力放下茶碗,朗声道:“楚兄,我,我想问问,你,你愿意把二姑娘嫁给像我这样的人吗?” 楚行本来在看着女儿笑,闻言嘴角一抿,目光鹰隼般向廖守。 最艰难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廖守反而坦然下来,背直,大大方方地给楚行看,“楚兄,我不跟你拐弯抹角,我喜二姑娘,想娶她为,你要是觉得我有机会,咱们继续商量商量,你要是舍不得把二姑娘嫁给我这种人,我二话不说就走,以后就当没有这件事,咱们见面还是朋友。” 他声音浑厚,棠棠被他引,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楚行却已经收回了视线。 妹妹年后就十五了,楚行其实早就开始替妹妹留意合适的夫婿人选,但他想嫁妹妹是一回事,旁人大咧咧找到他面前求娶妹妹又是另外一种觉,好像有人突然冒出来,要跟他抢妹妹一样。 本能地抵触过后,楚行才开始考虑廖守这个人。 结朋友,兴趣相投便可,但挑选妹婿,楚行要考量很多。廖守现在官职只比他低一品,在这样的年纪,绝对是才俊中的佼佼者,背后虽然没有家族撑,可以廖守的地位,足以给妹妹荣华富贵,更何况还有他在后面替妹妹撑。 家世、才干楚行挑不出廖守的不足,只是,廖守太……糙了。如果说妹妹是娇养的花,廖守就是最最硬的石头,质地糙,连给妹妹当花盆都不够格。这样的男人,妹妹能看上眼? 楚行没有把握,对廖守道:“此事我要与祖母商量,廖兄先回家准备过年吧,过完十五我再给你消息。” 这回答模棱两可,廖守皱皱眉,盯着楚行要准话:“你的意思是,如果太夫人她老人家看得上我,你便也答应了?”自从那里与楚盈一别,廖守脑子想的就都是楚盈了,白天想晚上想,天天盼着楚行快点回来,如果他有耐心,就不会楚行前脚刚进家门他就找过来,因此今必须问清楚。 楚行不他咄咄人的态度,如果换个不的,楚行早送客了,“廖兄稍安勿躁,我与太夫人只考虑你的品行,之后还要看家妹的意思,看你们的八字是否相和。” 廖守隐约懂了,他想娶楚盈得经过三关,只是楚行说话太不痛快,不肯直言他这个国公爷有没有看得上他。但廖守还没傻到继续问楚行,最后看眼棠棠,他拱手告辞:“那我先提前给楚兄拜个年,咱们年后再叙。” 楚行颔首,抱着女儿去送他。 廖守走后,楚行重新回到堂屋,叫范逸进来问话,“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廖大人与二姑娘见过面?”妹妹不出门,去年见过廖守一次,也没见廖守动心,这次为何着急求娶了? 范逸想了想,迟疑道:“之前二姑娘随夫人进过几次,或许在里见过廖大人?” 楚行嗯了声,抱着女儿去了后院。 陆明玉还没醒,楚行进去看了一眼,跟女儿在外间榻上玩,棠棠还小,只要不是嚎啕大哭,闹不出大动静,不用担心吵到子。丈夫这么体贴,陆明玉睡得特别香,又睡了快半个时辰,才隐约听到女儿稚的笑声。 天早大亮了,陆明玉泛酸的,回想昨晚楚行的低语放纵,再听着外间楚行低沉哄女儿的声音,心里就特别足,喜这种醒来他在家中的觉。 默默听了会儿,陆明玉喊丫鬟们进来伺候。 因为楚行在外间,采桑、揽月都退到堂屋去了,陆明玉刚睡醒声音又那么低,两个丫鬟没听见。倒是棠棠耳朵尖,本来在往爹爹跟前爬,听到娘亲的声音,小丫头动作一顿,脑袋朝内室门口望了过去,一副聆听的可模样。 “娘醒了,爹爹抱棠棠去看娘。”楚行笑着下地,先吩咐外面丫鬟准备热水,再抱起跟着爬过来的女儿,去了内室。 暖帐已经挂起来了,陆明玉靠在头等丫鬟们拿温好的中衣过来呢,瞧见楚行走进来,怀里女儿伸着脖子往这边望,看到她就咧嘴笑,陆明玉情不自也笑了,朝女儿伸手:“爹爹回来了,棠棠醒的都早了是不是?” 棠棠哪听得懂啊,娘亲跟她说话,小丫头高兴地捧着双手晃悠,然后早早朝娘亲伸手要抱。 陆明玉接过女儿,低头亲女儿小脸,亲的时候,察觉有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了。陆明玉偏头看,果然对上楚行幽幽的凤眼,里面装着尚未散尽的思念,与风公子初遇美人般的惊,仿佛两人才认识,他要把她看个够。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