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屋内几乎毫无光线,只有木墙隙透出的些微光,落在一横排七八糟的大通铺上。 被唤作洪哥的青年人屈腿死死在趴倒在地的少年背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好整以暇欣赏那张白的脸慢慢涨红,皱眉痛苦的神情:“怎么,咱们武馆的头牌,就这点能耐?” 少年张嘴哈气,气息却有出无进,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说话?哑巴了?”洪哥笑得得意,坚硬的膝盖故意往他背上的伤处狠狠碾去。 “唔……”他痛得眼前一黑,喉头翻滚,几乎要吐出血来。 洪哥咧着嘴,连平最不愿示人的半只尖牙都了出来,正再招呼两下,趴在窗把风的小孩却忽然喊起来:“来了来了!快散了……屠爷要过来!” 围观看戏的少年们走的走跳的跳,飞快爬回自己的位置,洪哥嗤了一声,从少年身上翻下来,末了还给少年后脑勺狠狠来了一巴掌,才一摇一摆回了自己榻上。 少年强忍眩晕撑起上半身,一点点挪动跪坐在榻上,不停深呼。 “到了,来,公子这边请。” 屠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强烈的白光随着木门打开而猛然入,瞬间照亮了残破的内屋……以及整齐排坐于大通铺上的十几瘦弱少年。 屋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乌璟皱了皱眉,目光扫向规矩垂首的小工们,最后落在一个姿势略显怪异的少年身上。 “那个……”乌璟抬了抬下巴,示意屠爷,“怎么回事?伤了?” 武馆规定伺候的小工脸上不可有伤,免得坏了客人的兴致,但屠爷何许人也,自然看出了端倪。 只不过他对这帮小工间的打闹,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人命便好。 “公子眼光真好,他是咱们武馆头牌阿九,身体底子好,一接二三回不成问题。” “当真?”乌璟笑了,“我家小厮功夫不错,让他扛几手试试?” 屠爷一副“您请随意”的狗腿表情。 面无表情的黑衣小厮缓步靠近阿九,在少年还未提上气来便迅速出手,快若无影,高大拔的身躯阻隔了身后人的视线,无人看清他到底做了何事。 “确实不错。”待小厮回到身边,乌璟点了点头,对屠爷道,“差不多了。” 屠爷哈着:“好,我送您出去。” ****** 回到易宅,二人前后进了书房。 乌璟回身掩上房门,才看向撕下□□的“小厮”:“王爷……要换身衣服吗?” 萧绎已在书案后落座:“不必。” “武馆的人选,可符合王爷要求?”乌璟知他不大在意衣着打扮,将话题转向今之行。 其实收购武馆不过是一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武馆内头牌小工,阿九。 “嗯。”萧绎方才探过他的身手和内力,基本为零,倒是筋骨不错,只要后勤练,便不愁无法提高。 看样子是意了,数年来不知物了多少人,终于成了一个,乌璟松了口气:“那其他人准备如何处置?” 若王爷有心收人,其余相干者便不可留下,以免将来成为被追查的线索。 买下武馆,正是为了在处理此事时更为方便。 “放走。”萧绎轻轻吐出二字。 乌璟担心有人对此起疑:“放走?直接放走的话,独留下的一人不会过于显眼吗?” “不会。”他的面容沉静如水,笃定道,“无人会怀疑一个死人。” 死人? 王爷要把人给杀了? 乌璟大为不解,再问却被萧绎挡了回去,只好抱着腹疑问退下,静待王爷的安排。 ****** “走水了!走水了!快起!” “天,怎么烧起来了……快逃……” 是夜丑时,东巷拐口的武馆忽然走水,火光大盛,后屋沉睡的小工们纷纷惊醒出逃,连包袱都顾不得收拾。 “啊,阿九怎么不醒,火越来越大了……” “……别管他了,赶紧跑罢!” 少年依旧一动不动仰躺在榻上,苍白的脸透着沉沉死气,对即将噬他的火势毫无知觉。 房梁塌陷,火焰漫天,矗立秦城东十数年的武馆,短短一夜之间,化为乌有,人走鸟散。 再无人记得起,那个永远沉眠于大火中的,叫阿九的少年。 ****** 窗外的光盈盈入干净整洁的房内,些微刺目,却温暖至极。 沿的手指微动,原本紧闭双目的少年悠悠转醒,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倾泻而下的光线。 此地是……何处? 他甩甩仍有几分昏沉的脑袋,翻身坐起来,瞧见全然陌生的环境,以及覆在腿上的锦缎薄被,身上崭新的丝质里衣,彻底愣住了。 直到有人推门而入。 “醒了?” 少年回神,抬首望向步步走近的颀长身影,莫名有些悉,又被来人的身上隐隐转的贵气得低下了头。 萧绎却不容他避而不视,扣住他的下巴要他抬起头来,眯眸审视那张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脸。 确实……只要非悉他的身边人,凭着这张脸,足够以假真了。 何况是,已然数年未见面的人。 “有何想问?”萧绎松开他,就在他跟前几寸之外,居高临下看着他。 少年重新垂下头,万千疑问在心中一闪而过,被他捡起,又转身丢弃。 他本是孤儿,被屠爷捡回去养了数年,开始在武馆做小工,一做便是十年。 长年累月的凌、辱打,不见天的黑暗生活,他如行尸走一般,浑浑噩噩活到现在。 那夜大火,他并非一无所觉,然全身上下无一处可动,双眼睁不开,也无法张口说话,眼瞧着火苗近,认命等死,耳边却忽而响起一个声音:“本王带你出去。” 清冷似水,一如方才说话之人。 良久,少年终于开口,微微沙哑:“为何救我?” “你已猜到了。”语气肯定。 他心下一震,为刚才被迫直视的面容,亦为男人察人心的锐。 而后,渐渐恢复平静,却是掀被下了,扑通跪在男人面前,掷地有声:“我愿追随大人,永无二心。” 既然自己的命为他所救,少年便如他所愿,做他的影子。 “好。” 阿九已死。 此后,他只是韩王的影子,名唤蓝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拉女主来!讲真!没来就打我!讲真! ☆、【十九】 十月的秦城秋灿烂,大街小巷里数不清的银杏树,枝桠的黄叶镶着金边,明快动人。 正是秋收的季节,集市开锣,拉着板车驮着货物的人或驴子穿行于街道,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青枭挤在缓缓移动的人群中,伸长脖子看到前方望不尽的人头,有些烦躁地摸摸收在怀中的密件。 原本这种事儿一贯是由秦齐负责的,可自从上月秦齐依王爷吩咐回京城后,跑腿的事便全落到他的头上了。 说实话,王爷手下的心腹不止他一个,论资历,最浅的当属半年前才跟了王爷的蓝渊…… 不过他可是跟随王爷身边,平时鲜少面,他便是要推卸责任,也寻不着机会。 还有乌璟……那自然更加不可了。 人家商贾巨富,入多少银子啊,他这种目前还背负着米虫恶名的,好意思劳烦人家吗? 所以最后,他只得认命地领了这份差事,在此处与人各种……前贴后背。 ****** 说起来,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发生了不少大事。 先是三月,大将军楚元领兵出发前往漠北御敌,太子督军。 接着便是四月末,太子妃诊出两个月喜脉,这可是两年前太子十四岁大婚以来,第一个子嗣,帝后大喜,予太子妃不少赏赐。 待到八月中旬,边关传来噩耗,楚元因保护太子身死,之后其子楚长歌大敌当前,临危不,迅速掌控战局,最终大获全胜,九月凯旋。 章和帝念楚元征战沙场多年,屡屡获胜,从未懈怠,追封为骠骑大将军,将先帝曾随身的龙宝剑赐予楚家,楚长歌也因此战获封正七品云骑尉。 “正七品……那秦齐若跟在他手下,品级该是更低了……” 正出神间,忽然觉袍摆被人猛地一拉,接着地面“啪”的一声响,低头便见一个小姑娘直摔在他的脚边,手里还攥着他的袍摆。 人多得很,怕小姑娘被人踩伤,青枭一手扯着她胳膊将她提起来,顺手拍了拍她衣裙沾染的灰尘,将她带到一旁稍空的地方。 小姑娘个儿不高,长得水灵灵的,看起来不过九岁,对面前陌生的少年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防备。 青枭蹲在她跟前,与她平视:“膝盖疼不疼?有受伤吗?”方才他看她摔得狠,不知是否磕破了皮,又不好掀人家裙子,只得靠问。 小姑娘倒是坚强得很,不掉泪,连眼眶都没红一下,只是扁扁嘴道:“不疼,灵儿没事。” “灵儿?”多年来的职业习惯,青枭地捕捉到其中的信息,“你叫做灵儿?” 她迟疑片刻,似是犹豫到底要不要承认自己的名字,但想着这只是小名,应该不碍事,便“嗯”了一声。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