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五向来强于常人的萧绎,还真能看见,扫了她身后的小方桌上,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一腿骨的饭盒,这才略一点头:“洗好便回来。” “好,知道了。” 看着小姑娘缓缓离开视线,他不暗嘲自己的多疑——连用饭都能得一手油的小姑娘,怎会是被派来试探他的细作? 这些年来,行事谨慎惯了,难免对任何生人都多一份疑心。 他轻叹一口气,让人来收拾了用过的饭盒。 ****** 后院的墙脚边有一口井。 楚书灵门路跑回去,趴在井边朝里望了一眼,确认木桶已在下面后,便用不油的另一只手握住圆圆的辘轳,卖力地转起来。 木桶里的水盛得当,她又只用一手,转得颇为吃力,使出吃的劲儿拉,许久才看到桶沿从井边慢悠悠地出来。 “嗬!”她眼疾手快伸出左手够住木桶,发现力气不足之时,下意识用沾了油的右手去抓另一边,幸好不偏不倚抓住了。 眼看着就得拉上井边了,她正要用力,岂料右手一滑,底面刚碰上井边的木桶不受控制往里翻,略过她匆忙去挽救的手,又一次“扑通”坠入井底。 这么一折腾,水没打上来,两条袖子倒是彻底透了,把她累得够呛,索单手拧干衣袖,就着下的水洗净了手上的油渍。 一身衣裳又又皱,显然不能穿了,她甩着两条漉漉的宽袖,回到自己的房里,翻出昨夜萧绎给她的包裹,左右看了看,挑了一条鹅黄对襟襦裙。 褪下衣裙时,左臂忽的一阵刺痛,她低呼一声,皱着眉弯起手肘看,却见小臂外侧划了一道细长的伤痕,微微渗出小血珠。 定是方才打水时,被木桶上的倒刺划伤,因沾着凉水而未曾觉察。 “嘶……今撞了头又划花了手,当真是背运背到家了……”楚书灵用衣裳轻擦伤口周边的水迹,出随身带着的手帕简易包扎后,才小心地穿上干净的衣裳。 将沾的衣裙挂起来晾好后,她甩甩手,将翻的包裹收拾好,放回柜子里,这才推门离开房内。 ****** 偌大的主厅寂静无声,楚书灵放轻脚步来到一扇门边,悄悄探出半个头往里看。 果不其然,厅内独有萧绎一人,正手执云毫,心无旁骛地于文书上落笔。 心想着莫要打扰他忙正事,她提着及地的裙摆,不动声地慢慢往门里迈…… “回来了?”萧绎正奇怪小姑娘洗手为何去得这般久,一抬首望见门口的人儿,随口便道。 回应他的,是响亮的“啪”一声。 又……又被抓到了…… 被裙摆绊倒在地的楚书灵面朝下,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屎。 狈不堪,痛不生。 她……她不就是想低调做人吗? 为何老天爷非要她出尽洋相啊…… 鼻子痛……手臂也痛……呜…… 虽心有苦说不出,但楚书灵咬咬牙,还是顽强地自个儿爬了起来。 在萧绎走到面前扶她之前。 她低头拍拍崭新的衣裙,并未注意到,男人默默收回背后的手。 “没事?”萧绎声音清冷,目光却落在她沾着水珠的发梢。 楚书灵摸了摸鼻子,估计是发红了,不好意思抬头:“没事没事。”比起以前习武时摔的,轻得多了。 他对小姑娘的口是心非不以为然,眉心轻动:“为何这么慢?” “啊?”她反应了会儿,才晓得他问的是何事,“打水时没使好力,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不诚实的小家伙,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他垂首瞥了眼她微微打的刘海,水珠细密,不由自主便要抬手去抹干一些。 楚书灵可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突然抬手,下意识便伸手一挡,宽袖下滑,堪堪出半截小臂……以及微微泛红的伤痕。 手腕立刻被扣住了,萧绎的目光牢牢盯在她白的手臂上,那道近两毫宽的长口子,眸暗沉,声音更冷了几分:“怎么回事?” 其实萧绎的冷意并非针对于她。 他对小姑娘刻意隐瞒伤情确实心有不,但自己与她非亲非故,甚至在她眼里,他一直令她有几分惧怕,此举合情合理。 真正令他生怒的,是明明因她久去不归而隐隐挂心,却无动于衷的自己。 为何挂心?他不知。 于他而言,她是个麻烦,累赘,可他却成了小姑娘眼下唯一的依靠。 同情?怜惜? 无论缘由,一想到自己竟丝毫不曾动过去看看她的念头,如此放任不管,他便心生怒意。 这道刺眼的伤痕,便是对他的冷漠无情,最大的嘲讽。 万一,不仅仅是失手划伤了小臂,她脚下一滑,不慎落入井中…… 他不敢再往下设想。 楚书灵想回手,腕上的力道却愈重,只好硬着头皮道:“不小心,被木桶的倒刺划的……” 说罢,还是忍不住小声开口,语气有一丝委屈:“你……抓痛我了……” 那力道蓦地一松,她立刻垂下手臂,拉了宽袖遮住伤口。 知晓她有伤,这人非但不出言安,还那般用力抓她的手,用那般可怕的眼神看她,简直……混蛋! 萧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表现过分了,后退半步,将地上的白巾拾起,递到她面前:“你的?” 哼……难不成还能是你的? 她不应声,扯过来便收入袖中,却听男人直直丢下一句“跟我来”,便转身出去了。 ……啊?去哪儿? 不对,她为何要事事听他话? “不过来?”他察觉身后了无动静,停下,头也不回沉声道。 “来了。”楚书灵撇撇嘴,在心里狠狠“哼”了一声,才小跑跟上他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嗷~来啦! ☆、【二十四】 沿着小径左弯右拐,所行却并非后院的方向。 楚书灵上回凑巧走对了方向,寻着了后院所在,之后便后院、主厅两头奔,倒从未来过岔路的另一边。故此时暂且忘了某个“混蛋”的无理对待,东张西望,留意四周的景象。 较之通往后院那方的荒芜与疏于打理,这边却显得风雅致许多。 脚下拼接铺成小路的青石板方整平坦,不似卵石那般硌脚。沿路有一座凉亭,亭后便是一方颇大的池塘。靠里的假山上有小瀑布,刷白的水落入池中,溅起点点花儿,几尾锦鲤穿梭于漾的水波之间,好不自在。 之后经过一条雕花长廊……其实也算不上长,她仰头望着廊顶衔接处留白的壁画,猜测该是被人硬生生砍断了一截,用以改建其他物事。 当真……简单暴。 唯独令她稍稍奇怪的是,寻常院落一般会种些花草作点衬,一路走来,除了深深扎的老树以及遍地的青草外,并无想象中的姹紫嫣红。 不过他这般不拘言笑之人,想来对此等琐碎之事不甚在意,可为何下人们也…… 卟—— 面而来的痛叫她瞬间思绪回笼,捂着额头倒退两步,简直无脸抬头看那个……被自己撞到背的人。 这小姑娘走路也不看前面,净发呆了,也不知心里在琢磨什么。 萧绎自然不懂她的门心思,回头瞥见她抬起的小臂上显眼至极的伤口,瞳孔微缩,径自转身进屋,待楚书灵跟着跨进门来,人已经不见了。 她想着易骁将自己带到此处,大概是有事要吩咐,没他的命令不可离开,便自个儿坐在正对门口的宽榻上,继续左顾右看。 瞧着屋内的布局,此处该是宅子主人起居的地方,摆设简单,干净整洁,却显得异常冷清,少了些许人气,仿佛从未住过人一般。 那个人……夜里不在这里歇觉? 这个宅子不是他的家吗,大晚上的,他不歇觉,还能上哪儿去? 真是古怪的人,楚书灵决定不再纠结如此无聊之事,眼光一转,不料被屋子右侧墙边的四脚长案引了目光。 不,准确来说,是横亘长案剑架上的那柄长剑。 剑身笔直,剑鞘通体暗红如火,靠近剑柄三寸处镶嵌一颗红宝石,点缀光华,看起来尊贵绝伦,上等佳品。 她的视线于长剑上连忘返,似有惊,但随即轻挑眉头,眼中转的光芒恢复平静。 “看什么?” 清冷的男声于身后靠近,她扭过头来,见消失无踪的男人自旁边通向寝房的门走出,手里多了一个白的小瓷瓶,以及……白布条? 萧绎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坐在她的身侧,淡淡地解开她的疑问:“伸手。” 这是……要给她上药? 一心以为这个欺负人不眨眼的“混蛋”有事吩咐才跟来的楚书灵,顿时怔愣在原地,在他含着一分不耐复述那两字时,才听话地将受伤的手递了过去。 白布条先搁在一旁,他让小姑娘将手枕在中间的小方桌上,拔去红的瓶,从小瓷瓶中倒出微微粘稠的药剂于手心上,另一手的食指轻点手心,粘上药剂:“靠近些。” 仍有些懵的楚书灵下意识身子微倾靠过去……对上男人沉静如水的眼眸,她才意识到有何不妥,迅速退了开去。 ……笨死了,她在做什么蠢事啊。 她在心底暗骂自己两句,这才别开脸,稍稍挪动小臂。 萧绎一直垂眸盯着那道惹眼的红痕,眉心微乎其微地蹙着,并未注意到小姑娘的懊恼神,见位置恰到好处了,他以手背轻碰她,示意可以了。 “哦。” 如白玉般的修长手指缓缓贴近,不知是因□□在外的皮肤泛起凉意,抑或是别样的觉,白的小臂起了一层皮疙瘩,表面不大明显,只有她自己知晓,心头如雷鸣的跳动,一下,一下,却声声重得不像话。 然而所有复杂异样的小情绪,皆在他的指尖触及伤口的刹那,蓦然而止。 “啊……”尖锐火辣的痛觉在他指下炸开,楚书灵狠狠倒一口气,依旧无法忍住口而出的低呼,本能地要将手收回。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