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现在是升职了?” “算是吧。当片警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小打小闹,现在要么没事,要么就看见大事。” 周焱随口问:“你当警察多久了?” “刚好两年吧。” “那你升得快。” 王麟生笑了笑:“还不是那么回事,靠关系。当年警校刚毕业那会儿,一身正气,本不屑这种,就想拼实力,结果进了个离家十万八千里的派出所。” 边上的人看着前方,似听又没再听,导航指挥右转,报了剩下的公里数,王麟生打了方向盘,剩下的路专心开车,十点多时终于到了目的地,码头上望过去都是船,他问:“是哪个?” 周焱指了个方向,王麟生往那边开,到了,停下车,周焱解着安全带,说:“谢谢。” 王麟生看见她手已经按在了车门上,叫了声:“周焱。” 周焱回头:“嗯?” 王麟生终于说:“你说你跟李政最近刚认识……” 他犹疑着,蹙了蹙眉。 周焱等着他继续。 “两年前我还在广警校,那个时候找我一个老师有事,他刚好出警……你跟李政之前不认识?两年前,同一天出的事……我以为你们认识……” 第31章 人这一辈子长长短短,看过的风景,尝过的美味,喜怒哀乐贪嗔痴,不尽相同。 王麟生曾看过一个数据,说正常人每天至少眨一万次眼睛,他后来在想,每一眼睁开,应该都是不一样的世界,因为太在走,空气在浮动,生命在前行,那样的话,他每天面对的,是一万个风景。 看得太多,没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他忘了18岁时收到的最后一次岁钱是多少数目,也不记得跟前女友第一次争吵的原因。 甚至不记得前些年的台风有没有这回的厉害,王麟生打开车里的广播,行驶在返程的路上,在这样的台风夜,想着两年前,从警生涯初始,第一次直观得受到“生命”的那一天。 总有那么一天,像在暗涌动的江河之上,被水催赶,掌着舵,转向未知的航线。 这一天深刻难忘,被镌刻进记忆最深处,从此旅途茫茫,生命被改写。 而这一天,有多少人在同时经历? 周焱收起雨伞,跨下一级台阶,进入屋中。 船舱里漆黑一片,门窗关得太久,油漆味浮了出来,她看不见,脑中想着船舱的构造。 进门左手是厨房,右手是卫生间。 笔直往里,客厅兼卧室,左右各开两扇窗,两个从来没有开过的门,右边靠窗处摆着,天花板很矮,那人总是要低头。 再往里,是她的卧室,有一张长书桌,书桌前有一把椅子,是那人亲手打的。 她已经很悉这间建造在江河上的屋子了,连她自己都没料到。 周焱打开灯,关上门,把雨伞放进水池。 厨房地上还摊着花盆和泥土,她没有清理,直接走进卧室,坐到了边。休息了一会儿,她想把头发扎起来,一摸手腕,才想起发圈不在自己手上,周焱下意识地看了眼枕头里侧,那枚小草发圈还躺在那儿。 只是颜不再鲜绿。 想了想,她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犹豫一秒,翻了开来。 里面夹着一张报纸,已经夹了两年之久,翻得次数多,纸张难免发黄变薄,也因为夹得久,报纸像熨过一样平整。 周焱看了眼面朝上的内容,才打开报纸,视线扫到最上面的期,201x年,6月12,报道的是前一天6月11的新闻,她一格一格,一板一板看过去,像在看一份新报纸。 光线不够亮,最后她看得眼睛发涩,才把报纸放下,不想去洗漱,直接躺了下来。 窗玻璃严严实实地将雨水挡在了外面,雨真大,比前几次都要大,砸在甲板上的声音震耳聋,似乎再砸一阵,就能将船打翻了。 周焱捂住耳朵,蜷缩起来,过了会儿,翻了个身,面朝墙板,枕边是小草发圈,她贴过去,伸出食指,轻轻勾了下。 “李政……” ** 李政睁开眼,闭得太久,一时不太适应灯光,他用手挡了下,放下来的时候,似乎闻到一股极淡的沐浴香味。 李政抬着手,视线落在右手腕上。上面套着一个黑的发圈,绷得他手腕极紧,那丫头应该没用过几次,发圈还跟新的一样,只是头发上的味道却留在了上面。 他想起一个多小时前王麟生说的话。 “十几天前,有个晚上她上派出所求助过,刚好是我接待的。” 十几天前…… 李政算了算,大约是在西沪码头,赶她下船的那一次。 傍晚赶她走,他跟狐朋狗友去吃饭,半夜回来,他刚跳上船,就听见她大声喊他“三哥哥”,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进了驾驶舱。 第一声喊得急,第二声喊得慌,第三声第四声,迫切害怕。 船开走了,她喊出他的名字,连名带姓的叫他“李政”,无助又恐惧。 原来她那晚,去了派出所。 他曾经赶走她三次。 李政拉开发圈,指腹摸了两下,贴上去,嘴轻轻摩挲着它。 清香弥漫,他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 “周焱……” ** 周焱醒来的时候,脑袋发,外面大雨未歇,她摸到手机,摁了一下。 才四点半,时间还早。 周焱翻身起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再煮了点挂面吃下肚,仿佛回到二十多天前那回,明明很饿,但却吃不下。 那次是饿过头,她现在却不饿。 周焱硬撑着头皮把清汤挂面吃完,冲干净碗,背上书包出了门。 早晨五点,平常已经大亮,因为台风,天看起来灰蒙蒙的,周焱把雨伞顶在前面,费力地往前走,走了半个小时都没见到出租车,五点四十五分首班公车发出,到现在也没见到踪影,周焱只好拿出手机,跟着导航往前走。 走完四站路,她浑身都淋了,仍旧没见公车,倒是看见了一辆出租车,车上早有乘客。 周焱擦了下脸上的雨水,顶着风雨继续前行,已经到了上班时间,街上车辆多了起来,前面冒出一片“汪洋”,男人背着女人小孩淌过去,车子在中间熄了火,穿着雨靴雨衣的人艰难地拖行着。 周焱扫视四周,没有其他的路,她跟着那些人淌过去,积水漫过她的小腿,走一路,拨开一路的水花。 周焱双腿已经麻木,浑身都是冰凉的雨水,不知道具体走了多久,大概三四个小时,她走不动了,找到个公站台,扶着广告架休息。 书包透了,幸好里面没装书,周焱取出水喝了几口,一抬眼,扫见了电子屏幕上的红字。 “由于台风道路积水,观光线路(1、2)号线,150路,45路,95路……公车改道。” 周焱又喝了几口水,打了114转叫车,等了十分钟,没有车来,不知道是不是都被打车软件叫走了。 她手机上没装过。 周焱把水瓶放回书包,顶开伞,继续跟着导航走,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见到了改道的150路公车。 她上了车,两腿一软,一个踉跄,一个大姐扶住她:“哎哟,你没事吧?” 周焱摇摇头:“没事。” 她发白,自己看不到,一个好心的大哥让出座位:“来来,你坐我的位子。” 周焱说:“不用了。” 大姐扶她过去:“快去坐下吧,别晕倒了,怎么成这样了啊,你是上班还是上学啊?” 周焱瘫在了椅子上,了腿,说不出话来。 大姐声音变弱:“别哭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哭……”周焱轻声说,“谢谢。” 五点出门,转了两趟车,到达目的地,已经十点。 一辆警车开了过来,警灯亮着,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周焱还没走进大门,就看见一个男人走了出来,看见她一愣。 林泰打量着周焱,半晌没说话,过了会儿,才撑开伞,说:“我去买早饭,你进去吧。” 周焱问:“还没放人?” “没。” “已经过了十二小时了。” 林泰沉默了几秒,说:“我待会儿还要找人帮忙叫个律师。” “……什么意思?” “有点棘手。” “刘涛死了?” 林泰一滞:“没死,抢救过来了,但剩下几个男孩儿都找到了,口供一致。” 周焱咬着牙,问:“那个李正杰呢?” “在家……亚萍在劝。”林泰顿了顿,“你要么回去休息,要么进去等着,你也帮不上,还是回去吧。” 周焱没说话,擦着他走了进去,林泰视线跟着她,等看不见人影了,他举起伞,冲进了雨中,开车去了附近一家便利店,买了咖啡和三明治,刚要付款,想了想,又回去多拿了一份。 回到局里,见周焱坐在昨天的老位置等着,几个经过的民警看见她,窃窃私语。林泰把咖啡和三明治递给她,说:“吃过东西没?” “吃过了,不用。” 林泰把东西放边上,“饿了再吃。” 周焱盯着面前走来走去的警察,雨水从额头挂到了脸颊上,她抹了一下。 林泰咬了一口三明治,说:“这事儿说难不难,只要小杰讲实话就行,但他不肯,李政也不会多说。” “……为什么?”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