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之死盯着靖安,默默的,冷冷的,许久才克制住所有的情绪,低头,拱手。 “谢谦之见过公主殿下!” 还是这样漠然不屑的态度,靖安越发肯定她从梅香那里听来的话,都是这个人的借口了,幸好她一句都不曾相信,刚想抬手叫她免礼,却听见了巧儿的声音。 “殿下!公主殿下!”巧儿一路小跑,上前道“殿下遗落的帕子,奴婢已经找到了。” “既然如此,那就回吧。”靖安的心算是放进了肚子里,也不想再和这人有过多的纠 ,转身就走了。 “恭送殿下!“谢弘低头道,待靖安走出很远才问谢谦之”二哥,你是得罪过靖安公主?” 谢谦之不曾说话,却一直望着靖安离开的方向。 ☆、第三十四章 秋雨寒凉,屋里的窗子开着,细密的雨丝随风飘进,模糊了纸上的字迹,浸 了他的衣袖。湖里的荷花早已风姿不再,只剩下稀稀拉拉的荷叶在 风摇摆。寒意绵绵无尽的从微 的青衫渗入骨子里,谢谦之的脸 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吱呀”耳边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敲击着桌子的手指下意识的一顿,疑心着下一刻那 悉的苦涩药味又会弥漫整个屋子。 “公子,我把梅香姑娘带来了。”书言的声音拉回了他错 的记忆,昏暗的屋子里男子轻抬眉眼,瑟瑟的秋风鼓动着他微微 润的衣袖,梅香越发的伏低了身子,唤了声公子。 “嗯。”谢谦之应了,看了看一脸好奇的书言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事问她。” 随着书言的离去,屋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公子不是说有事要问吗?梅香跪了许久还未听见谢谦之的动静,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慢慢抬头看向背对自己的身影。透过被支起的窗可以看到远处天青 的天空, 沉而静谧,靡靡的秋雨如烟似雾般的笼罩着大地。他独坐在窗台下,广袖的青衫被风鼓动,她只能看见他笔 的背影,梅香猜想着那双如湖水般静寂的眼睛此时是否也染上了哀愁,否则这背影怎会这样的萧瑟而孤寂。 “我有些事想要问梅香姑娘,请姑娘务必据实以告。”谢谦之忽然开口,似乎是挣扎了许久之后才作出的决定,口气郑重无比。 “是。”梅香低头应答,神情恭谨而平静,宛如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侍女。 “靖安公主她在竹园摔伤醒来之后是否有什么异常?”谢谦之眉头紧皱,他反复梳理着自己的记忆,他的重回世间的契机是 宴重伤后在生死边缘徘徊,那静安呢,如果真如他所料一切的改变不单单是因为自己,靖安应该比他早回来吧。字迹是从今年开始改变的,靖安唯一的契机就只有在竹园摔伤的那一次了。 “异常?”梅香稍稍迟疑的重复道,当时她 心惊慌只怕帝后问罪,也不曾注意,如今想来,公主苏醒之后确实有许多不正常之处“当时,殿下像是被吓坏了一样,又哭又笑,甚至拔出剑自残。而后就是疯了一样的要见陛下和娘娘,还有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吗?”谢谦之的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嗯,好像自那次醒来之后,殿下她格外依赖太子殿下,也格外护着太子殿下。” 靖安她……回来了吧,靖安她回来了啊。哪怕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谢谦之还是忍不住的颤抖,一双眼睛里 是仓惶无措,热气像是不断的向上翻涌,温热的 体叫嚣着要冲出眼眶。木质的轮椅在地上划过刺啦的声响,他的手慢慢的放在了左 上,那里有个地方喜悦伴随无尽的疼痛而至,他却甘之如饴。 “公子!”梅香担忧的看着他消瘦的脊背渐渐弯曲,弯曲成极其痛楚的模样。 “下去吧。”她能听见的还是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她能做的还是只有遵从他的吩咐。 “是。”轻轻的拿起角落里的油纸伞,梅香转身走进雨中。 屋外的雨还在纷纷的下啊,这情形像极了他生命里最后的时光,整个帝都都快要被靡靡 雨泡得发霉,他在屋子里一个人孤独的死去,他的心一生都活在 光照不到的地方,而唯一闯进来的女子却被他扼杀。 谢谦之以为这场重生是上天的恩赐,无论她怎样退缩,他都会一步一步走向她,把她带回最初的地方。可到现在才明白,这场重生是残忍的剥夺,将那些支撑着他的记忆都一点一点的剥夺殆尽。 从漫天花瓣中笑着走向他的女子开始,从那句“你是何人?见了本公主为何不跪?”开始,从 宴上奋不顾身挡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开始…… 他还有多少记忆经得起这样残忍的剥夺,他还有多少勇气可以面对这样的剥夺? 靖安她回来了啊,揪心般的疼痛从 口传来。 “就这么恨吗?呵呵……连恨都不屑了吧,是连恨都不愿浪费在我身上了吧!”青衫褶皱,谢谦之一下一下的捶着自己的 口,涕泪纵横。 所以才会那么决绝的斩断在凌烟阁外开始牵绊的姻缘吗,所以才会挡在了太子颜的面前,谢谦之的生死 恨都和你无关了是吗? 他等的靖安原来早就回来了,可是靖安她,靖安她已经放弃谢谦之了,可是靖安她已经有了更想守护的人了,可是靖安她竖起了高高的城墙。但是即便如此,如果他依然想要找回那道被他 丢的光,唯一温暖过他生命的光,可能吗? 屋外的雨一直没停,从晨起下到夜晚,像是要把萧瑟凄凉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里才肯罢休。 昏黄的灯光下,女子跪立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乌黑的长发散下顺着肩膀披散到地上。她不时翻动着面前的书页,眉心紧蹙。 “殿下!”巧儿轻手轻脚的进来换上一盏新茶,顺手拿过一旁的剪刀剪去多余的灯芯,挑亮了些烛光“殿下,很晚了,您还是早些安寝吧。” “知道了!”靖安虽是应了,可翻动书页的动作却未停,反而越来越急躁,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审视着巧儿“昨 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奴婢会咽进肚子里的。”巧儿双手 握在身前,低头道。 “如果是母后问起呢?”靖安不意外的看见面前的女孩微微抖动了一下,目光越发的锐利起来,事关阿颜,她不得不慎重。 “皇后娘娘将奴婢给了殿下,奴婢的主子便只有殿下一人。” “嗯。”靖安未置可否的点点头,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书页上,心里的疑虑越来越多。所有的记录几乎都是无恙,阿颜的身子虽不像谢弘他们那样强健,但也不至于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就变成后来弱不 风的模样。如果说是被母后父皇的先后离世打击到,而后又被繁重的政事拖垮,那至多也不过是一两年的事情。 而她所看到的阿颜呢,却如同风中残烛一样,每况愈下。 难道是王婉动得手吗?不,如果她自己可以动手,最后怎么会还大费周章的借她的手去杀阿颜呢? 如果不是王婉那又会是谁呢,在很多人的命运都已改变之后,那个人还会不会对阿颜动手呢? 这一夜靖安睡得并不安生,早起时眼底淡淡的淤青更是难掩疲倦。 “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前往安宁 一趟。”靖安这边才用罢早膳,就有 人前来通报。 靖安右眼跳了跳,本能的心下一惊,难道是被发现了。可是又想了想才意识到再过几 就是外祖的大寿了,母后多半是为了这事吧。 雨下了一夜,屋檐上还有雨水滴落, 地的枯枝残叶在其中 起丝丝涟漪, 人们正在清扫。 “那不是太子殿下吗?”身后眼尖的侍女扬声道,靖安抬头一看也顿下了脚步,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忐忑,这么久了,也不知阿颜的气消了没有。 正思量间已听见身边 人参拜的声音,靖安只得抬头笑道:“阿颜,你来了啊。” “看样子皇姐是不太想看见我啊。”楚颜眉眼微挑,口气再平和不过,但那样子却大有你要是敢说一句是我就跟你没完的意思。 靖安又哪里敢不顺着他的心意,笑道:“怎么会?” “走吧,迟了母后该等急了。”少年绝 的一张脸还是绷得死紧,原封不动的把她当初说的话给还回去,一手拽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靖安微凉的指尖就全被包裹进他温热的掌心里。 七月十八,秋高气 ,万里无云,朱家上下是忙做一团,热闹非凡。 朱家在世家中远不及王谢二家的声名威望,当初皇帝立后之时朝野更是争议纷纷,若不是王谢相争不分高下,也轮不到如今的朱皇后稳坐中 。朱家的儿孙在朝野担任的也多是无关紧要的文职,多半也是因此,当初的反对之声才渐渐消弭殆尽。 朱家人说好听一点就是与世无争,清静无为,说难听一点就是怕事也不惹事。十余年间唯一一次的正面冲突就是因为三皇子的出生,朱皇后地位难保才和王家联手,与谢家分庭抗礼,闹得水火不容。直到靖安公主与太子颜相继诞生,这情形才有所缓和。 圣上虽说与皇后娘娘情深义重,也 重靖安公主,但从没有过 屋及乌之举,从来都不曾在军权、财政上重用过朱家人。最令人难以捉摸的就是圣上将朱家的嫡长孙女许配给了三皇子,当时闹得是 城风雨,不知多少茶馆里的说书人都在把旧事重提。朱太公却是在众人一片怀疑的目光中乐呵呵的把孙女给嫁了,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都在 叹这女子的命运,若是有一天,太子与三皇子起了冲突,此女怕只有一死了之才能全了恩义。 “见过老爷!”相比前面的热闹,朱家南院此时却是一片清净,仆人们纷纷行礼。 老太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比以前,虽是为他举办的寿宴,但也是到宴上才会 个脸。 脚步匆匆的是朱家的长子朱茂,朱初珍的父亲,此时他正一脸的焦急,闷着头走到正厅,才发现屋门紧闭。 “老太爷呢?太子殿下来了。” 守在门前的老仆低头道:“老太爷正在屋里与公主殿下说话。” “公主殿下是何时来的?”朱茂颇 意外,他这个侄女哪回来贺寿不是 得天下皆知,这回是改了 了? “靖安恭贺外祖七十寿诞,祝外祖福如东海长 水,寿比南山不老松!”靖安行了大礼,将母后的贺礼送上“母后说 中多有不便,不能亲自来为外祖贺寿,请外祖体谅。” “快起来,快起来!”太师椅上朱老太爷笑得分外和蔼,打开手上的贺礼,却是朱皇后亲手所绣的一个寿字,整体观之大气磅礴,细细看来针角齐整,转折处全无僵硬之 ,尽显女儿家的细腻心思。 “你母后的身子可还好?”朱老太爷叹了口气,又笑着回头细细问道,听靖安一一答了,这才说道“你告诉她把心放宽了,这世间的事总不能尽如人意,该放下的就早些放下,否则不止苦了自己也苦了旁人啊。” “是,靖安知道了。”外祖的话像是别有深意,靖安虽不解却也乖巧应下了。 “公主殿下这次来,外祖看着是长大了许多啊!”朱老太爷打量着靖安笑道“看着总算是有些女儿家的样子了。” “外祖这话说的,靖安哪里没有女儿家的样子了。分明外祖你看表姐看惯了,这眼界啊也高了。”靖安打趣笑道“是啊,我这外孙女哪有常伴膝下的亲孙女亲啊!” 朱老太爷是让靖安那连嗔带怨的模样逗得笑声连连,许久才笑道:“公主殿下有圣上的荣宠,还稀罕外祖一个糟老头子啊。说起来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当初本想让你舅母去 里看看,可圣上说要静养,探病问安一律挡了去。” “早无碍了,让外祖担心了。” “以后遇上这样的事可再不能逞能了,你一个女儿家不比男儿身,万一伤到哪里可怎么得了啊。这次是福大命大,下次呢?你可知你母后知晓时人都吓昏了过去,你外祖我那几夜都没怎么合过眼睛。”朱老太爷拉过靖安的手,殷殷嘱咐道。 “是靖安莽撞了,可外祖,受伤的人若是换做阿颜,母后和外祖也一样会担心的啊。何况皇储是国之 本,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阿颜出事。” “公主与太子殿下姐弟情深固然很好,太子年纪虽不大但怎么说也是男儿身,就好比你几个表兄,虽然看起来文弱了些可该学的骑 功夫却是一样不拉的。” “靖安知道了,靖安此次来还想托外祖一件事。” “公主请说。” “靖安……偷拿了太医院的 志!”她低着头,眼见着外祖脸 一变急忙扯着他的袖子说道“外祖听我说完啊,靖安也不是无缘无故去拿的。我拿了关于阿颜的 志,此次都是无恙,可是奇怪的是这 志都丢了好几 了,太医局居然毫无动静,这几 可都是请脉记录的 子。而且明明写着无恙,太医局却每半月给阿颜送一次补药,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 “当真?”朱老太爷 眼的惊骇“难道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事关重大,靖安岂敢有半句虚言。” 靖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来,朱老太爷慎重的接过,打开来里面全是 干的药渣。 “这是十五那 得来的, 中耳目众多,靖安只能请外祖帮忙去查一查。” “此事,公主可有禀明皇上和娘娘?” 闻言,靖安只是摇摇头。母后身子不好,再告诉她这样的事只是平白 堵,至于父皇,靖安叹了口气,父皇的心思她可捉摸不透,但父皇对阿颜却是极为严厉的,她本能的觉得父皇 本不会在意这样的事,只会说是处在太子的位置上应当承受的危险。 “我知道了,回头我就找人看看,一旦有什么异样定会告知公主,禀明圣上的。” “如此便多谢外祖了。” “父亲!”朱茂才走进厅中,就看见朱老太爷无比凝重的神 “父亲这是怎么了?” “公主殿下走了?”朱老太爷却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嗯,走了,方才在门口遇见,我谴人送她去宋氏那里了。”朱茂答道,宋氏是他的正室嫡 ,也是三皇子妃的生母。 “你即刻入 ,将此物呈给圣上,便说是靖安公主给我的,圣上看过自会知晓。”朱老太爷将手中的荷包递给他,面 冷肃。 “这是……”朱茂看了一眼,心中也是一沉“难道是事关太子?父亲,怎么公主会突然?” “这如何能知晓,你速去就是了。” “可是父亲,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若是有一 山陵崩,难不成还真的让太子继位?圣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再说若是有一 长姐知道了,那该如何是好?”朱茂怔怔的坐在靠椅上,忧心忡忡。 “圣心难测,可是皇上把初珍嫁给了三皇子就是给了咱们一颗定心丸。你长姐只有一个血脉就是靖安,咱们只要守住公主殿下就好。你看不出陛下为何那样宠 公主殿下吗?还不是因为那个难产而死的小殿下。至于你长姐,唉……”想起靖安方才的话,朱老太爷忍不住长叹一声,若是能瞒上一辈子也是她的福气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以后如何也是要看圣上的打算。咱们啊,只能站在陛下这一边走一步是一步。” 若是那个男孩没有夭折,只怕朱家又是另一番光景了。朱老太爷深深的叹了口气,命啊,一切都是命,强求不得呀。 ☆、第三十五章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