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扈那口窝头都晾凉了,也没等到尽一句话。 “咱们已经沉默了一炷香时间了,是不是有那么些微……尴尬?” 尽道:“你要谈我,自是要由着我。可你要问我,就得由着你,不然我该从何说起?” 沈扈盘着腿,上身直晃: “这不是我也想由着你呢么!那好我问了啊——顾姑娘……” 尽打断道:“这种时候,难道连壶酒都没有?” 沈扈四处看看说:“这荒郊野岭的,我哪儿给你酒去?再说了,我也不太能喝。” 尽昂着下巴:“会不会说话?啥荒郊野岭,这是山清水秀。算了,这月亮也从云里显出来了,以月代酒罢。” 她抬起手做举酒状: “你接着说。” 沈扈嘴里进半只窝头,啥都不想,直接问: “我就是想问问,你心里喜哪一种男子?” 尽一口月光几如花洒般出。她蹭地羞红了脸庞,哎了一声。 沈扈拿胳膊肘推推她,一颗虎牙帮衬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意: “说说呗!别害臊嘛!” 尽不理他,其实是没想好该怎么说:“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扈眼中透出察一切的意思,嘻开嘴角问道: “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不就韩圣那一型儿的么?” 尽目光飘忽,拱拱鼻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瞬间,沈扈心上像中了一刀似的,猜想被证实了,反而迸发出十足的不。 他道:“也就是说,真有这么回事儿?” 尽点点头。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没在一块儿呢?他是王爷,你没信心?” 尽冷笑:“我什么时候没信心过?”她抱着膝,下巴轻轻抵着,“不过话说回来,谁年轻的时候没瞎过眼?” 沈扈见不得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酸溜溜地道:“瞧你这可怜见儿。你啊一定是看人家长得帅,就被猪油蒙了心,芳心暗许了罢!” 尽沉浸在回忆里,没听出他语气里的酸,喃喃道:“你还真说对了,韩圣这家伙,是蛮帅的。没有对比没有伤害,跟我过去在夏口的那个一比……哎,你套我话呢是不是?” 沈扈道:“看人怎么能光看脸呢,难怪你遇人不淑,这风险多大啊!” 尽一吐舌头:“我不但喜帅哥,我见着帅哥还往上贴,怎么着罢?” 沈扈不服了,低声道:“我扎在人堆里也好歹算帅,怎么没见你贴我?” 尽其实听见了,但装傻:“叽叽咕咕说什么呢?” 沈扈是个利人,也不瞒她,说道:“没什么,我是说,我也是个帅哥,要不你也贴我一下?” “你?你有什么特别的好处能让我贴你?”尽眼含笑意看向他。 沈扈一时语,他不是没优点,可就是不知道什么优点能对上她的口味,要说特别,那…… “我……” 一盏茶工夫过去。 “我……长得特别帅啊!” “得了罢,这个不算。” 尽噗嗤一笑,还以为他想到什么了呢,没料到他描述自己也词穷。 “我身材特别好啊。” “这都是外在的,能不能说点实质的?” “特别喜你算么?” “谢谢,不算。” “为什么?” 二人突然缄默。 尽瞪圆了眼,刚刚语速很快,来不及反应,这会子倒过味儿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尽指着他鼻尖,准备好的强硬的态度被他嘴角的坏笑软化了,可依然故意气他: “我讨厌你的虎牙!” 说完跳下秸秆垛,单留给他一个背影。 尽边走边想:这颗虎牙其实蛮可的,尤其是笑起来时,甜坏甜坏的。 只不过,每次他出这颗虎牙,就代表他打算干“坏”事了! 沈扈笑容僵在脸上,摸摸自己最得意的小虎牙,无辜地眨眨眼。 不是说,外在的不算么? 女人真奇怪…… * 阿丧发现,他家姑娘这天晚上回来后有些不太正常,总托着脑袋朝窗外发呆。 阿丧晓得她方才是跟沈扈在一块儿,可还是忍不住问: “姑娘怎么了?” 尽幽幽开口:“我到底要不要回去呢?” 阿丧道:“随便你。” 尽歪头看他:“怎么不高兴呢?” 阿丧道:“没有。” 尽征求他的意见:“那你怎么想的?我拿不定主意,你给点参考意见呗。” “你知道,我向来没主意的,只要你高兴,我都听你的。但是罢,我就是觉得那个沈扈,对你有点居心叵测。” 尽点点头,听他继续说。 “姑娘你对他,是个什么情儿?” 尽下巴又回到撑着的手上,望着窗外出神,口中喃喃: “他啊,之前对我太狠,招招都戳我死,那是要我的命啊!可我又搞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每次都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给一甜枣之后再打一巴掌……我反正摸不透。” “姑娘说的是,这人真怪,姑娘要离他远点么?” 阿丧言语中藏着试探。这恐怕是他第一次对他家宝贝姑娘耍心眼,即便耍得小心翼翼,还在处处考虑尽的受。 尽认同:“你说得对,这个人我以后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至少得防着点儿。” “就怕有些事情,防不胜防。” “你又在嘀咕啥?” 阿丧摇头否认:“没什么……姑娘还是不要回去了,防止他耍心眼。” 尽沉:“要说耍心眼,圣上也召我回去,不太像能耍心眼的样子。可你说的有理,不能不防……” 半晌又惊道:“哎呀!话说回来,就算我不回去,也是一介布衣,防也防不住他们啊!这么说来,我不如回去赚个资本,手里有权,心里踏实。” 阿丧太息: 她又成功地自己说服了自己。 * 次大早,尽睡得正香,翻了个身,下意识拍死腿上一只飞虫。 “妈呀,吓我一跳你!” 她眼睛被乍一下进入视野的光刺疼,拿手着,“哎咻……我再跟你待几天,我都得吓出病来我!” 沈扈的一张大脸离她不过几寸,一个大大的笑,由于嘴不咧开显得很诡异。 “阿丧呢?” “我打发他去喂了。”沈扈托着腮,“我说,你也是个大姑娘,怎么老让个男的在身边儿服侍呢?” “我乐意,管得着么你?”尽看见他觉得辣眼睛,道,“你能不这么笑么,我眼睛要瞎了。” 沈扈很无辜:“你说不喜我的小虎牙,我就不了。” 说罢又出更诡异的一笑,眼珠子瞪得溜圆。 尽啧了一声闭上眼睛,一巴掌将他的脸扭过去。 “轻着点儿!我这么俊俏的脸要是被你打坏可怎么好!”沈扈摸摸脸蛋。 尽起气都被折腾没了,拧着眉头像瞧怪物似的: “沈大人,你怎么成这样了?我记得你可是个做事正经、不苟言笑的……” 话是夸张了些,但……总体来说没错。 “胡说,我一向俏皮可人。” 沈扈没想到自己过去在她心里竟是这种形象,忙矢口否认。这话从他嘴里一本正经地念出,显得无比滑稽。 尽正准备下,一听到差点趔趄:“我何时说你俏皮可人了!” 明明就是臭不要脸。 沈扈正要强行解释,忽然外面一声干咳,二人齐齐抬头。 看清来人后,沈扈立马改变趴在边的妖娆姿态,尽忙蹬了鞋子,恭恭敬敬站好,眼中带着惊讶。 韩呈看着他二人:“怎么都哑巴了?” “啊……臣(草民)恭请圣安。” 尽难以抑制心中涌起的一丝动:“圣上您怎么来了?” 韩呈打量着屋子:“我来静海体察民情啊,顺道来看看你。哟,这地方跟小团扇胡同相比起来可差远了。” 尽道:“居陋巷,回也不改其乐。” “行了,你也别居陋巷了。” 转头臭着张脸对沈扈说,“朕让你把顾尽请回来,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啊?你是不是想一起种田去?” “臣冤枉啊,臣快要把顾尽给请回去了,这不,您就来了!” 他说完,一个劲儿的朝尽使眼。 顾尽点头会意,朝韩呈说: “圣上明察,沈大人到这里以后除了吃喝拉撒睡啥都没干。” “你……”个险小人! 尽冲他一挑眉。 韩呈看在眼里,干咳道:“好了,飞,朕回去再跟你算账。尽啊。” “草民在。” “跟朕回去罢,宣琳吵着要你陪她放风筝呢。” “是,草民遵旨。” 说完,尽就和韩呈出门去了,阿丧放下食盆,进屋里收拾东西。 沈扈呆在原地。 就这么容易?! 圣上一来就跟着跑了,我来就不行?合着我白忙活这么些天! * 韩呈的马车一路贯穿静海城,掀开帘子,赞不绝口: “此地治安真不错,你看这一路从农田到镇中,一片丰收,安居乐业的。” 尽忙不迭介绍:“可不是,草民的家乡向来风调雨顺,虽说不富,但也勉勉强强算得上个宜居城市。您看您看,这是咱们这儿最出名的……” 沈扈挤在马车车厢的角落里,自言自语:“一个劲儿说这儿好,又上赶着回京城去,女人啊真是口是心非。” “沈卿嘀咕什么呢?” “回圣上的话,臣是在叹顾姑娘回京真是好啊!好极了!” 韩呈乜斜一眼:“你真是这么想的么?” 沈扈声音像蚊子叫:“真的。” “那好,尽啊,既然沈大人没有异议,正好朕有个事要委托你去办。” 沈扈溜圆了眼睛:事儿还没说呢,怎么我就没有异议了? 他受到了韩呈对他深深的套路——知道自己肯定有异议,先一句话堵住自己的嘴。 嘿,这圣上! “圣上请讲。”尽受宠若惊。 韩呈温柔地笑笑:“你离京之后,科举‘面审’的事情也一直搁置着,你回去就督办一下此事罢。” “是!”假若不是克制,尽此刻恨不得把马车蹦坏。 这下沈扈心里发了慌,圣上的恩宠哟,又回来咯…… “在此之前,臣,啊不,草民求圣上允许草民先办理一件事。” 尽习惯了称臣,冷不防来了个口误。 韩呈不在意,好奇问:“什么事?” “草民请圣上彻查小公主一案。草民这些子在静安种田教书,也接触了不少孩子,越想到此事心里越不舒坦,念及公主及天下幼童安危,难免惴惴,还请圣上彻查。” 韩呈深觉有理:“你走了之后,朕也曾经着大理寺去调查过,可惜当事人也就你和宣琳。宣琳愣是说她睡了一天,什么都不知道,而你又不在。大理寺那帮没用的,朕迟早撤了他们的职!这件事情就给你了,就以三为限如何?” “是。” 尽谢了恩,朝角落里的沈扈看,他的眼神有一丝异样,很快闪躲开去。 直觉告诉她,有古怪。 她凑过去说悄悄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呢?” 沈扈第一反应就想到了马风,毕竟在弹劾顾尽的事情上,曾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此刻没有做贼,偏偏心虚: “没有,没有啊……” 尽半信半疑地坐直了身子,脸写着审惕。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