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今儿特高兴,山先生来找她,把替她转移走的私产还给她。 失而复得,乐得她兴奋地上蹿下跳,一遍遍摸着这些个好东西。 “瞧瞧,瞧瞧!”她在院子里穿花绕柳般,一个个掀开伪装的包裹布。 “中秋帖!祭侄稿!五彩仙人碗!还有——瞧瞧,富山居图!我最的!统统回来了!哈哈哈……” 阿丧怀里抱着个汝窑瓷瓶,跟着傻笑。 “行了,别傻乐了,赶紧把这些个东西都搬仓房去!” 阿丧乐呵地抱着这些东西走后,尽双掌一合,提着裙摆去摸那几口大箱子,嘴里发出舒心的叹声: “哎——真好,我的宝贝儿银子。嗨呀,我来看看——” 她打开箱子扣,脑海里响起昂的音乐,带着隆重的仪式缓缓推开盖子。 一刹那,光下亮得晃眼的是那白花花的银子。一锭一锭又一锭,摞在箱子里当当。 她着手,舔着嘴,像注视一襁褓十代单传的婴孩。 失而复得最大的反省就是—— 假如堆着不用,迟早有一天还得被抄家没收了。这次有山先生帮忙,下次可就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险咯! 可这些钱,怎么个花法呢?得好好儿研究一下。 像她这样“卓尔不群”的贪官,当然要花得清新俗了。 阿丧嚼着地瓜干,翘着脚道:“姑娘把它挥霍一空不就成了?” “挥霍?怎么个挥霍法儿?” 阿丧捏着一晶莹剔透的地瓜干,对着房梁诵:“看!这是什么?” 尽盯着瞧了半天,言又止:“地瓜干?” “对嘛!譬如地瓜干。你就买吃的,买穿的,买用的!不就挥霍完了么?” 尽抢走他手里的地瓜干进嘴里:“不可能的。吃的用的能贵到哪里去?再说了,我就一穷命,用不起!我觉得啊,这贪有很多贪法儿。比如,咱们把贪分为两种——一种,正贪;一种,逆贪。” 阿丧眨眨眼:“什么意思?” 尽掰手指:“所谓正贪,就是贪得的钱水一样花出去,跟你说的一样,吃啊,用啊,反正就砸水里了。这是一条水线,贪了就花。” “那,逆贪呢?” 尽说道:“钱生钱。贪得的钱投入运转,赚更多的钱!” 阿丧停止咀嚼:“这怎么生?” 尽张开臂膀,刚要给她描绘一个宏伟蓝图,半天没憋出半个字来,瞬间气:“我还没想好。” 这时候门口怪气一嗓子:“圣上驾到——” 尽吓得从椅子里弹起来,张罗着:“赶紧的,把里屋几口箱子搬后头去,快快快!” 阿丧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奔里屋去了,搬不动结结实实一墩儿。 尽忙帮他把箱子推到耳房,韩呈已经扬着朗的笑声进来了。 “人呢?怎么都不出来接驾啊?”他四处张望着。 尽拿身子一挡,面脸堆笑地对韩呈道:“草民给圣上请安。” 韩呈挑着眉往她身后瞟:“干什么呢挤这耳房里头?” “没干什么……哈哈,哈哈哈。”尽干笑,手背在身后,朝蹲着的阿丧动动拇指。阿丧赶忙扯了块布蒙上。 韩呈将二人的举动尽收眼底,他不戳穿,直接坐下,尽猫着守在身边。 “朕这次来,是给你布置任务来了。” 韩呈笑道,语气里有一丝引,是垂钓时饵鱼的那种引,也是装好捕兽夹守株待兔的引。 尽一听就知道自己的表现机会来了,问;“圣上请讲。” 韩呈明快地道:“是这样的,上次你跟朕说了个什么‘面审’的提议,这届科考已经结束了,桂苑的花也开得正香,不如你就负责办这个事,就当帮朕个忙!干得好,朕给你官复原职。” 尽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件美差,喜出望外:“是!我这儿先谢过圣上了。不知圣上打算如何办呢?” 韩呈眼睛里泛起一股狡黠的意味,含笑道:“朕的要求是,起码得有个场地。你不能让才子佳人们撅个腚趴草地上集会,是不是?当然了,这个得由你自个儿想办法。” “……哎呀,朕是好久没叫你顾大人了,还怀念。行了你好好干,争取做回来。朕看你表现。” 说罢起身,拍拍她肩膀以示鼓励,临走前看了看耳房里那被布盖住的箱子,道: “这两天天儿燥,堆这些布,小心耳房走水。” “是,是,我送圣上罢……” “顾大人留步,留步。嘿嘿……” 尽一头雾水,被来去如风的韩圣给搞糊涂了。 这圣上今儿是吃错药了,还是忘了吃药了?那语气,听着动人,可这仔细一琢磨,味儿不对,怪渗人的! “姑娘,这下好了,筹划过的‘桂苑题诗’终于能派上用场了。”阿丧没头没脑地道。 尽嘶了口气,忍不住看向那口箱子,咽了唾沫: “没这么简单。阿丧啊,你不是正想知道,钱是怎么再次投入生钱的么?” 阿丧点点头。 她黑莹莹的眼珠骨溜一转,一拍手:“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 她面带笑容,一口牙却快要咬碎,“舍不得孩子,我套不住。不就是钱么,砸!” 阿丧虽然不懂原因,可还是竖起大拇哥吐槽:“爷,霸气!果然不是自己的钱,砸起来就是不心疼啊。” 马的工夫真都是进了一家门儿。 * 韩呈出来一趟,没着急立马回,而是去八大胡同四处转悠。来到一个小摊子就坐下来,也不嫌脏,冲摊主喊: “你这儿卖什么的?” 摊主放下抹桌子的布,几步走来:“这位爷要点什么?我们这儿卖茶水,还有新鲜的豆汁儿。” “那就来两碗,不,三碗豆汁儿。”韩呈扇子一比划,王心顺掏出几文钱来。 摊主摸走钱:“得嘞!您稍等啊!” 王心顺受宠若惊,慢慢坐下来道:“爷?您今儿也帮奴才要了一碗呐?” 韩呈本在欣赏刚刚淘换的小玩意儿,一听这话转过头来,拿扇子一敲桌子: “起来!谁让你坐下的?给你要豆汁儿,想美事呢。朕……爷是给那俩人留的,他俩啊在市面上这眼线,指定知道爷在这儿呢。” 王心顺笑容凝固,退到一边。 “哟,来了!”韩呈望着远处,锁定了一个。 远处大大方方走来的正是沈扈。他见了韩呈,作揖当行礼,毫不客气坐在对面。 “就知道你会来。”豆汁儿上来,韩呈推了一碗到他面前,“来尝尝,爷特地给你们叫的。” 沈扈双眼弯弯,捧起来啜了一大口:“谢谢爷!嗯,味儿真不赖!” 韩呈拿扇子打打王心顺肚子,指着沈扈夸道:“沈飞给出的这法子真妙,就是一活锦囊啊!” 王心顺道:“是是是。” 沈扈悄悄问:“爷,那臣这法子,成了么?” 韩呈乐了:“你问,还不如看看这桌上的三碗豆汁儿。据爷对她的了解程度啊,你这碗豆汁儿没喝干净,她就该上赶着来了!” 二人哈哈大笑。 这时候远处急匆匆跑来一个身影,正是尽。 她刚得到市井眼线的报告,说圣上没回,搁街上转悠呢。她忙一路找到了这儿。 “你看看,说得准不准?”韩呈余光瞄见了她,打开扇子遮住脸对沈扈悄声说。 沈扈憋着笑,道:“准!” 尽踩着小碎步走近摊子,假装不经意地看向韩呈: “哎?圣……爷!您怎么在这儿?沈大人也在啊……” 韩呈合上扇子,直起假装惊讶道:“尽,来来来,坐。巧得很呐,正好儿,朕多要了一碗豆汁儿喝不掉,不能浪费咯,你来把它喝了!” “谢谢爷!”尽坐下,捧起来就是一口,笑得跟朵水仙花似的。 沈扈给韩呈使了个眼,韩呈便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问:“尽啊,你来做什么呢?刚刚吩咐你的事情都想好了,这么闲?” 尽笑道:“爷英明,我已经想好了。我呢打算在桂苑建一座彩楼,仿照唐中宗时的上官婉儿,来个彩楼抛诗,附庸个风雅。爷以为如何啊?” 韩呈睁大双眼,不住地微微点头,问:“那,这建彩楼的钱……” 她心里明白,立马接话:“我包了!绝不劳烦爷动用库里的银子。” “好,你就放手去干罢。爷许诺你的,也决不食言。爷和沈飞还有点事,走了。” 韩呈意地笑了,站起身,沈扈陪在一边。 二人换了眼神,皆忍俊不,多一秒就绷不住了。 尽一面说着“哪敢哪敢”,起身送走了他们,一面心里疼,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豆汁儿。 沈扈拉着韩呈一路走一路笑,都快直不起了。 “臣想想刚才她的表情,就忍不住。”沈扈捂住嘴控制自己。 韩呈摇开扇子,亦是合不拢嘴:“沈卿,你这招儿高。还好朕听了你的没先让她官复原职,否则这笔钱,爷找谁坑呢!哈哈哈哈哈……” 沈扈道:“爷就等着瞧罢,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她往外吐呢!” * 尽喝完豆汁儿,如同行尸走般,失魂落魄地回到小团扇胡同。 韩呈的效率是真快,不一会儿,工部就来人了。 “顾大人在家么?” 工部的严侍郎甚是客气,圣上嘱咐过他,叫他喊顾尽为“大人。” “严大人,好久不见。有什么事?”尽问。 严侍郎笑眯眯地说道:“圣上下了旨,要我们水部十天之内,在桂苑盖一座彩楼。说这盖彩楼的钱来找您拿,是不是啊?” 尽深一口气,咬紧牙关,从牙里蹦出几个字:“是……啊,是有这么回事。” 严侍郎拍掌大笑:“太好了!”朝外面一招手,“进来!” 几个工部的官吏带着壮丁,就拿着记录的册子跑进来。 严侍郎盘点着:“大人,您先预支一部分,一共有地基、砖瓦、木材、石料、劳力,完事了还有彩漆、装饰……” 尽摸着心口,说道:“行了,您别说了,直接给个准数儿罢。” 严侍郎笑得人畜无害:“先给一万两罢。” “阿丧。”她眉头能夹死苍蝇,有气无力地喊。 阿丧垂着手在一旁听吩咐。 她略抬起手,挥了挥:“给严大人拿银子去。” “啊?真去啊?”阿丧不可思议。 尽闭着眼低吼:“快去!” 于是…… “谢谢,谢谢了!” 伴随着尽急促的深呼,工部的人道着谢就颠颠地抬走了两口大箱子。 阿丧用力地扶着他家摇摇坠的姑娘,一个劲儿地劝: “没事,姑娘不是教过我嘛,千金散尽还复来……舍不得孩子……哎别倒!套不住……哎,哎哎!”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