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被言的沈大人来说,难熬的三天终于过去了。这三天里连去茅房都得拿鼻音喊“嗯嗯”,也是糗到了极点。 刚近子时,他就忙不迭地进找韩呈。韩呈虽不谈励图治,可三四更天不就寝也是常有的事。 “圣上。”王心顺的声音响起。 韩呈头也不抬,捧着纸卷,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朕知道了,马上就去睡觉。” 王心顺哭笑不得:“不是,圣上,是沈大人求见。” 韩呈立即抬头:“沈飞?他深更半夜地来做什么?让他进来。” “是。” 沈扈大步进来,道:“臣给圣上请安。” 韩呈猛地一听见他的声音,还不习惯呢:“哟,怎么的,你终于能开口了?说罢,大半夜找朕干什么?” “圣上恕罪。臣是有要事要与圣上商议。”沈扈上前一步,问,“不知圣上对户部民曹空补一事,是怎么想的?” 韩呈斜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胆子越发大了,这种事情都敢明目张胆地问朕了。” “圣上,这事至关重要,臣这才不得不说啊。” 韩呈摇了摇手里的纸卷:“算了,你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朕正在看这个陈玉清和宋双逍的题论呢。你过来坐,顺子,赐座!” “谢圣上。”沈扈坐下,脑袋凑过去,“不知道圣上以为谁更胜一筹?” 韩呈轻轻拿纸拍拍他口:“要不你拿去看看?” 沈扈咽了口口水:“这,就算了,臣才疏学浅,拿来也看不懂。” 韩呈白了他一眼:“朕料你也看不懂。你的学问,什么时候才能有长进?唉——” “圣上,这都不是大问题,您都不怀疑推荐的这两个人么?本届进士众多,底层的官员也不少,为何顾尽偏偏挑了这两个呢?” 韩呈撂下那两份纸卷,身子往后靠在一堆软垫里: “你以为这点事情能瞒得过朕?顾尽肚子里有几花花肠子,朕能不清楚?你圣上永远是你圣上。不过,若是像今天看来,能上两个有本事人来,也不算她以公谋私。” 沈扈愣住了:“啊?” 韩呈解释:“这两个人的题论朕都看过了,颇有见解,尤其是这个宋……宋双逍,提出的问题真是一针见血。” “哦?他说了什么?”沈扈惊讶了,没想到这个后生竟有两把刷子。 “这些天朕没少看见上奏的折子提到关于各地地方医馆改革一事。这不,这个宋某人说的就是这个改革,就利弊权衡写了个洋洋洒洒,鞭辟入里,文笔又极好。嗯,这个年纪的能有此等见地,不多见,不多见啊……” 沈扈心里踟蹰了——这个人若真有真材实用,让他担任户部民曹,未必不是一个好事。 可是就怕有才无德,跟着顾尽那个女人后面学坏。 不知道顾尽这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确定她是不是改好了,难以先行下手。 不成,我得先去试探试探,假如另有目的,我非得把这些个谋扼杀得死死的。 “沈飞在瞎琢磨什么呢”韩呈见他开小差的神情,拿指关节敲了敲桌面。 沈扈回过神来,道:“啊,回圣上,臣没有想什么,臣……” 正说着,外头通报说顾尽求见。 “真是说曹曹到!让她进来坐。” 韩呈笑开了花,这大半夜的能把两个活宝聚到身前来,听听“睡前斗嘴”也是有趣。 尽一只脚刚踏进来,就听得韩呈略带鼻音的笑声: “你们俩要说不是约好的,朕都不信。瞧瞧,前脚后脚的!” 一抬头,映入眼帘就是脸乌云的沈扈。 这个家伙大半夜来做什么?看着一脸坏相,肯定不是来办什么好事的! “臣给圣上请安。”尽草草行了个礼,就走近了整理了裙摆坐下。 韩呈眯着眼睛问:“朕来猜猜,你是为什么而来……是跟沈飞一样——为了户部民曹职位补缺一事罢?” 尽眉抬得老高,竖起大拇指:“圣上果然是圣上,一猜便中!臣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圣上的慧眼!” 心里犯了疑:沈扈也是为了这事儿?他想做什么? 她不自觉地朝沈扈望了一眼,正巧沈扈也在看她,一脸鄙视地用口型对她说“马”。 她一瞪眼睛,沈扈立马缩回去,继续保持沉默。 韩呈将这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底乐不可支,表面还是波澜不惊,道:“尽,说罢,你要说什么问题?” 尽把沈扈往那头轻撞一下,挤过去道:“回圣上,臣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说一下关于户部民曹一职的想法。” 韩呈佯装微怒道:“这事不能明儿早朝说么?你看你们两个,都大半夜来,活像天塌下来了似的。” 尽斜了一眼沈扈,顺便黑他一把:“圣上,沈大人是暗中使绊,要排挤与他意见不合的大臣,臣不一样了,臣是为了天下苍生考虑,怕圣上今儿晚上决定了,明儿金口一开,没法更改。” 韩呈道:“朕有这么糊涂么?又不是昏君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沈扈抓住了她的漏,抢在她圆场之前,赶紧煽风点火:“哎,圣上说的是嘛!顾大人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就是来质疑圣上的?你一开口准没好事,还是别开口罢。” 尽又是一眼瞪过去,模仿他用口型骂:“马!” 韩呈干咳两声,说道:“好了,朕也不治你的罪了,你有话快说。” 尽忙转过目光:“是,臣的想法是,这两篇文章都是经过臣的手润过的,这您是知道的。因此,臣对于他们的文采都了然于。臣以为,陈玉清似乎更胜一筹。” 韩呈与沈扈不对视一眼。 沈扈显然没料到,因为宋双逍才是她看中的人。怎么突然反口了呢? “为何?” “圣上,臣回去仔细琢磨了一下,陈玉清写的是农业问题,这人人都清楚,事农是百姓的正业,而且农粮生产也是必不可少的问题。而宋双逍写的则是地方医馆改革问题,二者相比起来,很明显陈玉清的文章更有大局观。” 沈扈心底只有一个声音:瞎扯淡!不知道这个女人要搞什么幺蛾子…… 韩呈沉:“谈个农业,就说有大局观,未免牵强。朕也看过了这两个人的文章了,宋双逍的文章很到,你这个大学士不是看不出来罢?” 尽正要说什么,沈扈突然给韩呈使了个眼,韩呈便道:“啊,朕先去出个恭,你组织一下语言,等着朕。” 沈扈也捂着肚子:“圣上,您这名贵的茶臣吃不惯,好像有点闹肚子。容臣无礼,恐怕要借恭桶一用了。” “走走走,朕恕你无罪。” 尽瞅着这两个先后去出恭,撇撇嘴。果然有古怪。 一抹得逞的笑容浮上间。 不远处的净房里,韩呈和沈扈风“出恭”,捂着鼻子相谈甚。 “快说,叫朕出来干嘛啊,还叫到这儿来?”韩呈不住地用手扇扇。 沈扈无语凝噎,不是你先说要来出恭么!但还是规规矩矩地道:“圣上,臣怀疑这是顾尽的擒故纵之计。” 韩呈来了神:“怎么说?” “您想啊,她一个内阁大学士,能说出那么愚蠢而牵强的理由么?臣认为,她是假意说陈玉清好,胡说八道地大夸一番,来让圣上您明白陈玉清其实存在的不足之处,好让宋双逍顺势爬上。”沈扈分析。 韩呈点点头:“你说的有理!能确定么?” “臣与顾大人共事了这么久,对她的狡猾诡计了如指掌。”沈扈很有自信地冷哼一声,“她这个人,善于利用别人的心理达成自己的目的,圣上为防上当,要三思啊!” 韩呈觉得很恰当,便装模作样地提提子,喊他一块儿出去。 沈扈抬头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看着他:“做戏要做全套,臣这会儿一同出去不就馅了么。圣上您先去稳住她,臣再装一会儿!” 韩呈又欣赏又鄙视地看着他:“你啊,跟顾尽一样,大智慧没有,小聪明一大堆。” 回到殿中后,尽起身。韩呈让她坐下来继续说,她说没什么其他说的了。 “哦,这样啊。朕想啊,你说的确实有理,那朕就把户部民曹一职留给陈玉清好了,明儿早朝给他加官。”韩呈一本正经地严肃地说。 尽笑道:“圣上圣明。” 韩呈仔细端详她的表情,没有吃惊,笑也不像是强颜笑,莫非演技真有这么好?不管了,总之如飞所说,不能上当。 “那臣就告退了。”尽起身行礼。 韩呈迟疑地挥挥手:“行,你回去罢。”补上一句,“这会儿黑灯瞎火的,注意点安全。” 尽微微点头:“是。” 她转身出一个笑容,只留下韩呈一脸疑惑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 净房里的沈扈把门推开一条,凑到门那儿向外探头探脑。 他得意地笑:圣上信任我,顾尽这次的谋恐怕是不能得逞了!啊哈哈哈…… 她肯定是在家中不安,对宋双逍的事情不放心,因此来使个计助推一把。真是巧成拙! 瞧你宋双逍这次还有什么戏唱! 瞧你顾尽还不乖乖地跟着我! 正在得意之际,一双青鞋面的朝靴落在眼前的地面上。 他抬头往上看,在夜中发暗的青夹白的裙摆,熠熠生光的银镶金边的束,以及,叉着的一双纤手。 “顾,顾大人?”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