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屋里静了静。 若芯只觉苏月锦那话飘在耳边, 一时有一时无,忽就察觉,她因这突如其来的动,沁出一身冷汗, 血气似有凝固之兆, 她费力支着身子, 看着苏月锦致的眉眼,眼前一黑, 晕了过去。 屋外丫头听见动静, 忙进来查看,莲心见状,吓得跌了手上的茶,冲过去扶她, 慌喊:“不好了,姑娘晕过去了,快来人啊。” 苏月锦也吓了一跳, 不知方才她的话起了多大用, 她慌忙止了哭, 退到一边, 又趁出了屋子, 自顾自的往院子外走,倒也没人拦她,等她离了院门口,回头望时, 钟毓馆里已作一团。 常胜从外头回来, 在东角门上打了个卯, 便往钟毓馆去了, 他倒被着手,学着主子的样子悠闲的走着,正同身边小幺吹牛,就瞧见一女子被人引着,从后罩房处拐了过来,那女子一记抬眸,常胜定住了,这不是二爷的外室么?怎么到内宅来了?虽这样想,却没敢拦住人问,他疑惑的弯了弯,同身边小幺退到一边,恭敬让开了路,待人走远,自语道:“这尊佛怎么来了?二爷叫来的?不能够啊,爷不是说谁能劝动她带着宅子嫁人就赏一百两银子么?又想起她的好了?” 一时到了钟毓馆门口,常胜见院里人忙成一团,登时唬了一跳,因见里头出了事,也不顾忌着他是个外管事的,直接冲了进去,截住一个跑的半大小丫头,问:“出什么事了?你紫嫣姐姐呢?” 那小丫头长的虽高,却一口童音:“若芯姑娘晕过去了,紫嫣姐姐在正屋里头呢。”说完,又要跑,去办大丫头派给她的差事。 常胜立刻凶她:“去里头,叫你紫嫣姐姐出来,快去,耽误了事,老子揭了你的皮。” 小丫头哭着往屋里头跑去,不多时,紫嫣出来了。 “你还有空在这骂小丫头,还不去找二爷回来,姑娘晕过去了。” “出什么事了?姑娘怎就晕了?可是有什么人来过?” 紫嫣身上打了个灵:“方才是姑娘的娘家姊妹来了,这......” “那人可和姑娘的眉眼长得像的。” 紫嫣点了点头。 常胜拍着大腿,一阵慌:“姐姐糊涂,那是二爷的外室。” 紫嫣脑袋嗡的一下,心慌起来,她刚还问呢,引进来的客人去了哪里?那会子屋里人俱都围着若芯转,没人察觉那人去了哪,她太不小心了,也没问清楚,就放了外人进来,别是那外室同若芯说了什么......,又一想到是佟广正家的领进来的,气的涨红了脸,一阵风似的跑去了梅香谢,找佟广正家的问罪,她也不等人通传,直闯了进去,劈头就问秦穆菲:“大,你可知我们姑娘晕过去了。” 年下事多,秦穆菲仍旧扶着脑袋,坐在南塌上理事,见紫嫣直愣愣的闯进来,吓了一跳,又见她这样急,忙站起来问:“哟,这是怎么了,你别急,若芯怎么了?” 紫嫣见府里的体面管事娘子都在,正愁没机会在这帮人跟前儿显一回,趁着怒气,瞪圆了眼睛,骂佟广正家的:“佟嫂子猪油蒙了心,带了不知死活的人来我们院里,同我们姑娘不知说了什么,还说是姊妹,你倒是说说,是哪门子的姊妹,我同佟嫂子没仇吧,嫂子这般害我.......” 佟广正家的也慌了:“好姑娘,你可别冤枉了我,是那姑娘自己说,说她同你们姑娘有亲,这儿,这儿所有可都听见了。” 说罢,急切的看向身边人,又推了推卫林家的,指望众人帮她说句话,哪知众人都默默垂了头,没一人开口。 秦穆菲问:“那不是若芯的姊妹又是谁?” “那是二爷的外室,把姑娘气的晕了过去,姑娘若是有个好歹,不如嫂子跟我去二爷跟前回话,走,现在就去......” 扯着佟广正家的衣裳就往外拉,屋里的管事娘子这才围上来劝。 “紫嫣姑娘消消气,你佟嫂子原也不知道的,不然给她胆子她也不敢领进来。” “姑娘息怒,大还在呢。” “姑娘放手吧,这样扯着不好看。” ...... 秦穆菲见闹得不像,喝道:“都别闹了。” 一想到这事也有她的不是,又气的骂人:“想是我平对嫂子们太好了,嫂子们就这样坑害我,你们私自领人来,我从来是睁一眼闭一眼,怎么也不知问清了底细。” 又安抚紫嫣:“你也先别恼,叫家里的女医赶紧给若芯看过才是。” 平儿也上前给紫嫣抹泪,低声劝道:“你还有空在这儿跟她们生气,横竖有人治他们,还快不回去看看你们主子。”将紫嫣推出了屋子,陪着回了钟毓馆。 —— 冬难得晴天,夕斜下,天渐暗,钟毓馆忙了一下午终于安静下来。 正屋里,几个大丫头轻手轻脚的忙碌着,已有人按奈不住,频频往上的帐子里看去,那鸳鸯暖帐虽薄如蝉翼,却能恰到好处的挡去外头刺眼的光,留下一缕轻柔,叫里面的人安然入睡,若芯躺在那儿,像是睡了很久很久,终于挣开了眼。 屋里丫头见她醒了,俱都围了上来,同方才的安静小心不同,丫头们个个儿跟得了赏似的,兴高采烈的同上的人说话。 “终于醒了,足足睡了一下午了呢。”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小厨房去做。” “先叫喝口水罢,睡了这么久,嘴都干了。” ....... 若芯扫了沿儿上的丫头一眼,问:“你们都笑什么?” “有身子了,阿弥陀佛,那补身子的苦药可是没有白吃。” “不知道,方才不止太太来看过了,连老爷都来了呢。” “老爷可是从不来钟毓馆的,可一听有了身子,直接就从前头过来了,问东问西的嘱咐下人不说,听大家姑娘姑娘的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肚子里有小哥儿,避讳着孩子,不许人再管叫`姑娘’了。” “老爷可是盼着的肚子,再生一个像阿元少爷一样的小哥儿呢。” “老太太也知道了,立时叫人去寺庙捐了个塑金的送子观音,还赏了好些个东西过来。” “等二爷回来指不定多高兴。” “真好福气。” 原是她有了身子,才虚弱的晕了。 若芯抬手抚上她的肚子,才刚有了血的脸又白了,眼珠子一转,从两边眼角趟出两行泪来,她怎可能怀了孩子?她这身子...... 丫头们还在叽叽喳喳说着,若芯脑子嗡嗡的,只看见丫头们的嘴一开一合的争相恭维她,却听不清说了什么,她不疑旁人给她诊错了脉,只因她在丫头的吵闹声中又觉闷气滞,这,这可不就是怀孕的症状,她忙深深了口气,想叫她自己缓一缓,可一闭上眼,苏月锦那张致的脸就冒了出来,还有她一步一步近她时,愈发清晰的眉眼,若芯慌的猛又睁开了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便是丫头们的话听不清,苏月锦的话却斜刺里钻进她耳朵,一字一句,清楚的像又说了一回。 “姐姐进府不过是因为姐姐的眉眼同我肖像而已。” “你仔细瞧瞧我的眉眼。” “姐姐做了,是得了这眉眼的济。” “二爷不过是恼我不肯像你一样进府伺候他罢了。” “我没你下,狐媚子勾引二爷,生了二爷的孩子。” “二爷明明钟情于我,偏有了你,生了同我一样的眉眼。” 她瞬间崩溃,忍不住大哭起来,想她这两年里,隐忍克制,委曲求全,竟是个笑话,刘钰对她仅有的半分情意,都来自于别的女子,是她不肯进府,刘钰才勉强拿她替了她,难怪不管她如何尽心尽力,如何殷勤奉承,他都不曾意,算计她迫她欺辱她,那个女人,那女人被他养的那样娇,说话时的神情竟比眉可还跋扈三分,刘钰待她...... 紫嫣莲心等人见若芯两只手捂着眼睛,呜呜咽咽只顾哭,都有些吓到,这是高兴傻了吗?可看着不像啊。 “怎么了,别哭了,哭多了对孩子不好。” 又突然来了个孩子,任若芯再是个冷静自持的子,也没能下此刻的绝望,她哭着哭着,突就起身,也不穿鞋,疯了似的往外跑。 屋里丫鬟彻底吓坏了,一时竟忘了拦她,待手忙脚去追时,若芯已跑出了屋子,还是院子里年长的妈妈们有经验,见主子穿着中衣不着鞋袜,哭着往外跑,上前一把拦下了她。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 才刚了喜气的钟毓馆因若芯的哭闹又了起来。 外头天寒地冻,若芯被众人退至院里的槐树下,她光着脚,许是冻麻了,竟也不觉得冷,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怒急之下,随手捡起台阶上搁置的碎瓷片,举起来,冲众人喊:“都别碰我。” 她此刻只想回家,想同她父母姊妹说说话,想她孤单一人在这里,无人问津,想她命苦至此。 “要去哪啊,这里就是的家啊。” “别叫我,我不是你们,谁要做这劳什子。” 院里下人都不敢上前,又见若芯脚上不知踩了什么,渗出血来,一时要往外冲,一时又哭喊着,整个人抖得筛糠似的。 莲心秋桐等贴身伺候的,见若芯哭的可怜,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院里哭声起伏不绝,惹得院门口围上来许多人,伸着脖子往里瞧。 紫嫣心里害怕,再闹下去只怕孩子要闹没了,可恨刘钰还不回来,分明早派人去找他了。 刘钰快马加鞭的往家赶,他先是听见若芯有孕,心里喜,又听见说,苏月锦偷摸进府,不知同她说了什么,这才晕的,他心里恼恨,恨没早下决心,发落了那人,竟叫他闹到若芯面前来,刚下了马走到二门上,就见赖儿急跑着上来:“二爷,不好了,不好了,醒了,在院子里哭闹了起来,二爷快去瞧吧。” 刘钰急的三步并作两步的往钟毓馆赶,才进了院门,便见若芯被一众下人围在槐树底下,哭喊着: “别碰我。” “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 他急忙拨开众人,上前怒道:“闹什么?” 这才看见她披头散发,大冬里,身上只穿着中衣,手里拿着瓷片,手上脚上渗着血,整个人哭着发抖。 刘钰没想到若芯动至此,一副样子委屈的直扎进他心里,他顿时慌了心神,上前一把拉住她:“若芯,你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 若芯只觉泪水多的蒙住了双眼,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见有个悉的身影朝她走过来,愈发抖的厉害:“我闹,是我闹,我不在这儿,我要回家,放我回去。” 她只还一味的哭,看着他摇头,想要挣开他,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刘钰被这凄惨神情,惊的心头直发颤,他额上青筋暴起,眼睛也红了,怕不是那苏月锦同她说了什么,竟叫她这样发作起来。 “若芯,你心里若有什么不痛快,你只冲我来,在这里折磨你自己做什么。” 说罢,解下身上披风,丢到一边,抓起她握瓷片的手,抵到他口上:“来,你若不解气,你往这口上扎,扎呀。” 院里下人都被刘钰的话惊了惊,忙要上前劝,刘钰怒吼:“都滚开。”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99章 一个声音说:扎下去吧, 这抵着的地方,正是人的心口处,从此后,一了百了, 可她的手却不听使唤的又抖。 就这样, 僵持了好一会, 刘钰才听见若芯低声喃喃:“我怕。”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重重的打在了刘钰心上, 他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伸手拿下若芯手上的碎瓷片,将她抱进了怀里。 天已黑下来,夜风扫过,吹着光秃秃的树枝咯吱的响, 此时,只听得钟毓馆里哭声此起彼伏,衬得夜分外悲凉。 刘钰看着怀里人哭的愈发悲切, 不也落下了泪, 他抚着若芯的背, 哽咽着安:“若芯, 若芯, 你别怕,我在这儿,是我不好,没有护好你, 你打我骂我都行, 只别折磨你自己, 行吗?” 众人哪见过钰二爷落泪, 都觉这二人情真意切,好一对患难夫。 若芯哭声渐次小了,刘钰忙将她抱起,进屋放到上,又给她裹了被子,处理伤口。 屋里炭火烧的旺,没一会儿,她就暖了过来,有小丫头端来祛寒的汤,她也不喝,只躺在上,背对着众人缓缓泣。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