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是低头站在廊下,离柳氏不算近,却能清清楚楚听见柳氏说的那些话,她只觉万箭穿心,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见周围主子奴才围了一大圈,全都在看她笑话,一时间羞愤死。 这姑娘同王墨染一般的心高气傲,跟她相的都知道她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落了难,才沦落风尘的,既是珠玉蒙尘,便就不像吕姨娘那样会到婆婆跟前讨好卖乖的奉承,更何况柳氏因她出身不好,一直就不怎么待见她。 今儿原是好子,柳氏刚被册封正二品的诰命夫人,仅次于康氏,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李如是掉了孩子的缘故,柳氏非要咄咄人的发作出来,拿捏住她才肯作罢。 她转头看向王墨染,训斥道:“你是她的当家,这会子是聋了还是瞎了,她不懂规矩,你不知教训她吗?” 王墨染听柳氏提起了掉孩子的事,怎不心虚,嗫嚅道:“太太,她平时规矩的…你别…别说她了…” 柳氏闻言更生气了,一把撇开王墨染扶着她的手,又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可真是贤惠…” 转回头冲下人喊:“去把钏二爷给我叫来,我不信我今儿治不了她了…” 刘府里的人都知柳氏是个没心计的长辈,在府里万事不管,平时只看着孙子孙女们乐享天伦,又哪会知道孩子掉了到底是谁干的。 李如是听柳氏提起孩子,眼圈瞬间红了上来,她先是怨恨的看了王墨染一眼,本就不会说奉承话的那张嘴,更是一句求饶服软的话也说不出来。 秦穆菲在旁边站着实在尴尬,又不好不说话。 她只能又劝了一句:“太太息怒,如姑娘许是真的没看见太太…” 没想到柳氏这会子谁的面子也不给,继训斥完小儿媳后又训斥她大儿媳妇:“你闭嘴,没你的事…” 方才两拨人一撞上时,就有奴才小跑着去叫了刘钏,他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幕。 他的宠妾都被他母亲当众训斥了,他却躲在人群后边不敢近前。 若芯一行人站在不远处,也看见了刘钏躲着不敢过去,她不屑地撇了撇嘴,在心里冷笑道,你们刘家的爷们还真是一脉相承的有担当,出了事就知道躲着不出面。 直到听见柳氏叫,刘钏才慢慢悠悠不情不愿的挪了上来。 虽是离的远,可若芯还是看见了李如是绝望的眼神。 柳氏指着刘钏大骂:“你也聋了你也瞎了不成…躲在后边干什么…你看看你自己屋子里是个什么鬼样儿,她一个妾,平里装千金小姐不来给我请安见礼便罢了,在外头也这样没规矩,再不管,岂不是要骑到我头上来了…” “你给我好生教训教训她…” 刘钏那神情像是要死:“母亲…” 他是出了名儿的孝顺,也是出了名儿的对妾好,两厢撞在一起,真就要了他的命。 刘钏不敢违逆柳氏,心里一时纠结到了极致,过了好半天才抬腿,慢慢从柳氏身边往李如是那边挪。 不知怎么,若芯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以她对刘家这几位爷的了解,她觉得刘钏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李如是了。 刘钰打过她,刘铎打过平儿,若芯还以为刘钏是个能怜惜女人命苦真心疼女人的,没想到也是个… 一腔愤和莫名而来的正义涌上心头,叫若芯下意识的抬腿,想过去帮帮李如是,刘钰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把拦下了她。 “你别过去…” 又说:“太太来了。” 话未落地,就听康氏的声音响了起来:“叫我好找,左等右等的你就是不来,原来在这儿呢,别磨叽了,快走吧,多少人就等你一个了…” 一面说,一面拉着柳氏就往花厅走。 柳氏被康氏推搡着,尤还不甘心:“嫂子你别拉我,你是没瞧见她那个张狂样儿,我一个做婆婆的,我还治服不了她了我,勾栏里出来的还有脸了,什么东西!” 康氏:“大喜的子,你跟个小辈置什么气…” “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我还不能说她两句了…” “好了,别说了,孩子没了她也难受,不是告诉过你了,别再提掉孩子的事了么…” “我一想到我钏儿还没有儿子呢…我就抓心挠肝的,我着急呀我…” “你急什么…钏儿才刚成亲不到两年…” ……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后边说了什么都听不清了。 廊上留了刘钏和李如是,不远处是刘钰和若芯,还有围着他们的奴才。 刘钰揽住若芯,想带她离了那是非之地:“别看了,走吧。” 若芯撇开他,这会子是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不顺眼。 刘钰委屈道:“别人的事你冲我甩什么脸子,方才还是我遣人去叫的太太。” 他心知方才刘钏的做派叫若芯不,在她面前竟有些心虚发慌。 若芯不理他也不走,只一味盯着李如是和刘钏那边的动静看。 她知道李如是跟她和平儿不同,平儿子圆融,手里又有管家的权,有下人奉承,挨了打过一两天也就好了,可李如是不是个隐忍子,她回想她自己以前挨了刘钰的打尚且想死,李如是受了这等屈辱,怎么可能忍气声。 若芯想等刘钏走了,再上前劝一劝她,别叫她想不开。 “如儿…太太她…我…” 刘钏语无伦次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二爷真孝顺,太太命你教训我,你便就来教训我,是吗?” “太太说是我掉了孩子,二爷为什么不出来替我说话…” “我对二爷对二从来一片真心,月可鉴,可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 “是我不配嫁到你们家做妾,是吗?” “……” 刘钏只是干巴巴的摇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李如是似是失望至极,转头从廊上跑了出去。 叫站在不远处的若芯彻底失望的是,刘钏没有追过去,只打发了奴才跟过去看看,然后带着小厮去了后院花房,参加家宴去了。 这边刘钰见他们终于走了,对若芯说:“我们也去后边吧。” “我不去,我要去看看她。” 刘钰眉头一皱:“后边长辈都在等着咱们入席,你看她做什么?” 若芯说不上来她要做什么,花厅里长辈正在等她入席,她怎么权衡都应该先去那边,可她就是莫名觉得李如是此时太孤单太可怜了,她在心里问自己,你曾经也是这样的吗?如果当时有人能真心帮你一把劝你一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她到李如是屋里的时候,李如是正被人拍着背干呕不止,她方才了金子想要就此了结,被奴才们发现,才及时催吐了出来。 若芯吓了一大跳,忙冲进去看她,如她所料,这姑娘的子果真如此,便是没有挨打都要自尽一回的刚烈。 古往今来,女子刚烈总被世人称赞传扬,奉为圭臬,若芯原也没觉得刚烈不好,可此时,她只觉腔里一团怒火烧了上来,对刚烈这个词产生了极大的反,她瞪起眼睛,厉声斥责李如是道:“我知道你想死,可也不能真的去死。” 作者有话说: 先更这些,后边的还差点事 第169章 人都有想不开的时候, 但不能拿自己宝贵的生命去赌气寻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是没有父母, 也不能因为欺辱、失望或痛苦, 就真的去死, 那是人间最不值得的行径。 若芯看了眼碗里吐出来的金子,没带出血, 心里松了松, 应是催吐的及时,没伤及她的肠胃。 李如是脸煞白,被若芯扶着躺到了上。 她说:“姐姐,我方才只是想要去钟毓馆给你道喜, 没想到就撞见了太太…” “快躺好,别再说话了。” “姐姐,他终究是负了我。” 她眼里是绝望之, 一点儿也没了曾经说“只有他负了我, 我绝不负他”的坚毅果决, 那时的她, 的轰轰烈烈飞蛾扑火, 别说做妾,就是做丫头做奴婢,她也愿意跟着刘钏一辈子,她怀热忱, 想做刘钏的红颜知己, 拿出少有的真心来对王墨染, 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王墨染从不把她当姐妹,还联同自己的娘家人一起害死了她的孩子,同刘钏的意,也在积月累的失望里消磨殆尽。 李如是像是一瞬间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忽的抓住若芯的手,急切的说:“姐姐,我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有才情的人总是把看的太重,一旦知失去,就仿佛天塌了似的难受。 林湘园之外的后花厅里正在举办家宴,戏子们已经咿咿呀呀弹唱起来,虽听不清唱了什么,却不难叫人想到,那边的人正在举杯庆,庆祝刘氏一族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会愈加繁盛。 若芯看着李如是绝望的脸,心里百集,莫名就觉得,她虽封了诰命扶了正,可那不远处飘来的热闹,似乎与她并无干系。 她轻轻握住李如是的手,不经意间触到了她的脉,不由一愣,她这是又… 可她没说什么,只默了一小会儿,才劝道:“不是的,你还有琵琶。” 在琵琶和身怀有孕之间,她终是选了琵琶来劝她。 李如是悲戚地垂下眼睛,喃喃道:“琵琶…我的琵琶…”她半垂的眼眸不知飘去了哪里,像是在认真回忆,回忆之前把她的琵琶丢在了哪儿?什么时候丢的?又是怎么丢的? 外头的曲子换了个调子,若芯神情一动,又说:“姑娘你听,小戏子正在唱你的花秋月,那是你做的曲子,如今被广为传唱,若兰总同我说,你是全东京最会谱曲子的人,我们都很敬佩你。” 李如是的眼睛里慢慢转出了泪,良久之后,她坚定的说:“姐姐,我想离开这儿了。” 给人做妾有这么个好处,实在不想过了,说走也就走了,一般的大户人家鲜少有那为难着妾室不放的,毕竟,心不在了,强留无益,若芯当初想讨了放妾书离开刘府,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可若芯没想劝她离开刘府,这些年的经历告诉她:不管遭遇如何,躲避,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她只又劝她:“姑娘,你有身子了,钏二爷不会让你走的。” 李如是听了若芯的话,不出意外的愣住了,显然不知她又怀上了刘家的孩子。 她脸上神情说不清是悲是喜,挣扎着又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下决心道:“别告诉他们。” 她的手慢慢摸上肚子,终是涌出一股要护住自己孩子的刚强之,对若芯说:“姐姐,我要,立刻离开这里,不然,不然他们就该发现了。” 又忽然一把抓住若芯:“姐姐,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若芯想帮,却不知怎么帮,她一句话指出要害:“那你走了,要去哪里?” 若兰同她说过,李如是老家没了房子也没了亲人,她想独自生下孩子不叫人知道,若不找个地方藏起来,莫说刘家不会叫她在外头生,王家也不会容下她。 李如是闻言,原本决绝的脸,复又暗淡下来,这才意识到,她没有地方可以去,她本保护不了她的孩子。 她瞬间崩溃大哭:“怎么办,我怎么办...” 若芯眼眶也酸了上来,被她的哭声揪的心疼难过,好半天,她才把她捂住脸的手轻轻扯下来:“你别哭,我帮你。” “可是我本没有地方可以去,我的亲人都死了,我不像姐姐那样好命,有若兰那样的姐妹,有父母兄弟在,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不会让我生下孩子的。” “你别哭,我帮你,我来写信,你去清河,那是我外祖家,是我把阿元生下来的地方,你去那里,一定会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的。” 她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和想法,反手握住李如是的手,认真专注的对她说。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