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持续了整整一周,城市终于彻底放晴的时候,谢萦把屋檐上挂的扫晴娘摘了下来。 扫晴娘是一种剪纸娃娃,用红纸裁出女孩手持苕帚的形象,“卷袖搴裳手持帚,挂向空便摇手”,和本的晴天娃娃一样,都是用来祈祷雨过天晴的。 她家的这只现在已经有点旧了,上面用红绳吊着,还串了两只金铃铛。 这个最早是谢萦手工课的作业,她从校门口文具店里买了彩纸划一气,谢怀月实在看不下去,给她剪出了一只憨态可掬的扫晴娘。在学校评作业之后,谢萦就把它挂在了屋檐下。 其实她也不知道扫晴娘到底有没有用,但谢怀月的作品巧夺天工,就算当装饰品挂着也非常可,她路过的时候也跟着哼两句:“扫晴娘,扫晴娘……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如果是这样,就给你个金铃铛……” 从那以后,院子里还真的就再也没积过水,于是谢萦也信守承诺,在它身上挂了几只圣诞节用剩的小铃铛。 暑假里,寝室里两位经管学院的室友已经在热火朝天地实习,学传统工科的谢萦相比起来就清闲得多。 雨停了之后气温飙升,谢萦每天又只想待在家里吹空调,这次连常遛鸟都省了。可鬼车连续几天没出门,敢怒不敢言,每天报时的声音都变得像杜鹃啼血一样哀怨。 谢萦本来以为自己会一直宅到开学,没想到学校临时来了通知。 市里要办一个国际的经济论坛,有许多企业家、政府官员和学者参与。主题涉及到新经济区的规划和建设,市里非常重视,安排的志愿者都是在当地高校里层层选拔,再经过几轮培训。这样的机会原本轮不到谢萦,可系里原定的志愿者突发肠胃炎,辅导员只好把家在本地的她找来。 论坛地点在市里最高级的酒店之一,想到能在里面住上几天,去报道的时候同学们都有点兴奋。 服装是统一发的,白衬衫,黑套裙,前挂着写着志愿者姓名的牌。谢萦被安排在指引组,主要负责把嘉宾从酒店大堂带到会场,没人的时候,她就和另外三名同学一起在指引台后面站着。 系主任几次三番强调“要微笑”,“要展现大学生积极向上的神风貌”,于是谢萦直后背,笑得像朵风招展的太花。 会议十点开始,他们七点半就已经就位,辅导员神百倍地巡视了几圈,确认一切都没出问题。指引台前还有几本会务手册,谢萦随手翻了翻,果然是很重要的论坛,第一页的名单上,看职务都是市里的大领导,怪不得学校这么紧张。 嘉宾陆陆续续入场,直到会议快要开始都没出什么岔子,谢萦松了口气,这时旁边的女生突然低了声音,悄悄戳她:“哎小萦,你快看,那个,那个那个!” “怎么了?” “好帅啊!” 看了两个小时大腹便便的领导,谢萦也急需摄入一些帅哥能量,于是她欣然转头望向同学指的方向,登时瞳孔地震。 一行西装革履的人正在走进大堂,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身姿拔修长,外貌俊美深邃,因为如此年轻,外表又出众,甫一出现就显得异常打眼。 不是兰朔又是谁?! 谢萦赶紧低头去翻那本会务手册,果然翻到第二页,就在特邀嘉宾那栏里看到了“Marino基金大中华区负责人?Gabriele?Lan”。 再一抬头看,假洋鬼子今天人模狗样,一身妥帖的黑手工西装,小牛皮皮鞋,衬得宽肩窄干净利落,端的是一副社会英的派头。 谢萦想了一下该怎么形容这个气质,说斯文败类恐怕不大对,毕竟见过他在村子里提着踹开门时的那个造型,恐怕没人能把兰朔和斯文搭上边。但这身西装的确很衬他,优雅却不柔,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几乎是具有侵略的存在。 谢萦还没收回视线,没想到不远处正和别人攀谈的男人目光朝这个方向微微一转,两人的视线正正对上。 我靠! 如果换个什么场合见面谢萦当然不会怕了他,可这毕竟是在论坛现场,万一这小子公报私仇怎么办?系主任跟唐僧一样念叨了那么久,如果真在她这里出什么岔子,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子曾经曰过,大丈夫能屈能伸。谢萦赶紧对旁边的女生说:“我肚子疼去个卫生间,马上就回来!” 另一边,兰朔也已经看到了她。 兰氏发家已近百年,早在清末时就已经是一方豪雄,辛亥革命以后,兰朔祖上这一支去了海外经商,扎在欧洲。最初是做资源行业起家,二战以后又借着马歇尔计划的东风进入重工行业,手里都是矿产和石油这样的硬通货,还有规模庞大的轻工业业务。 除了欧洲这一支,兰氏留在国内的人押对了宝,建国后虽然没混到多么显赫的份上,也在省政府里担任了要职。借着这层关系,早在九十年代时,海外兰氏就已经在为重新进入中国布局,与政府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参与了世纪末的许多重大工程。 到兰朔这一代,他们家族的现任家主是他的亲姐姐兰望舒。和这位叱咤风云的女执行人比起来,兰朔就要低调散漫得多,毕业之后就世界地在家族企业里轮转。 兰氏版图很广,在宗教势力冲突的地区开油田,在独裁军政府手下挖镍铂矿,在第三世界国家修运河,这些年兰朔没少往这些战地区去,一直没有回欧洲核心管理层的意思。 直到他姐姐继任家主之后,家族的核心开始换代。大中华区是兰氏版图中举足轻重的部分,兰朔就这样开始常驻中国。 这样的身份,与会的官员商人们都很想与他攀谈一二,兰朔也一一应答如。极其利的中文和恰到好处的风趣让他很快成为了众人之中的焦点,然而打从走进酒店开始,这位兰先生含着笑意的眼神就在四处环顾着大堂,似乎在寻找什么。 谢萦匆匆说完,正打算拔腿就走,没想到不远处的兰朔举起一只手,似乎朝周围几人说了句什么,其他人停在原地,他居然径直朝指引台这边走了过来。 两人目光遥遥对着,谢萦心一横,毕竟只要区区十几米她就能拐进一边的走廊。没想到她还没迈出第一步,兰朔已经大步星,只用了几秒钟就穿过了整个大堂。 她再走的话,如果兰朔追过来,所有人就都能看出来他是冲着她来的了。谢萦不想引起风波,只好停在原地,任他走到自己面前微笑着开口:“您好,能麻烦您带我去会场吗?” 什么意思,装和她不认识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萦下定决心要据兰朔的态度来随时变换不同嘴脸,于是也礼貌地一伸手:“好啊,请跟我来。” 反正从大堂到会场最多只要五分钟,就五分钟不信兰朔能干什么,他总不能不去开会吧! 一路上了VIP电梯,谢萦刷了卡,电梯门关上,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隔着半米礼貌距离,兰朔微笑着开口:“好巧啊,谢小姐,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你。你是来做志愿者吗?” 谢萦暗暗了口气,稳住阵脚,挑眉一笑。“是啊,兰理事长。怎么,你这是弃文从商了?” 兰朔面不改:“我就不能两栖发展吗?” “能啊,社会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谬赞谬赞,”他话锋一转,“谢小姐今天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喝杯咖啡。” “我不喜咖啡。” “那吃顿饭呢?”兰朔从善如,“论坛给你们准备了工作餐吗?酒店里就有一家不错的餐厅,应该不会耽误谢小姐多少时间。” “……可以倒是可以,”谢萦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不过兰理事长为什么要找我吃饭呢,是在三台村还没玩够吗?” ——在三台村,他被谢萦用呼救声骗进孙婆婆家里,后面目睹了种种恐怖诡异的事情却毫发无伤,她把他丢在原地扬长而去……这无非是一种无言的警告,告诉他,此番我留你一命,下次就未必了。 “玩够了,玩得印象太深刻了,所以有些事情很想向谢小姐请教,”男人却笑的,没有一点惧怕或者警惕的意思,“而且我也想好好跟你道个歉,毕竟我们之间好像存在一点误会,不是吗?”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在走进会场之前,兰朔不忘补了一句:“就今天会议结束之后怎么样,请谢小姐务必赏光。”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