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死了多年的人没哭,她倒哭得伤心摧肺。 说起来两人也不多,几天前才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怎反而骂亲近了呢,真冬深为疑惑。真冬不惑的是松雪融野憨且傻,极好糊,但重情重义,是个,大概是个好女子。 该怎么说她才会相信她祭奠的小伙伴正被她抱着,真冬没个把握。 那孩子确是死了的,名字也随尸身埋在了过去。 看到供养塔所刻叁字假名,真冬方记起大德寺尼君慈严赋予她的这个名字。本无汉字的,有也不认得。松雪融野说它们写作“真冬”。 是该说出来的,应该摇着松雪融野的肩,把眼镜架她鼻子上要她好好看明了眼前人是谁。 然而在这天,在盘桓心中数年的怨怼为她的眼泪所消融后,真冬反没了勇气再叁肯定一句“她在你眼前”。 小时候的松雪真冬真就丑到那步田地吗?丑得这人眨着眼,摆着一张怎看怎好骗的脸,愣是瞧不出星点的相似? 唉,罢了罢了。 “先生在画了。” 接过真冬递来的书,融野翻看起内夹的枕绘,继而皱眉成川。 “怪哉,这男人物何不见大?同我先前看先生画的不一样。” 酒碟端起又放下,真冬伸两指给她比划:“因为就只这点大。” “那先前先生给我看的是……?” “男人买物大的枕绘,女人不多注重,女画得细为佳,你先前看的是男客买的。” 点点头,融野似接受了这说法,转而学真冬舒张拇食二指,又嘟囔:“那不还没我手长……先生见过?” “你手?”真冬歪头,“没细看过。” 发觉她双眼凝注于自己的手,融野蜷指回袖,冲真冬笑了笑,笑得羞答答,“我是说男人那东西,先生。” 啊…… 咳嗽一声掩过尴尬,真冬道:“见过,常见。” “那东西忒丑,先生,还是女人好。” 真冬颔首以示赞同,又道:“既是献给将军,画大了是欺君之罪。” 认真思考(转过脑筋)后融野把头点得认真:“先生考虑周到。” 这《巫山秘事》写得细,写男人的部分先说了多者如何修剪体,少者也需勤加打理方不使合的女子心有不悦。物时常清洁才无异味,保持体清洁净是取悦女子的基本。 写女人的部分则草草写到宜淡妆甚至无妆,体亦需干净无异味,襦袢被褥可稍熏暖香怡情。 前有宜说不宜说的,时后也有宜或不宜……融野看得头晕。 又翻了两页,不见男人女人,只见融野绯云上脸。 “还有女人跟女人?” 斟酒,真冬应道:“代代将军咸有小姓宠童,那狗将军更是——” “啪”地合书,融野低首停睛于书封“巫山秘事”四字。 “我并未侍寝将军。” 倚墙支膝,真冬眺望薄暮庭景,久不应答。 人皆有逆鳞,她似犹为,触不得,真冬本也无意去触。 啜饮碟中残酒,饮尽了,也受够了迫人的沉默。就这样死不改口她必会气得像个河豚,可至少在见到她为那惨死的孩子痛哭后,真冬已不再心生拿她坚持至此的清白恼她的恶意。 不忍,也不舍得了。 “我无意冒犯,抱歉。” 一句话伴随酒气入薄暮,颤抖了自庭院四周涌上缘廊的夜。真冬想象得到那目光会发生怎般变化。 “多谢先生。” 她的声音过于温柔了,藏着她不可言说、难以吐的伤。 真冬没能去看她的眼。 “先生也喜女人?” “不喜。” “当真?” “不当真。” “先生又戏我。” 起身,融野端盘出屋,“不早了,融野告辞,祝先生好梦。” 她笑意恬静,听上去似乎心情好了许多,真冬也抱着小毫美美睡了一觉。 “先生昨夜枕着……是小毫吗?枕着小毫睡的?” 脸颊红印轻易消不去,凭白叫松雪融野看笑话。 “你怎断定不是小羊毫小兼毫小紫毫?” 头回见隐雪说话快如蹦豆,融野意识到这嘴是惹她生气了。可绘师枕笔睡觉也不罕见嘛,生哪门子气呢。 “我猜的,先生且息怒。若猜错了,烦请先生告诉我是什么毫。” 深口气,认知到这松雪真冬细胳膊细腿绝无可能打得过松雪融野后,真冬放弃斗争。 “就是小毫,不长不短,勾线正好,蓄墨不多也不少。” 融野慨:“趁手的小毫委实重要,先生有福。” 先生有福,但先生已没了脾气。 “二位,水来了。” “有劳。”廊上两人异口同声。 送饭烧水的姑娘来去匆匆,毫不拖沓,这边搁了洗漱用具和早斋,那边也收拾好了碗筷及二人待洗的衣物。 “您束发仍不用我们来?” “嗯,不必麻烦。”融野笑道。 “好嘞。”姑娘又看向真冬:“您呢?” “多谢,不必了。”真冬亦笑道。 “您二位束发一致,俊俏得却不在一处,各有姿,着实润眼,说上几句田舍女儿也能延年益寿。” 互瞅一眼,不够,又两厢打量一遍,二人同时点首:“的确。”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