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给先生上茶果。” 客间已收拾妥当,走累了,坐下吃些点心歇会。 三井百合瞅着不像豪商,着装素净,长得也寡淡。要说跟纪伊有何区别,大概就在于三井是接手的家业,纪伊则为白手起家,暴发户俗气了些,但为人直来直去的,踯躅一事上小心眼外真冬倒不觉得她差在哪。 三井么,喜怒皆是淡淡,?虽待尾形姐弟和这松雪真冬都极好,真冬也知她不简单,再招惹到这位,江户就彻底没有太郎小冬的一亩三分地了。 “母亲!” 乍闻尖亮童声,放下米果,真冬往声源处看去。 女童约摸五六岁大,生得白皙圆润,一看便知其富贵出身。丽衣华裳,银簪金篦,她抱一人偶碎步跑来,头饰“叮咚哗啦”一阵响。 “快来见过隐雪先生。” 下人已摆上锦垫,三井遂拍了拍要女儿坐过来。 是听说她膝下有二女二子,这小孩看年纪应为最幼的老幺。 孩子恭恭敬敬对这邋里邋遢指尖还残留果酥粉屑的隐雪先生行礼,真冬一时纳也不是回也不是。 “这是三井我的幺女,名唤‘寿千代’,吵着要来新宅玩,便带来了。” 听罢点头,?真冬给孩子递了米果:“寿千代小姐。” 孩子不是一般的教养,取出怀帕于手心摊开方躬身接过,“谢谢您,寿千代会好好品尝的。” 她也不立马就吃,而用怀帕包好放在膝边,不紧不慢的从容羡煞真冬——小时候松雪融野每回来大德寺必大包小包带许多好吃的,那时的自己跟饿鬼似的,宁愿撑死噎死也不肯放慢。 这么想,松雪融野的确目睹过小河童诸多不堪与狈。 “母亲,女儿想念祥哥儿彦哥儿了……” 孩子到了是孩子,坐不久,听母亲与初见面的邋遢女人聊了会晦涩难懂的话,说什么也要回家找上头两个兄长玩耍。 真冬记得三井百合的长女前年已元服,作为三井宗家的少掌柜每怕忙得陪不得幺妹嬉闹。 母侍从一众人前呼后拥地牵走了二小姐,真冬却见女儿离开后慈也没能自面颊消散的三井百合。 原来那才是母亲看女儿该有的表情。 “母亲看孩子和父亲总要不一样,不晓是否因为孩子是自母亲腹中出来的。” 啜茶,三井又道:“三井我有侧室数人,除长女生父确信为正室丈夫,其余三个说实话谁是哪个男人的种都不敢说,长大些望着长相方有所辨别。” “可不管父亲为何人,孩子总归是您的孩子,着三井家的血。”真冬笑道。 “此话不假,这便是女人的伟大处。既掌事又要怀胎生育,累是累点,也好过男人当家,三井家的血稍不留意即沦为外人之种。” 讨得起侧室的女人们为避免家中混,通常一段时间只同一男媾,乏味至极,因此才盛行女风。 可播下种子等发芽还需时呢,差错怎么办呢?真要认不出孩子是谁的种又怎么办呢? 这问题实非松雪真冬能心的,毕竟松雪真冬又不男人又无家业可继,石女一个,生也生不出小孩。 “母亲对孩子的乃天,夫人。”叹息,真冬艰难咽下一个残酷的事实,“然世上亦有不孩子的母亲。” 醒觉母亲与孩子的话题对隐雪先生而言过于不是滋味,三井但抱歉,遂拨转话头,又命人上了果子点心。 “主寝同书斋的障绘及屏风,三井我想拜托给先生。” 掸去烦忧,真冬欣然领受下三井家无不奢侈的蒸酥果馅。 “敢问夫人心中可有属意的画题?” “书斋的屏风三井我想麻烦先生作八仙过海,先生意下如何?” “八仙过海……” 正喃着,客间外乍起搊筝拨琴之音。真冬纳罕不已,尾形光琳显未信口胡诌。 “浮世若大河江海,如何渡过,确要看各自的神通本领。八仙过海图,足彰夫人风采。” 三井淡笑:“障绘及其他端赖先生智慧。” “在下明白了,只隐雪手头犹有折扇两支团扇五支,另有水浒一百单八将中个别人物未成……” “不急的,先生可着手头活计先做,三井我随时等候先生的闲暇。”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金银打造的宝船渡海必尤其顺利。 真冬再次想投胎进有钱人家。她又想,若三井百合还想生孩子的话就跪下来抱着大腿求其留个时辰,这松雪真冬定会准点投进她肚里去。 “姑母同家父仰您照拂,隐雪不尽。”膝前点心矜持着各吃一半,真冬向三井百合伏首致谢。 琴音未尽,又或已尽了,其余韵仍留耳边,仍缭绕人心上。 “银钱所能惠济的极为有限,光琳、乾山、隐雪,三井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留下大家杰作,其其魂芳百世,千年不朽。” 直,真冬却笑:“然绘作陶器,夫人可想过亦为有形之物,一场大火后再高明的名品佳作亦化灰烬。如此想来,此世即极乐,有形之物仍在,其其魂皆与夫人同行,略无参商。” “此世即极乐……” 似有所,三井百合遥望屋外久未言语。 “忽忆起店中有一事未妥,劳先生在此稍等片刻。” “是,还请先忙您的。” 那么,剩下的点心可以毫无顾忌地都吃完了。一边恭敬回应着,真冬默思。 黄豆粉不太甜,泛微苦。蕨饼蘸了粉后一口一个,她吃得大口,反正没人看见。 享用完蕨饼,“嘶嘶”地慢饮茉莉花茶,真冬捧杯而叹,齿间溢足。 “先生,您要的牛。” 客间外传来女子柔进心坎儿的娇音,两股战战,隐雪先生几夺窗而逃。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