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总主教谈话完准备推开门时,他看见帕恩毫不避讳地站在门外。 「你怎么会在这里?」 帕恩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慌张。 「这就是你不希望我听到的?」帕恩并没有咄咄人,他彷彿只是真的想问为什么要有所隐瞒。 「或许你们该好好谈谈,我准备了一间客房,让你们可以有隐私地谈话。」站在门后的雷彻提尼斯提议。 帕恩依然很有礼貌地谢了绿袍主教,而他语气越是缓和莱范德就越是不安。 到了客房时雾森林神坐在了木椅上,对莱范德伸出了「请」的手势,让莱范德坐在他的对面。 「说吧,为什么要隐瞒我?反正我其实也早就知道那些过往了,不是吗?」 「我担心你不愿意跟我走。」 「你这样我难道就会愿意配合了?」 「你不会......是我太愚蠢了。」莱范德沉默了一阵子后说:「是我太急迫于弥补过去,没有好好对你解释一切。我希望能用我的角度跟你说一次那段时间我的经歷,告诉你我是怎么犯错的,以及你从头到尾都不是我想伤害的对象。」 「你说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莱范德皱着眉去回想,那些骯脏的记忆他总以为自己已经摆掉了,但事实上只是转换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永远蚕食着他的生命。 每一次的呼,那属于地牢、属于街头屎的气味都会扑鼻而来,从来都未曾消失。 「在我有记忆以来,从小身体就会传来鑽心的疼痛,就跟映证我是被神遗弃的灵魂一样,我的出生就是一个诅咒。」 帕恩脑中浮现出了场景,那是他刚遇见莱范德,或者说还叫莱的男孩时,他那骨如柴的身体。当风吹过单薄的衣服,甚至都可以看见凸出的肋骨痕跡。 男孩小小的身板上遍佈着伤痕,有些看起来甚至是自己抓的血痕。 他突然想到,在没有人关心的夜晚,那个男孩自己倒在暗的角落挣扎的画面。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无法舒缓只能透过自残的方式转移注意力。 他升起了一股奇异的觉,彷彿能体会到那种痛楚。不是怜悯,而是揪心。 「你会有这种痛,也许是因为你的体跟你的灵魂不能媒合,生命之河不允许你的存在。」 「或许。」莱范德又接着说:「在我离开森林之后,我并没有把那枚戒指卖掉,那是我唯一能证明曾经见过你、曾经受过善良的物证。我依旧一无所有,我的脸孔、气质彰显着我是底层居民,别人轻易的就能猜出我是。但是我不甘心,我必须要活下去,并且发誓绝对不再从前卑的生活。森林就像一场梦,而现在梦醒了,我依然寒冷并飢渴,依然要靠着别人的血活下去,我一直视这样的人。」 「我以为森林能改变你,或许一开始救了你是错误。」 「你不能够理解我们这种人是如何被生命之河掌控一生,即便有低等姓名的过上幸福的生活,等待他的也是悲剧的结局。我们终其一生摆不了童年的影,以为能够翱翔也只是幻觉,因为出生时河便没有赋予翅膀。更何况,我还是连卑的姓名都没有的人,永远被排除在外的人。」 帕恩沉默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始终不能化当年那个孩子,可是也承认身为神有太多事是他无法体会的。 「我生活在城市的边缘,没有人愿意让我工作。我捡厨馀吃,睡在桥下充泥巴的石阶上,后来还染上鼠疫,高烧和脓包折磨使我不成人形。每我都能望见富丽堂皇的殿坐落在山顶上,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森林的子离我越来越遥远,我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快饿死在寒冷的冬夜。然后,我下手了。」 「下手?」帕恩挑起眉。 「对,那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男孩,温的个与悲惨的身世,好处是即便死去也不会有人过问。但是至少他是有名字的,可以让我得到维生的工作——他就是莱范德·纳普麦德曼。」 「你杀了他佔据了别人的名字?」帕恩闭上了双眼。 「或许吧?但你怎么不去问生命之河、怎么不去问赫默萨?为什么连一个卑的名字都不愿意施捨给我!啊,对了,因为你是神。」 「我说过了,生命之河是赋予你们特质,不是想造成阶级。」 「但是它什么特质都没赋予我,我只好从地沟里、泥泞中、从最骯脏的地方去寻找活下去的方法。有了名字后,我终于有机会找到一份帮皇大臣跑腿的机会。他们干一些骯脏的勾当,由民跑腿要杀掉比较方便。但是我活了下来,凭藉着我的机慢慢的往上爬,终于爬到了能进入皇当僕人的时机。」 「听起来你经歷了很长一段路。」 「没错,虽然只是获得了僕人的工作,但已经比之前还要好一点。我终于有机会接触到书,当然是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我发现了关于雾森林神的神话,里面描述了你假扮成游诗人周游许多国家,以及你写的诗。 『在玫瑰凋零之际,香气已永远令人沉,在世人鼻息之中珍酿。 时光洪淡化了它的泽,在不同人的记忆里覆盖上新霓裳。 而只有那个没没无闻的旅者,记得晚夏是它最喜的季节。』 这是一首情诗是吗?你写给谁的?」 「在那么多讚颂自然的诗歌中,为什么你偏偏要记住这一首?活了这么久我早就忘记这首诗再说什么了,甚至可能也不是我亲笔写下的。」帕恩有些无奈。 「是呀,真是可笑,我当初竟然还为了这一首诗忌妒了这么久。但只要想到有天或许你也能为我写下那怕一个句子透出情意,我就悸动不已。我去森林找过你很多次,每次去都是跋山涉水,可是我一次都没有找到你。」 当少年踏进森林的那一刻帕恩就知道是他,雾森林神总是躲着默默地凝望少年。每次见到他都会令雾森林神欣喜,而这样的情绪更是提醒着帕恩不该出面与他相认。 「我……不能。」帕恩没有说清楚到底不能什么。 「你活了这么久,经歷了无数的人事物,看过人间温情天奇蹟,都没有办法对世界有牵绊。然后我像起了森林,想起了我在图书馆读到的书。」大总主教出了暗的微笑,接着他的脸又垮了下来,继续说着经歷。 「那是一个学者的猜想,被掩盖在无趣的常咒语之中。他提到可以透过生命之河的源头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也可以改变神的情绪。最初是来源于南方战神的传闻,听说他太过冷酷无情而造成杀戮,而人们在河中尝试各种方法后终于让神受到了一丝情绪,神因此而放下了手中的战矛。我把自己当成了实验品,復一鑽研着成功的方法,然后我做到了。」 帕恩握紧了斗篷的布料,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知道了。 一开始帕恩以为少年只是要回到源头找寻自己存在的意义,或是见识宏伟的景,直到少年拿出了匕首。他毫不留情地割向手腕,鲜血随着动脉断裂涌而出。等到雾森林神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血进了生命之河中。 「我当时在想,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换来那总是面带微笑的神一个诧异的神情呢?」 「太鲁莽了。」 「但我当时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机会使用召唤数、没有机会像凝术师一样受体内动的力量,不知道古语和生命之河蕴含的力量到底是什么。至少在我污染了源头之后,有些事是真的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帕恩闭上了眼睛,莱范德说的没错,他的作为确实让万年不变的规矩有了突破的空间,就像是凝滞的时间终于开始动般。 「我开始觉到这个由生命之河构成的世界是接纳我的,只要我意志够坚定甚至能控一些事务,属于我们这种低之人的时代来临了。」莱范德出了鬱的微笑。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