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微怔,望着自己手指上浅浅的红印,又看向稚鸟喙,无声地笑了笑。 手指一戳,圆滚滚的稚鸟便站不稳脚,侧身一崴,栽倒于兰草编织的小窝里。 “这么小一点,就别装凶了吧,啄人也不疼。” 青年眼尾下撇,桃花眸弯起。 嘲笑! 他在嘲笑我! 仓灵气死了,那一点点短翅膀往圆滚滚的上一,凶巴巴地:“啾啾啾!” 青年却继续嘲讽他:“唔……骂人吗?也没什么气势。” 仓灵无能狂怒。 可正如青年所说,他退化成稚鸟的原形一点都不威武,气势上就输了,几乎修为尽失,打也打不过。 仓灵跺了跺脚,踩着柔软的窝,若有所思。 “渴不渴?” 一小杯仙忽然递到眼前,仓灵愣了好一会儿,警惕地在青年和仙前梭巡好几眼。 咕噜…… 喉咙不争气地咽了咽。 这臭修士现在肯定不会拿他炼丹,也不会烤了他,要不然干嘛费劲给他疗伤? 估计是要将他养肥了,再吃。 等到他伤养好了,修为恢复了,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仓灵自信地想,区区人类修士而已,哪里打得过自己这个凶神恶煞的大妖怪? 黑漆漆的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杯仙,喉咙又不争气地咽了好几下。 罢了! 大妖怪能屈能伸,虚与委蛇而已,谁不会呢? 等他恢复修为,就杀了这个臭修士,灭了口,就没人知道他落魄至此,变成稚鸟供人取乐了! 稚鸟一副壮士断腕,忍辱负重的模样,双颊一鼓,脑袋一扎,狠狠埋进玉杯里,咕噜咕噜喝起仙。 奚暮瞧着他这模样,角下意识扬起,颇有闲情地欣赏着。 直到小妖怪将杯中仙喝地见了底,打了个嗝,往窝里一倒,两只短短的小翅膀抚着圆滚滚的肚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奚暮摇了摇头,取过丝帕擦了擦小妖怪喙边沾的绒。 这小东西刚刚还凶地直啾啾,喝了倒是乖得很。 他擦完这边,小妖怪撇过脑袋,让他去擦另一边。 擦干净了,还啾了一声。 也不晓得在说什么。 但终归不是骂人的话了。 奚暮忍不住,抬指戳了戳稚鸟的脑袋,动作轻柔。 “小妖怪,你叫什么名字?” “啾?” 仓灵糊糊的,没太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仙不太醉人,但对一只巴掌大的小雏鸟来说,还是有些上头的。 这就醉了。 奚暮愣了会儿,觉得自己问一只只会啾啾叫的醉鸟叫什么名字,有些滑稽。 他听说大多数的妖都生于山林间,深潭里,即便能修成人形,也还是兽禽,不像人有起名字的习惯。 这小妖怪应该也没有名字吧? 巴掌大的一小团蜷在花篮鸟窝中睡着了,梦里还在打嗝。 稚鸟浑身的绒介于藕与海.棠之间,茸茸的,像一团粉黛子草,翅尖又透出一股渐染的胭脂红,瑰丽又秾。 奚暮没见过这样的鸟妖,光是幻想着小妖怪长大的模样,他便不期待起来。 应当,很漂亮吧…… 这是他作为天衍宗首席弟子,漫长的修仙生涯中,唯一一次产生名叫“期待”的情绪。 隐隐的,心跳似乎也抢了几拍子节奏。 奚暮垂眸,小心翼翼地捻起帕子,盖在稚鸟柔软起伏的肚皮上。 声音很轻地说:“留在我身边长大好不好?” “你是妖也没关系,我可以渡你,等我修成正果,会带着你一起去那传说中的九天境。”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取名这件事,于妖而言或许只是个代号,对人来说,却意义重大。 一个人给另一个人取名,代表了前者对后者的无限期待与情志寄托,多出现于父母师长,对后辈的殷切关怀。 奚暮想的却是…… 赐了名字,这只鸟便是他的了。 古怪的占有,如翳般渐渐覆盖他与世无争,虚怀若谷的天。 “仓灵。” “就叫仓灵吧。” 仓灵,木之,岁星也。 小妖怪有了名字,烙上了一个叫奚暮的人类的印记。 即便那个人类死了,这个名字却跟着仓灵又走了红尘三百年。 “仓灵,我叫仓灵。” 上神喊他小妖怪时,他掀开被褥,不再装睡,隔着仙神寝内的幔帐,定定地,认真地对上神说。 他叫仓灵。 上神顿了片刻,品评着他这个名字。 “木岁星吗?” “一个凡人为我取的,他是个修士。”仓灵顿了几息,终道,“……天衍宗的修士。” 被小妖怪杀的几乎灭门的那个天衍宗? 上神微诧,竟也不住讥诮道:“你倒是以怨报德,不以为。” “……” 不是的。 不是以怨报德,是为他报仇。 仓灵垂睫,没有说话。 上神道:“于凡人修士而言,岁星乃福星,为你取此名的那个人对你很是喜,他应是没想到你非但不是他的福星,反倒是他命中的灾星吧?”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