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想法荒谬,一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 仓灵再度醒过来时,似听见什么争执打斗声。 他想看一眼,却发现睁开眼睛后,眼前是一片空。 并非是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而是……空。 空的…… 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眼,指尖直接杵进眼眶。 怔了须臾。 怔了许久。 才惊恐地轰然站起。 里面什么也没有! 恐惧密密麻麻爬全身,他四处摸索,什么也看不见找不到。 他惊起,胡走着,脚崴了,被石头硌到了,又撞到树梢,脸颊被树枝划破……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得远了。 那打斗争执声也听不见了。 四周静的可怕。 原来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真的像是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他摸出怀中红线已断的金铃。 轻轻吻了吻。 喃声说:“奚暮,我来找你了,你给我带带路好不好?” “我想回家,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看不见……回家的路。” 金铃已毁,并不能回应他。 他却灿笑着,紧攥金铃,似有了方向般,慢慢地朝前走。 他失了眼睛,换来一三百年前的奚暮。 想偿还凡尘的奚暮说要与他成婚的夙愿。 却不如愿。 他连合卺酒都没喝上。 仓灵失去了一切,甚至于心和妖丹,他都要不回来。 羽也没了,没有妖会承认他是鸟族,太丢脸了。 他知道……他活不久了。 他想找到他的家,一个能容纳下这只又秃又丑又瞎的小妖怪的地方。 ——只有,奚暮的坟茔。 小妖怪凭着觉找到了沧茫道。 那里开了他再也看不见的芦花,风一吹,白花花的一片,沙沙声响,像极了葳蕤风雪。 他都听见了。 奚暮的坟茔就在这片芦花之中,那旁边长着一株千年古木,为他们的家遮风避雨,是个好归处。 偏偏,自古天不遂人愿。 仓灵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柄剑穿过他腔。 他没心,不会死。 可那把剑不愿就此罢手,一剑,一剑,又一剑地往他身体里扎。 就像……三百年前奚暮死的时候那样。 仓灵惊觉,自己早该死在三百年前,同奚暮一起才对。 或许,他那时候,就已经和奚暮一起离开了。 他想起昏中,隐约听见的对话。 奚玄卿说:九天境需要羽族相助。 让他彻底消失在九天境。 抹去一切痕迹。 当他从未出现过。 奚玄卿安排送他走的这个人,原来是真的来送他走的啊…… 可仓灵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他听见那人说:“你许的愿望太贪心,你玷污了神尊。” “神尊暗示地很清楚,让你彻底消失。” 原来如此…… 他没猜错。 却已经不觉得多伤心了。 仓灵拼尽全力,只能带着最后一口气来到奚暮的坟墓前。 他连那只骨骼碾碎的手都用上了,费了很久的劲才撬开棺椁,躺了进去。 要杀他的那人没急着动手,只展开了一道记录影像的法器。 这也是任务之一。 ——将仓灵死时的画面录下来,带回去给主人,以防止这狡猾多端的小妖怪瞒天过海,捡回一命。 他必须死得彻底! 他在等着仓灵咽气。 而后,将尸骨拆分,伪装隐藏好,带回去给主人。 那小妖怪却命硬得很,迟迟不肯咽气。 他抱着一具森然骸骨,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的话,将自以为本没用心听的那些,奚暮说过的话,又说给了奚暮听。 “我以为我没心,原来,我却都记得啊……” “我好怕,奚暮,我好怕……” “我怕我死了以后,就再也没人记得你了。” 他熬着不肯咽气。 等着他死的那人都于心不忍了,他劝仓灵:“别撑着了,你走吧。” 仓灵自己看不见,那人却瞧得分明。 小妖怪抱在怀里的森白骸骨已被血红浸透。 那点神后散于四肢的力量,已经彻底散干净,护不住他了。 他浑身上下都是血。 外表看不出什么,可内里早就化作一滩血水。 那样的剧痛之下,仓灵却还抱着骸骨,笑着说过往。 说着说着,喉咙也溶了。 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像是在等谁,在等见他的最后一面,可他没等到。 又像是谁也没在等,谁也不会来。 最后的最后。 他吻了吻那具骸骨。 他化成的原形,已经没有美丽的羽,又秃又丑,与他的残骸尸骨很是相配。 他想——这才是他的奚暮,那个永远都会着他的人。 三百年茕茕孑立,瑀瑀独行,回头看,奚暮一直在原地等他。 身死的那一瞬,他的身体里骤然烧起一团烈焰。 将他们包裹在一起。 烈焰熄后,只余灰烬。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