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半夜,木门嘎吱一响。 少年推门而出。 一抬眼,就瞧见一身白袍,孤影茕茕,孑然独立的奚玄卿,朝他望着。 指尖血已经洗干净。 就像今天下午的事没有发生一样。 仓灵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烛火已熄的小木屋,不想吵醒奚暮。 只低声道:“先回去。” 奚玄卿愣了下,本以为仓灵赶他走,直到看着仓灵并未转身回木屋,而是往醉仙山的方向去,心下一喜。 像往一样。 仓灵的寝居中摆了仙灵果,都是最新鲜的,昨未吃的都被换掉了。 榻前珠帘串的都是绚烂缤纷的宝石,锦屏也是玉蚕丝绣的,就连桌椅都镶嵌着琉璃玉器…… 一直简素的林间竹屋,自仓灵搬进来后,早已华丽成殿般。 只因为奚玄卿知道,他的小凤凰喜宝石,喜亮晶晶的东西。 仓灵却觉得,这些东西冰冷冷的,没有奚暮小木屋里的竹编藤椅坐着舒服。 仓灵坐在软塌上,仰头看着奚玄卿,似在酝酿如何开口。 奚玄卿却抢在他之前,一掀袍摆,单膝着地,捧着他足踝抬起,掉靴袜。 仓灵愣了下。 便见奚玄卿不知从哪儿来一串缀着金铃的红线足链。 要解开他脚踝上那串旧的,拴上新的。 仓灵一动,本能地抬足,想缩回去。 却不想,意外踢到奚玄卿的手。 踹掉了那枚致的足链。 不知道那金铃是什么材质,或许是琉璃,响声清脆,摔得四分五裂时,声音更是好听。 它就那么静静躺在地上,光华尽失。 仓灵蜷缩在软塌上,抱着膝盖,掌心护着脚踝上那串劣质的金铃。 那是奚暮给他系上的。 他稀罕得紧,宝贝得紧。 奚玄卿盯着那串坏掉的金铃,看了许久才拾起,低声说:“我去重新做一串。” “我不要!” 仓灵眼尾通红,警惕地瞪着他:“我讨厌你!” 奚玄卿手一颤,刚拾起的金铃又摔在地上,彻底粉碎。 “我就是喜奚暮!我不要做你徒弟了,我也不要超度了,我要和奚暮在一起,我要走!” 寝居内的烛火并未点燃,只有镶嵌了屋的鲛珠,散发出幽幽冷光。 那些光映在奚玄卿身上,无比冰凉。 侧身而立的男人,垂睫凝视那串足链尸骸,半边脸都掩映在暗处。 仓灵不住往后缩了缩,又盯着奚玄卿身后的门,看了好几眼。 “走?” 奚玄卿声音骤冷。 那双桃花眼同奚暮一般无二,偏偏睨过来时,令人浑身觳觫,冷地像是从寒冰潭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仓灵咽了咽喉咙,密密麻麻的恐惧爬全身。 又望了半阖的门好几眼。 砰—— 仓灵肩膀一跳。 像一阵劲风刮来。 门彻底阖上。 没了月光,屋内更暗了。 “你要去哪儿?” “……” “想去哪儿,我陪你好不好?”一身寒气敛下,奚玄卿温柔地说:“仓灵,你想去哪儿都可以,我陪着你。” 那张脸明明在笑,角扬起,弧度都控制得极好。 像极了奚暮。 可偏偏眼底的寒芒藏不住。 即便是极致的模仿,也劣质得很。 仓灵在发抖。 他自己就是个小怪物,只有别人怕他,他没怕过别人。 可偏偏,这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比他这个天生魔种还要吓人。 那只今还沾过奚暮鲜血的手,忽然落在仓灵鬓发上。 仓灵一灵,想躲。 却又撞进奚玄卿臂弯中,被对方轻轻抱着。 他闭上眼睛,咬着牙,抱着膝盖不敢动。 奚玄卿温柔的声音,直往他耳朵里灌。 “乖一点,我会对你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找来。” “那些灵果吃不完,喝不尽,锦衣玉食,尊崇地位,我都可以给你,只要……别离开我。” 他模仿地很像。 像极了奚暮。 偏偏,仓灵能听出区别。 奚玄卿似乎不生气了,嗓音温和,轻笑道:“哪有吃喝足就跑了的道理?” 仓灵咬紧牙,闭了闭眼:“可那些,不是我找你要的,是你自己要给我的,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奚玄卿没有正面回答,又道:“你的身份你心底清楚,飞虞城的人,魔族的人,都在找你,外面很危险,离开我,你会很不安全。” 顿了顿,又说:“他修为低微,护不住你。” 仓灵被急了。 恐惧也抛诸脑后,一把推开奚玄卿。 “我不!” “我本来就是要死的,我找你给我超度,可你骗我,一直在骗我,你是修士,不是佛子,你本不会超度!” 他赤足踏在冰冷地板上,往后退,后面就是紧阖的门。 “仓灵,回来。” 仓灵一转身,拉开门,就要往外跑,不慎踩在那串破碎的琉璃足链上,脚底一阵钻心的疼,他没踩稳,一个趔趄,就要跌倒。 雪岭松香萦绕鼻尖,仓灵睫在颤,却不敢睁眼。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