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玄卿不在意。 那长老破口大骂:“就当是你做的!那你也得付出代价!逍遥宗难道要庇护罪犯吗?” 罪犯…… 奚玄卿放下茶盏,不笑了。 原来,他一个曾掌天狱罪罚的上神,也有一,能体会到被当作罪犯是什么滋味。 掌门也很无奈。 面对脸红脖子的飞虞城长老,他心知这位得罪不得。 飞虞城门风严谨,规矩多,却极擅笼络人心,传播舆论,一旦事情发酵,他们不怕得罪逍遥宗,选择破釜沉舟,那逍遥宗将被迫与整个仙门割席。 这代价太大了。 但奚玄卿又是逍遥宗一直尊着敬着的人,算起来,辈分比掌门还大一些。 即便不谈这些,谁又敢得罪这位师叔祖? 神骨魔脉。 一念成神,一念堕魔。 若是成神,整个宗门荣光。 如若成魔,逍遥宗亦任重道远,将会是阻挡魔神灭世的第一道阻力。 掌门心忧。 不知如何开口。 却见奚玄卿安坐高位,不动声饮茶。 半晌后,他徐徐道:“代,自会给你。” 他说:“一个月后,若我不能给诸位代,便自缚双手,送上门,任尔处置。” 既然话已出口,一个月,也不是不能等。 奚玄卿离开逍遥宗,回到醉仙山。 便见刚从琉璃棺回来的仓灵。 仓灵坐在湖畔,双腿轻晃,掰开馒头碎屑,一点点喂给湖中锦鲤。 双目定定,发呆,什么也没在看,不知在想什么。 只眉头皱起。 沉甸甸的,有化不开的浓重心思。 奚玄卿一见到他,心底又升腾起一股浓烈的疼痛酸涩。 贪嗔痴念,太奢侈。 他做九天境神尊时,被无垢灵体束缚,不得拥有。 他做逍遥宗师叔祖时,又被神骨魔脉不断拉扯,撕裂灵魂般,一旦起念,便又是一场噬心之痛。 他老早就知道。 被仓灵伤身伤心后,他这副身躯,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至少还有一个月。 仓灵在这个世界的未来,他需护周全,计深远。 至于他自己,总还有些贪念。 心底不甘,总是还想讨些片刻愉,用以藉。 那一,天朗气清,光正暖。 奚玄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阵阵恍惚。 镜中人一袭直裰青袍,去发间束带,只以一支木簪绾发,双眉修去棱角,看起来温润如玉,练习了无数遍的笑容也终于温和许多。 他分不清自己变回了三百年前的奚暮。 还是在拙劣地模仿这个世界本不该存在,却住在仓灵心底,扎了的奚暮。 他不由自嘲。 做好这一切,他推门而出,走到仓灵居所外,敲了敲门。 心底既忐忑,又慌。 仓灵会将他彻底当作奚暮,同他度过这最后一吗? 还是一开始就会认出他,看穿他拙劣的模仿,一顿冷嘲热讽? 奚玄卿不知道。 他敲了好几次门,都无人回应。 便着嗓音,想着奚暮的语态,轻轻唤了声:“仓灵。” 依旧无人回应。 一阵融暖风曳过,隐约间,一股血腥味,透过门飘来。 奚玄卿脸一变,一把推开门。 屋内惊心动魄。 他险些当场崩溃。 “仓灵——!” 他一把抱起躺在上的少年,掌心滑腻,险些将人跌下去,染了他手怀的血,他才发现整个榻被褥都被血洇了。 一大片的猩红,刺痛双眼。 从房门蔓延至榻。 怀中人浑身冰冷,面容苍白,紧阖的睫像是凝了层冰,嘴是青白的,皮肤近乎透明,淡青的血管爬在下颌脖颈,像是不住烈火焚烧的白瓷,折磨之下绽出裂痕。 奚玄卿彻底慌了,没了冷静。 他握着那只骨节纤细的手,此刻都僵硬了。 源源不断的灵力拼命往仓灵身躯里灌。 顾不上自身躯壳早已支离破碎,失了灵力,他就要斑驳撕裂了。 他喉咙攒动,疼得厉害,混着血,嗓音是哑的。 他掏空自己,将一切都灌入仓灵体内。 他说:“仓灵,你别……又丢下我。” “你恨我没关系,你恨我吧,只是……别再让我看着你这样……” “仓灵,你醒醒。” “……你醒醒,求求你,别这样,别睡……” 没有用…… 他的灵力,救不活人。 怀中人也无法被他捂热。 他的仓灵就那么冷冰冰地,一动不动地躺着。 再也不会拒绝他的怀抱。 不会漠然着脸,带着藏不住的恨意瞪他。 所有麻木的,冰冷的,仇恨的,厌弃的,哪怕是绝望的…… 都不再生动。 起初,奚玄卿似已遗忘这是涅槃劫的世界。 他近乎以为,仓灵死了便是真的死了。 慢慢的,空灵力的身躯疼痛剧烈,他终于想起来,仓灵不会真的死去。 可他依旧恐惧。 涅槃劫渡劫失败,意味着什么? 他的灵核还够燃烧吗?还能结出第二次涅槃劫阵吗?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