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弱强食,适者生存,是我……” 他没再说下去。 眉眼恹恹。 是我破坏了平衡。 是我的存在,让羽族野心膨,有恃无恐。 也让你这样的小妖忘记自己的弱小,以为活下来很容易,才去想要更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每一次翱翔山海,为四海八荒带去祥瑞,都已经花光他所有的力气。 他需要修养很久才能恢复,他本注意不到自己身后有哪几只山灵,谁又同他说过话,有没有谁发生过争端打过架,他没力气去问,什么也听不清,他太累了,只想回到凤凰,抱着他的宝石,好好睡一觉。 难道说那些山灵自认为是他的子民,他便要查无遗漏,事无巨细地去管? 这世上哪怕有成百上千只凤凰,也管不过来。 凤凰不谙世事,万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实在不懂人心。 如今回想起来,他像是懂了。 却又宁愿一辈子都不要懂。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 凤凰垂眸轻喃。 锁骨间,膛前,金翎微颤。 它为利器,主杀戮,又曾被困锁于乌鸦体内三百年,灵沾了怨憎,便是有了滔天恨意。 凤凰指尖轻抬,纱幔滑落,光洁的玉臂在月光下寒森如刀。 再抬眸时,瑞凤眼底浮上一抹薄红。 微猩。 “我是凤凰,也是凡尘境的仓灵。” 凤凰不与乌鸦计较,可以无视那些怨憎与仇恨。 但仓灵……还不行。 锁骨之间的金翎浮出,开身躯,悬于眼前,金光炽盛,又绕着一抹极淡的猩红。 有些东西,如果放不下。 那就不要着自己了。 彻底解决烦恼本身,或许就渐渐淡然了。 凤凰抚过金翎,霎时间,金翎拉展开,在空中旋转不歇,光愈炽。 凤凰凌空飞起,凤鸣九天,他一把攥住那道光,金翎便化作一把羽尾金弓。 拈鹊画弓,燕尾端直。 一支无形的箭已端在弓上,猎猎疾风吹得他白纱飘摇,长发曳曳。 偏他身姿未动,一双凤眸直盯凤翎,眼尾上扬,双微开,嗓音并无情绪,偏语调沉。 “杀人何须惜手劳。” 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星落地。 那一箭,势不可挡,直朝凤翎落去。 凤翎愕然瞪大眼。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凤凰。 在他心中,凤凰或许是高高在上,从不看他一眼;或许是病弱时,躺在他小屋内的榻上沉沉睡着;又或者是九天境上,那个执拗的小妖模样…… 从不是这样的…… 来不及闪避,一箭已贯穿他肩膀,撕裂骨骼,入身后的树干中,又化作烟气消散。 凤翎来不及受疼痛,他望着浮于半空中,那个眉眼漠然的青年,眼底沾着,角微掀,玩味地看着他。 像一只狡黠的猫,利爪之下着一只伤痕累累的鼠,要玩够了,才肯咬断他脖颈。 不是没中,而是故意不中。 凤翎颤:“你……杀了我吧……求求你,与眼与眼求求你放过我。” 凤凰歪了歪头,笑了声,眼底恍惚有点点亮光。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愿意放过仓灵呢?” 弯弓搭箭。 “咻——”的一声,贯穿凤翎左肩。 看着觳觫颤抖,身躯佝偻的乌鸦,凤凰嗓音漠然清泠,回音敲在山谷间,混在峻疾冷风中。 “总是刀下觳觫材。” “咻——” 一箭接着一箭,箭箭不伤要害。 审判罪恶,为那个死在过去的自己,讨要一个公道。 “不忠之人曰可杀! 不仁之人曰可杀! 不义之人曰可杀! 不礼不智不信人,杀杀杀杀杀杀杀!” 原来高高在上,审判他人是这种滋味。 凤翎很享受这种觉吧? 用着凤凰的身份,享受了三百年,无数狱囚被他折磨致死,鞭笞辱,烈火灼烧,眼珠当作宝石挂在栖梧殿中,只因为那些是该死之人,迟早要死的,谁也没同高高在上的小殿下计较,甚至都未曾向上禀报过,只因这个冒牌货是瞎了眼的神尊宠。 奚玄卿呢? 他也很享受这种的觉吗? 高高在上的九天境神尊,谁都怕他。 将他人生死拿捏在自己手中,轻易决定一个人是死还是该活,是奖还是该惩。 凤凰不贪恋这种觉,甚至觉得恶心反胃。 他强忍着。 他这一生,只审判这一人。 若是因为犯下杀戒,便是嗔念炽盛,有碍修为,他也认了。 何况,杀戒他早就犯了。 在凡尘境中,那个枯焦四野的废墟间,他杀了整整一个宗门的人。 他没什么好怕的。 这样的恨意,既然无法淡忘,便全都汹涌出来吧。 死而后生,凤凰涅槃。 也要将前尘过往彻底了结。 乌鸦已是千疮百孔,撤去束缚后,他逃不掉,甚至站不起来,跪在地上,那些不甘与怨憎,都在漫长折磨中消弭殆尽,眼底只有渴求解的哀戚。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