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鬼。” 有?声音自院内传来,这?声音极其出挑,叫恒子?箫立刻辨认出了它的主人。 片刻之后,果不其然,一身重?裙的鬼芝迈过了门槛,自暗处走了出来。 恒子?箫只?听她说过两句话,可这?声音太过悦耳,铮铮如玉击,潺潺如融冰,听着不像是人音,倒像是某种金玉之器。 端庄典雅的年轻女子?走至三个蘑菇身后,除了脖颈和脸外,她所有?肌肤都隐于厚重?衣饰之下,双手在前叠,只?能看见广袖,连半点?指尖也瞧不见。 恒子?箫很难想象,穿着这?样繁缛的衣饰,是如何在沥泽那一片沼泽地里抗击鬼牛的。 三个小蘑菇见她,抛下恒子?箫,转头奔向了鬼芝。 在恒子?箫以为他们会称鬼芝为大人或是姐姐时,小蘑菇们齐声喊道——“老祖宗!” 鬼芝的眸光掠过他们,又落在了门前的恒子?箫身上。 恒子?箫低头,鬼芝那银的瞳孔在月光之下愈加清冷疏离,且带两分审视。 “主君在药浴。”她道,“她说,你?可以进去。” 说罢,她便?转身,沿着墙缓缓离行。 三个小蘑菇在她身后排成一列,这?里不是走廊,道路并不狭窄,他们依旧像是白天那样一个跟着一个,而鬼芝也挨着墙,规规矩矩地只?走在道路侧边。 月影重?重?,可在他们的衬托下,高山雪莲般的鬼芝竟有?了几分鸭妈妈带崽的亲切。 恒子?箫目送他们离开。 这?一天下来,他在混沌见了不少大魔,或是见面,或是见字,不管是何种方式,这?些大魔都给人一种违背常理的深不可测。 这?种觉,就像是恒子?箫初次见到?司樾那样——被裴玉门夸得天下无?敌的第一仙子?在宁楟枫的剑上跳起了皮筋。 恒子?箫扭头,看向院门口?挂的门帘和抬匾。 虽身处异世,可他油然而生一种切实的真实,只?觉得—— 自己果然是到?了师父的地界。 第145章 司樾的寝并不多么奢靡, 大小、装潢上甚至不比媿娋。 她里一切东西都是媿姈持的,若媿姈不管,恐怕除了一张就再没有别的物件了。 恒子箫仔细想来, 从前一切庶务也都是纱羊师姐在办, 师父虽然钱, 但并没有什么物,只是买点普通的菜而已,连酒都不常喝。 既然如此?,师父她为何那么在乎钱财…… 思索间, 给恒子箫带路的侍从停了下来。 他们停在一扇檀木花门前, 那侍从侧身让开,示意恒子箫进去。 恒子箫想起门口鬼芝所说的话?,耳尖不由?得一红。 他叩了叩门,问?:“师父。” “进来。”里面很快传来司樾的回应。 “师父,我还是在外面…”“唉呀, ”司樾啧了一声,“都见过多少回了。你忘了, 你小时候的布还是我给换的呢。” 恒子箫抿了抿角。 忘事的绝不是他。 “是…弟子冒犯了。”他推开镂空雕花的木门, 氤氲的气扑面而来。 木门之后?, 整个房间都是汤池。 司樾靠坐在一侧, 不管是在裴玉门的澡堂还是在混沌的金池, 逢她泡汤,身前必有一托盘飘在水面上, 载酒食。 恒子箫小心地走去司樾身后?,见她的头发依旧束着?, 只有一截发梢落在水里。 恒子箫的记忆当中,师父似乎从来没有解开过系发的柳枝。 从前他不懂, 如今却是明白了,那不是一时能够解开的东西。 他像是在停云峰时那样,跪坐在司樾身后?。往往这时司樾都会丢给他一条帕子,让他帮忙背。 但今天不同,司樾扭头,对他道,“下来一起泡泡,鬼芝刚调的水。” 恒子箫应了一声。 他退去外衣,就着?里衣下了水,司樾看不过眼他这扭捏的样子,伸手一把扯下他的衣襟。 那单薄的里衣登时垂落在了他际,出大半个上身。 “师父!”恒子箫短促地低呼,慌忙背过身去,面上染了层红晕。 “干什么,”司樾不地挑眉,“我是土匪头子,你又不是抢来的民女。” “师父…”恒子箫依旧不肯转向她,低声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忘了,你小时候的布…”“师父……”恒子箫都无奈了。 司樾哈哈一笑,也不勉强他,目光在男子的背后?扫了一眼,又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胛。 “修道之人,别把身看得太重了。” 恒子箫被拍得瑟缩了一下,继而道,“我非拘泥于身,而是敬重师父。” 司樾眸光一凝。 落在背上的手温凉一片,恒子箫记得,他头一次和师父同池,便是这样背对着?她,向她展示了背上的灾星烙印。 到如今,恒子箫自然已经?知?道,那并非什么烙印,只是巫婆用来诓骗钱财随手画的纹样。 他骤然想起,如今那片刺青应当已经?不在了。 自金丹之后?,他便不再关注后?背,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出身。 “师父……”恒子箫开了口,却言又止,没有再说话?。 司樾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好半晌,恒子箫才?低低道,“天界是什么样?和混沌界类似么?” 司樾答,“你想什么样,就什么样。” 恒子箫一怔。 背上的手离开了,司樾在托盘上倒了两杯茶,分了一杯给恒子箫,“不异空,空不异。万法如一,随人以为高下——” 恒子箫接过,瞥见司樾揶揄的眼神?,“你再问?我两回,这一段就该背完了。” “弟子不懂。”恒子箫低头,出神?地望向手中的茶汤。 天界、混沌;神?仙、妖魔……似乎和人世间并无分别,既然如此?,飞升又有何?意义。 “不懂就多看看,看着?看着?就知?道了。” 这话?也是耳,在恒子箫初次下山时,司樾便是如此?指引他的。 “师父,”恒子箫抬眸,踌躇着?问?:“我真的成仙了么?” “哈,”司樾笑起来,“你还想考我背书?” 恒子箫皱眉。 何?为仙,仙为何?。 他心中尚有疑虑,果不能称之为“成”。 那场雷劫是他人的手笔,并非由?他招至。 司樾啜着?茶,扫见恒子箫思悟之。 恒子箫是有两分慧的,她想,只是年龄实在太小。 司樾舒展胳臂,往后?靠去,换了个闲散的姿态问?道,“狄虎待你如何??” “狄虎将军十分豪。”恒子箫很快答道,“途中对我照顾有加。” 司樾又问?:“这一路受如何??” “去时和回程极为不同。”恒子箫道,“去时路上黄沙滚滚,不见人烟;回来时路上多了许多人,街旁的店铺也开了许多。” “除此?之外,地方景也和小世界不一而同,草木山石都大了数倍,十分壮丽。” 他顿了顿,继而轻声道,“若是师姐也能看见这番景象就好了……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司樾笑道,“升官发财,重回故里,当然是乐不思蜀了。” 恒子箫倒是担心,师姐会不会晚上偷偷哭泣。 她虽然嘴上嫌弃师父,可恒子箫以为,师姐对师父是一片真心。她其实明白,师父并非恶人,只是碍于身份礼法,不能吐自己?的真心。 若是师姐能和他一起来混沌界,在亲眼看过这里的人、物之后?,或许会对混沌有所改观。 司樾又道,“正?好,接下来我要去几个地方,你是想跟我外出,还是留在这里?” 恒子箫不假思索道,“我跟您一起。” 司樾笑睇着?他,“哦?不长记?” 想起鸠山之行,恒子箫脸上一热,可还是坚持道,“弟子愿随师父左右。” “好罢,”司樾允了,“我向来开明。” 她对恒子箫抬了抬下巴,“自你匆匆飞升至今,想必有话?要问?,说吧,我听着?。” 恒子箫确实有很多事想问?,可有一些话?即便司樾不说,他也不会冒然诉之于口。 他最想问?的三件事,一是司樾的师父,二是柳娴月,三是当年司樾到底对天界做了什么,以至于惊动了西方世界。 可这三样都贴近雷区。 恒子箫斟酌着?,只捡了些司樾方便回答的来问?:“师父,往后?您和天界还会有际么?” 司樾眸光微移,望向了池子的另一侧。 “两界相挨,纠了上万年,无可避免。”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