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跟我姓。”谢小龙乐呵呵地解释,“但我这名字不?是很土吗?小龙小虎小牛小猪,我儿子得洋气,我翻了半天才翻出这两个字,惊屿,多洋气!” “……” 小孩儿品不出哪里洋气,还不?意的,“屿是什么??” 谢小龙说:“岛屿!岛屿可浪漫了。” 小孩儿更不?知道什么?是浪漫,“可我本来叫小宇,宇宙的宇!宇宙比岛屿大多了!” 谢小龙不?管他的抗议,继续说:“你想,大海多浪漫!但是如果只有大海,那就太孤独了,茫茫的大海里有一座小小的岛屿,那就是希望!” “可是岛屿只有丁点儿大,宇宙有那么?大!” “小笨蛋,你还知道宇宙有多大呢!” 父子俩就屿还是宇吵了一晚上,胳膊总是掰不?过大腿,他气累了,吃完谢小龙炒的蛋炒饭,心?意足地睡着。 但办户口的那天,他发现谢小龙给他填的居然是谢宇。 “不?是叫谢惊屿吗?”他眨巴着眼睛问。 谢小龙在他鼻梁上刮了刮,“是谁喜宇宙,不?答应他他就生闷气?” 他想说他没?有生闷气,这几天他已经说服自己?了,屿就屿吧,看久了也浪……浪漫的! 不?过既然谢小龙愿意给他填谢宇,他当然更高?兴。 从5岁到8岁,他和谢小龙一起生活了三年。那三年他时常不?高?兴,因?为随着年纪渐长?,他发现厂里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工人,而谢小龙名义上虽然也是职工,却不?在生产线上工作,只?是个送工。送工在厂里地位很低,工人们当着面虽然不?说什么?,但他们回家会跟小孩说。小孩有时是个可恶的群体,嫌贫富都摆在脸上,动不?动就嘲笑谢小龙是送的。 他起?初和他们打架,个子太矮,打不?赢。谢小龙一边给他涂红药水,一边笑话他。他心里更难受,“你怎么?也说我?” 谢小龙耐心?地开导他,说人这辈子会经历很多事,小小年纪的,要?学会与外?界,和自己?的内心?和解。 那时他听不?懂,越发讨厌厂里的小孩,?格也更加沉默。他宁可一个人玩,也不?愿意和同龄人打道。谢小龙并不会迫他出去玩,好像不?管他干什么?,谢小龙都不?在意。 他长?大之后,谢小龙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之后,他回过头去?看,才知道那三年是他人生里绝无仅有的平静。在那之前和之后,围绕着他的都是动。 谢小龙遇害的那个夜晚,成了困扰他多年的噩梦。警察将他带走时,他脑中一片空白,既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在尸体边待了那么?久,也说不?出谢小龙为什么?会死。 他的行为太怪异了,一个小孩,怎么?可能大半夜守在尸体边?不害怕吗?不?该叫大人来吗?他成了风暴的中心?,警方有种说法——他协助凶手杀死了谢小龙。 他甚至不?会为自己?争辩,他的所?有思维都停摆了,连谢小龙被人杀害这个简单的事实都花了很长?时间来消化?。 一群和刑警不?一样的人来到分局,行尸走一般的他被带到他们面前。其中一人面容坚毅,眼中却布红血丝,那人沉默地凝视着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带他走。 就像当年谢小龙带走他。 他木偶似的跟着他们,身边的警察看向他的目光有古怪有疑惑。他生平头一回坐飞机,来到哪个城市,他并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被送到医院,反复接受治疗。 他的脑子终于会转动时,情像是决堤的洪水,他哭着喊:“龙叔!爸爸!” 半年时间,在心?理干预下,他捋清楚自己经历了什么?,自己?是什么?人,谢小龙又?是什么?人。那天来接走他的是特勤某支队的队长?曾文,也是谢小龙的直属上级。曾队对他说,他是谢小龙的孩子,今后支队就是他的家。 他在曾队和另外?几名谢小龙的队友家中长大,重办户口时,他毫不?犹豫将名字改成了谢惊屿。那是谢小龙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痕迹。 曾队说,他不必追随谢小龙的脚步,喜画画,那就去?画,喜上学,只?要?他能考上,再好的学校特勤都送他去?。 可是他的命运已经在8岁时急转直下,他注定要?继承谢小龙的衣钵。 特勤的训练和选拔都极其严苛,曾队提醒他,如果他选择成为一个普通人,特勤会给与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他如果决定成为特勤的一员,那么支队将不会让他走一丝关系。 那时他已经16岁了,笑了笑,“曾队,我姓谢,谢小龙的谢,你们以前怎么训练谢小龙,现在就怎么?训练我。” 他在20岁时如愿成为特勤的正式队员,跟随支队执行任务,但时至今,他、特勤都还未抓到杀死谢小龙的人。 海姝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她的推断没?错,这些年她所?能查到的调查报告就像被打了码一样,谢小龙是特勤的人,案子一早就被特勤调走,所?以才会这样。 “那划定一个大致范围了吗?”海姝问。 谢惊屿说:“他曾经在东南亚的一个武装团伙卧底,这个团伙和我们境内的人口贩卖组织有合作,当年特勤打掉了境内的犯罪分子,这个团伙中有人一直在找他。” 海姝说:“复仇?” 特勤被报复是最常见?的情况,所?以谢小龙才会躲在厂区——这种最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地方——当最不?容易被注意到的送工。 谢惊屿却摇头,“我们最初也以为是复仇,但是审过很多人,也和公安部的专家联合调查过,发现更可能的是灭口。他知道了某个秘密。” 海姝有些不?解,“特勤内部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 谢惊屿道:“恐怕连他自己?都忽略了,我们内部没?有相关记录。” 两人都沉默下来,显得风声有些喧嚣。 半晌,谢惊屿说:“是不是有些失望?” 海姝侧过脸,直视谢惊屿的眼睛,忽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小龙叔叔确实很洋气。” “嗯?” “谢惊屿比谢宇洋气多了。” 谢惊屿在短暂的错愕后低头笑起来,海姝起?身,朝他伸出手?,“差不?多该回去?了。” 谢惊屿借力站起?,海姝又道:“谢谢你。” 谢惊屿注视她。 “给我说这些。”海姝深呼,“其实在二十年前,我们就已经上了同一艘船。我当不?成国际巨星,你也当不成美猴王。” 谢惊屿打断,“没想当美猴王……” 海姝笑道:“也差不多。小龙叔叔的死在我肩上,也在你肩上,你需要?真相,我同样需要?。” 两道视线在墓碑之间彼此纠,谢惊屿说:“现在是真的军警一家亲了。” 海姝“嗤”了一声,转身面向墓碑,站得笔直,“龙叔,下次我们再来看你。” 清明寄托思念,在这个子,悲伤也变得平静如水。在另一片墓地,温叙带着一捧粉的玫瑰,爬上一串长?长?的阶梯,将它们放在一个较新的墓碑边。 “小棉,最近还好吗?” 墓碑上的照片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女人,女人说不?上有多漂亮,但笑得十分开心?,右边脸颊上有个小巧的酒窝,眼睛发亮。 照片下写着她的名字:柯小棉。 温叙蹲下来,手?指在她的名字上摩挲,他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是婚戒,法医的工作让他很少有机会戴上它。 “节时我去看过咱爸妈了,带他们做了体检,都还健康的,你放心?。”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甚至还有几分笑意,说着最琐碎的家常,就像照片上的人还活着,还会仗着力气比他大,比他会打架而偷偷袭击他。 “对了,我们队里来了个新队长?,和你一样,是个身手?厉害的姑娘,脑子比你好使点儿。乔队把特勤的人也叫来了,贺队也在,都是你的人。要是你也在的话……” 温叙停下来,低下头,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们就可以合作了。” 光落在照片上,显得柯小棉的笑容更加开怀。 温叙换了个姿势,靠在墓碑上,不?再说话,眯眼看着云朵,也许是看得眼睛发,眼皮渐渐合上。 没?有人来打搅,他像是在柯小棉怀里,睡了个安稳的午觉。 再次睁开眼,他拍拍身上的灰,向柯小棉敬了个吊儿郎当的礼,“回去?了。” 暮笼罩着城市,在远离墓园的地方,离别和想念并不?存在,人们喜雀跃地享受着调休来的假期。 渔舟外?语在中锦区最繁华的路段租了三层写字楼作为教室,下课时间,人们三三两两从小班里走出来,几名外?教被学生围住,在走廊上继续课上的话题。 “水老师!” 女人听见?身后的喊声,停下脚步,转身时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她穿着米黄的包套裙,烫着有几分复古港星风格的卷发,妆却化?得不?浓,显得美而不?俗,“怎么?了?” “没?事没事!”叫住她的学生说:“水老师,今天怎么?这么?急着下课?都不?和我们多唠几句,不像你啊。是不是要去约会?” 女人笑道:“哪有什么?约会,我接女儿去?。” 学生睁大双眼,做惊讶状,“不?是吧,你这么?年轻,都有女儿了?” 被夸年轻,女人当然是高兴的,神情里却有些赧然,“不?年轻啦。” “但你看着真的年轻,不?像我们,被工作摧残得要?死不活的。”学生深沉地叹了口气。他们这个班都是职场人,利用工作之余来提升英语水平,小的刚毕业,大的也才三十出头。 “你女儿多少岁了?”学生又?问。 女人说:“读高中了。” 学生夸张地说:“天哪!我以为你就算有孩子,也是上幼儿园的孩子!” 女人笑了笑。 聊着天,到了一楼,学生下电梯,女人要继续去负二楼开车,彼此道了别。出电梯时,女人轻轻松了口气,绷着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英语老师这个兼职,薪水不?错,工作环境也很好,最关键的是时间比较自由,算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好工作。但来上了几个月的班,女人还是有些不?适应,面对社牛的学生,她实在招架不?来。 车向城市东边开去,路上堵得厉害,女人略显焦急,打了几个电话,“妈妈马上就到,别走了啊。” 斯蒂云国际学校门口停着不少豪车,女人停好后匆匆下车,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时,脸上焕发出荣光,“纯羽,这儿!” 女孩的眼神却像看到了瘟神,第一反应是背过身去。她旁边还有三个同学,其中一人推着她的手臂,“你妈来了。” 女孩翻了个白眼,向与女人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女人见状,连忙加快步子,“纯羽!” 女孩不?耐烦地喝道:“我叫你来了吗?我不?是告诉你清明节我不?回去??” 她嗓音很大,引来不少目光。女人尴尬地站在原地,片刻后出讨好的神,“放假了怎么?可以不?回家?你的同学也是要?回家的啊,走,跟妈妈回去?。” “阿姨。”同学说:“我们也不回去,纯羽和我们说好了,明天去?踏青。” “踏青?哪里踏青啊?”女人很不?放心?,伸手?拉住女孩,“你们女孩子家家,不?安全,跟妈妈回去?,明天你想去哪里?妈妈带你去。” 女孩终于忍不?住了,打掉她的手?,“你烦不烦?我不回去!” 女人懵了一瞬,“纯羽!你怎么这样?” 女孩不?再听她说话,跑进学校中。女人追了几步,追不?上,她的眉眼塌了下去?,似乎很失望,几秒后她挤出一个笑容,自言自语道:“算了。” 转过身,她往车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校门?,那里已经没?有女孩的身影了。她重重叹气,回到车上,在里面坐了很久,才将车发动起来。 一天从杞云市往返,海姝回到家时到有些累,洗过澡本打算早点睡,却看到手?机上有两通未接来电。她每天要接的电话不?少,但看到号码时,还是愣了下。 备注的是一个名字:荣敬。 她的母亲。 荣敬和继父汪健这几年生活在g国,和她的联系已经越来越少了,以前过年时她还会问候问候他们,今年刚好遇到周屏镇的案子,她忘了这事,荣敬也没?有给她打来。 现在马上到清明节,荣敬却打了两通电话来,有些奇怪。 海姝对给荣敬打电话有些排斥,正在犹豫要?不?要?回拨时,荣敬又?打了过来。两秒后,海姝接起?,很客气地说:“妈。”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