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典治打断,“我没有!你污蔑我!我和赵雨梦……”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海姝补上他的话:“你和赵雨梦情很好?说啊,为?什么不继续说了?因为?你刚刚知道,赵雨梦告诉过别人,你那方面不行,所以你说不出来了吗?” “我没有杀人!”张典治汗如雨下,开始重复这句话。 两场审讯看似都没有结果,但海姝心中的拼图正在逐步完整。她离开审讯室,正打算休息一下,再详细梳理线索,温叙走来说:“吴佳琪来了。” 海姝将吴佳琪接到待客室,“怎么了?” 和上次见面相比,吴佳琪更清瘦了些,但?眼中不再是茫和慌张。她问:“海警官,梦姐有消息了吗?” 海姝叹息,“我们正在尽力搜索。今天不用去学校?” 吴佳琪摇摇头?,眼眶红了,“海警官,我帮不上什么忙,这次来是想说,梦姐绝对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人。” 海姝说:“哪种人?” 吴佳琪的声音稍稍哽咽,“她就算去给人当小三,也肯定不是真的当小三。她绝对不会破坏别人的家庭,她是个好人,她救过我,我可以为她保证!” 海姝沉默了会儿,“我也认为她不是这样的人。” 吴佳琪振奋道:“这些天我一个人想了很多,梦姐她一定有她的理由。海队长,你很强大独立,靠自己就能做好全部事,也可以保护自己,所以你可能不懂,梦姐对我这样懦弱的人意味着什么。” 海姝想说我可以理解,但?没有直说,而是问:“对你来说,她意味着什么?” “希望。”吴佳琪擦拭着眼泪,“我小时候看武侠小说,最喜里面的女侠。她们比男的大侠更温柔细腻,被她们所救的人不会害怕她们。梦姐就是女?侠,浑身都是正义?,天真?,理想主义。我永远不可能做到她那样,但?我向往她那样的人。” 吴佳琪离开后,海姝独自想了很久。赵雨梦是因为某个目的而接近张典治,这在现?有的线索中,已经是没有争议的事。只是这个目的是什么,还没有明确的答案。 赵雨梦情?豪,热衷帮助孱弱的女?,她是吴佳琪心目中理想主义的女?侠,那么假如她知道了珍妮娜等人的遭遇呢?她会身而出吗? 海姝觉得,会。 这不是毫无由来的猜测,实际上,刑侦一队最早的调查,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海姝迅速找到当时的笔录,悉赵雨梦的模特、九衣的员工都曾经提过,赵雨梦身上有种外国模特的气质,很洒,这让她显得和其他模特很不一样。这可能和赵雨梦开朗的格有关,因为?她没有出过国,不大可能学习到外国模特做表情和姿势时的习惯。 这条线索当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现?在看来,也许正是赵雨梦和珍妮娜或者其他东欧女?人之间的关联! 珍妮娜在听到赵雨梦名字时的反应也十分?耐人寻味,有惊讶,有害怕,还有……担心。她知道赵雨梦失踪,在想到赵雨梦的失踪和张典治有关时,顿时有了非常不好的猜测。 那是知道真相,才会有的猜测。 珍妮娜在警察离开后,像是丢了魂似的呆坐不动。餐馆的老板生怕她连累自己的生?意,要?赶她走。但她能有什么去处呢? 警车再次停在餐馆门口时,海姝看见被?赶出来的珍妮娜,她双目无神地望着车,身形单薄,像是要消散在这人来人往中。 海姝把她接到车上,带回?市局,温叙先看了看她的情?况,摇头道:“伤是没什么办法了。” 海姝郑重道:“珍妮娜,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问你,希望你不要?隐瞒。” 珍妮娜仿佛预到了是什么,嘴不断颤动。 “张典治已经承认伤害你,但?他并不承认与赵雨梦的失踪有关。”当海姝说到赵雨梦时,珍妮娜的眼睛再度亮起来,一同涌现的还有浓烈的悲伤。 “珍妮娜,其实你和赵雨梦是认识的,是吗?”海姝说:“她是个优秀的模特,她曾经向你讨教过,是吗?” 珍妮娜双手捂住脸,肩膀抖得很厉害。 海姝说:“你们之间有过某个约定,是吗?” 一段可以用漫长来形容的沉默后,珍妮娜终于开口,“梦梦她是不是已经死了?被张典治害死了?” 海姝长出一口气?,她锁定的方向对了。 珍妮娜懊悔地说:“不,不是张典治害死了她,是我,我不该求她,我明知道张典治是那么危险的人!” 海姝拍着珍妮娜的后背,“别着急,慢慢说,赵雨梦现?在只是失踪,我们还有机会找到她。” 珍妮娜却悲观地摇头?,她此时的眼神像是悉了一切,“不,只是失踪的话,你们不会查到这个地步。你们也知道,她还活着的可能很小了,对不对?” 海姝抿紧嘴,她不得不承认,珍妮娜的猜测是对的。 “那你的话对我们更加重要。”海姝说:“如果她遇害了,我们必不会放过那个凶手。” 珍妮娜哭了好一会儿,“我救过梦梦,但?我对她做的事,不值得她用命来还!” 第83章 粉梅(14) 14 姐姐林金娜出事之前, 珍妮娜是过过几年好子的。那时她初来乍到,虽然?也像林金娜那样成?为了布隆迪蕾迪的商品,被男人贪婪的目光包围, 但?身体上?并未受罪, 而李槐给她们的薪酬是她在家乡从未见过的丰厚,她与姐姐摇身一变, 从东欧乡村的穷姑娘,变成了繁华都市的白富美?。 她沉浸于城市的夜生活、华美?的物质世界, 不“工作”的时候经常出没于商场,有时逛街购物, 有时给人当当模特。有一天, 她遇到了尚且像个灰姑娘的赵雨梦。 那时赵雨梦还很年轻,空有优越的身材和漂亮的脸蛋,但?很不会表现自己, 好不容易找到个当模特的机会, 却因为表现能力很差, 尤其是眼神没有自信,被经理狠狠训斥。像赵雨梦这样的年轻人, 灰涌市模特圈子一抓一大把。不是谁都能成?为合格的模特。 赵雨梦失去了刚到手的工作,看?不到未来和前途。她成绩不怎么样,自知天生不是读书的料, 再加上?父母早就不管她, 她的一切生活所需都得靠自己来挣, 于是她很早就放弃了高考, 不再奢望扎着高高的马尾辫, 在高校的图书馆里读喜的书。 选择当模特也不是向往这份职业,只是她客观地?衡量过自己, 觉得模特可能是她能从事的、正当的、价比较高的工作。 珍妮娜遇见赵雨梦时,她正茫然?地?坐在商场台阶上?,旁边放着一个干巴巴的面包。赵雨梦的打扮在珍妮娜看?来也很滑稽老土——厚厚的发帘,把眼睛都遮住了,廉价的荷叶边背心裙,蕾丝七分。 珍妮娜走过去,弯向赵雨梦伸出手。赵雨梦抬起头,眼眶有些红,戒备地?看?着她。她朝面包抬了抬眉,用不大利的普通话说:“干吗?吃不下?喝水不?” 赵雨梦摇摇头,挤出笑容,“不用,谢谢。” 珍妮娜却热情地?一把拉住她,在她惊讶的眼神中将她一把拽了起来,“走啊,那里买一赠一,我?想?喝,但浪费。” 赵雨梦看?过去,不远处有个新开业的茶店,招牌款买一赠一。她又看向珍妮娜,珍妮娜朝她直眨巴眼。 珍妮娜苦涩地?说:“我?那时像一个坏人的吧?热情得莫名其妙,但?可能人在如意的时候就是容易这样,想?帮助别人,让别人也如意起来。她……梦梦她没有拒绝我?,我?们分享了同样口味的茶。” 那是抹茶味的茶,甜腻的糖水上还顶着高高的油,东欧人嗜甜,珍妮娜要了全?糖,赵雨梦没好意思说自己想要三分糖,喝的时候,赵雨梦被齁得皱鼻子?皱眼,珍妮娜乐得哈哈大笑。 “小妹妹,你喜吃苦,不喜吃甜吗?” 赵雨梦愣住片刻,摇头,“我不喜吃苦。” 珍妮娜揪了揪她的脸,“那就要多笑笑,多吃甜啊。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赵雨梦并不是个喜诉苦的人,她的成?长环境决定了她没有年长的人可以去依靠。如果珍妮娜不是外?国人,那天她也许不会开口。但珍妮娜金发碧眼,语言都没有学利索,想?来是无法真正理解她的困境。所以她才敢说,就当珍妮娜是个理解能力高一点的树吧,她苦闷太?久,实在是需要发。 她说自己的家庭,说为了生计不得不放弃学业,说理智又务实地选择了模特这个行业,但?除了还算不错的外?在条件,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如果无法立足,她就要换一个谋生方式了,但?想?来想?去,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这一瞬间,珍妮娜觉得在赵雨梦身上?看?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在被李槐哄骗之前,她不也希望读书,然后靠本事养活自己? 她到矛盾,一方面沉于金钱带来的物质享受中,一方面又为自甘堕落到自卑。在赵雨梦问她是做什么工作时,她下?意识选择了隐瞒,出开朗的笑容:“我啊,我?也是模特!” 赵雨梦先是惊讶,很快消化,点点头:“你身材这么好,确实该当模特,我?听说外国模特都赚很多。” 她顺着赵雨梦的话说:“一般多啦。要不要我?教你?” 赵雨梦眼里涌出希望,“可以吗?” 外国人的奔放在此时起了作用,珍妮娜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飞快进?入“老师”角,纠正赵雨梦姿势和仪态。 “不对,梦梦,你的眼神不能躲,躲就完了。” “下巴再抬起来一点,腿这样放。” “走,走,再走几步。” 起初,赵雨梦还很害羞,放不开,珍妮娜越说她眼神不对,她越是不敢和珍妮娜对视。但人与人之间的化学作用是神奇的,珍妮娜很会鼓励,调动起来的情绪染了她,用词不准确的那一份滑稽又缓解了紧张。傍晚,天际被晚霞染红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自信地昂起头颅了。 赵雨梦问珍妮娜住在哪里,下?次什么时候拍摄,珍妮娜犹豫了。这是她来到灰涌市之后真正愉快的一天,她到了朋友。可是她也对朋友撒了谎,她的“工作”令人不齿,她的身份也是非法的。她不想让朋友知道她龌龊的一面,于是神秘地?笑了笑,“这是秘密哦。” 赵雨梦以为是自己得寸进?尺了,尴尬地?笑了笑,又郑重地?向她道谢。她马上就后悔了,在赵雨梦转身离开时,追上?去将赵雨梦叫住,“梦梦,我?们下?次也在这里见面好吗?我想尝尝草莓味的茶。” 赵雨梦诧异片刻,终于笑了,“好啊,下次你继续教我。” 她们换了联系方式,不久之后又见面了。她继续教赵雨梦,赵雨梦告诉她,多亏她的帮助,自己又找到了一份工作,这次没有再被经理骂了。 如今回忆起来,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很少很少,而且几乎都是珍妮娜在帮赵雨梦。但珍妮娜总觉得,她们已经做了很多年的朋友,而且是赵雨梦反过来支撑着她。 她明白自己就是污泥一块,但?即便是污泥,也向往着生机的生命。来这世界上走一遭,谁会甘愿一辈子匍匐在尘埃里? 对珍妮娜来说,向而生的赵雨梦就是一个念想?,她把自己已经失去的人生寄托在了赵雨梦身上?,每次见面时,赵雨梦说起近来的进步、赚到的钱,她都会发自内心地?高兴。 然?而她与林金娜的厄运还是到来了,毁容断腿之后,他被布隆迪蕾迪关起来接受治疗,那些治疗不过是保证她不会染死去,她再也不是以前美?丽动人的珍妮娜了,她有一张可怕的脸,还有一条天冷时痛得钻心的瘸腿。她断了与赵雨梦的联系,缩在餐馆后厨,像一头被圈养的怪兽。 她不敢去回忆过去的事,更不敢看?自己以前的照片,偶尔想?到赵雨梦,她总是会哭泣,哭的是失去唯一的好友,哭的是自己的人生终于被掩埋进了深渊。 餐厅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打细算的老板却没有招新员工。珍妮娜原本只需要在厨房做事,人手不够,老板强迫她去菜市场买菜。 她没有反抗的资本,她需要这份工作。她用围巾和帽子将受伤的脸遮住,战战兢兢地?出门。采购并不难,也不需要她和摊贩,只需要把订好的菜搬到三轮车上。 但?忽然?,她听见一个悉的声音叫她的名字,“珍妮娜!” 那一刻,她浑身涌起热意,却很快浑身发凉。她听出那是赵雨梦的声音,可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赵雨梦!她宁可让赵雨梦认为她已经死了! 但?赵雨梦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就像当初她拉住赵雨梦的。 围巾滑落,出狰狞而陌生的面庞。她看到赵雨梦眼中突然?出现的惊讶和恐惧,握住她手臂的手也松开了。 她心中一片惨然?,但?也释然?了,从容地?将围巾裹了回去,朝赵雨梦轻声说:“你认错人了。” 这就是句号,赵雨梦认出了她,而她说了个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话,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从此他们就是陌生人,从来没有认识过。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赵雨梦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臂,声音颤抖,眼中热泪滚滚,“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她愕然?,一时不知如何?言语。赵雨梦为什么不顺着梯子下呢?她已经这样了,赵雨梦为什么还要与她相认? “走,到我家去!”赵雨梦说。 她焦急地掰开赵雨梦的手,“我?,我?有工作。” 那天,赵雨梦跟到餐厅,在对面的咖啡店等到她下班。她被赵雨梦接到租住的房子?,一个虽然?旧,但装修得很温馨的地方。 赵雨梦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没说,赵雨梦没有坚持,但?时常到餐馆附近,接她去喝茶。她们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不考虑她残缺身体的话。 两个月后,她终于对赵雨梦说出了自己的遭遇,从如何?被布隆迪蕾迪哄骗,到如何贪图享乐,最后步步深陷,无法回头。 “我?就是个烂人,变成?现在这样,是我活该。”她掩面而泣。 赵雨梦很长时间一言不发,她从赵雨梦眼中仿佛看到了失望和鄙夷。 这才是句号,她心里如此?想?着,收拾了一下自己不多的随身物品,想?要离开。 但?赵雨梦再次抓住了她的手,“但?他们凭什么还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们不该付出代价吗?” 珍妮娜不明白赵雨梦在说什么,想?到那些人,她只会不断地?发抖。 “我?,和九衣有合作。”赵雨梦深呼,“张典治我?来解决,至于另一个人,我?还要好好想?想?怎么办。”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