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打着眉眼官司,看看秦氏,又看看隐素。 宋夫人言又止,为免打听不够详实而撞礼, 他们这样的世家都会有备用之物。若是她早知承恩伯府和盛国公府的礼会撞上,她会把自己备用的寿礼给伯府。 眼下礼都献了上去,再无办法补救。 “哀家看不太清,拿近一些。”刘太后示意举画的太监上前。 太监遵命, 将画举得更高。 重山叠翠之间,那团团杜鹃开得繁盛,栩栩如生仿佛还能闻得到花香。离得近了些, 小山村好似一下子近在眼前。 山林间散落着青瓦白墙,还有几间小草屋, 一群白羽黑脚在村子里觅食,其中一只嘴上还叼着虫子,神气活现好不得意。 嬉闹的孩童们天真烂漫,有的爬树有的逗,还有几个垂髫孩童围在一起斗蛐蛐,正中间是一个略显瘦弱的男童,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圆脸女童,旁边趴着一条大黄狗。男童像是和对面的女童在说些什么,女童双手叉开怀大笑。 刘太后认真看着,眼神渐有怀念向往之。 不少人都在猜测,承恩伯府必是得了思妃娘娘的提点才会献上此画。两幅画如此之相似,不知太后娘娘更喜哪一幅。 常氏越发气恼,暗恼乡下来的不懂事,撞画撞成这样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为了此次献寿,他们可是花大价钱请了雍京城最好的画师。小小的末等伯府也配和他们盛国公府相比,简直是自不量力。 这时皇帝领着一群皇子过来贺寿,很快将殿中挤得站不下脚。 众皇子齐齐贺寿,声势不小。 一眼望去有成年男子也有两三岁的幼童,长相也是各不相同。姬言云秀和姬觞也在其中,站在靠前的位置。 皇帝对于自己多子之事颇为骄傲,他一身明黄英武不凡,多情而霸气的目光在瞥见画中之景时,明显有一瞬间的愣神。 刘太后道:“陛下且看这画如何?” “极好。” 一声极好,殿中众人心思各异。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只有他们几人知道,那画中正在斗着蛐蛐的男童女童,正是当年的壮壮哥哥和多宝妹妹。 而今壮壮哥哥成了天子,多宝妹妹成嫁为人妇。记忆中无忧无虑的童年早已远去,又随着这幅画的出现而栩栩如生。 众人虽不知两幅画哪一幅更贴近太后娘娘做过的梦,此时却已然知道太后娘娘更喜谁献上的画。 一时之间,无数目光朝隐素看来。 粉衣少女正值妙龄,瞧着最是娇憨不知事的模样,却有着宠辱不惊的淡然。那般般入画的桃李之姿,那映湖遗光的初晓韶华,仿佛岁月洗净一身的风尘,只余清素与静好。 有人惊,有人赞叹。 不愧是思妃娘娘的侄女,原来竟是这般的好颜。 傅丝丝端庄而坐,哪怕是皇帝进来之后也未有半分媚。旁边的妃嫔见她娘家嫂子侄女了脸,一个个是羡慕又嫉妒。 众妃嫔之中不见身份最高的端妃,六皇子的生母淑妃便占了头位。 淑妃气也不太好,自姬宣被刺身亡,几乎所有人都怀疑是姬言下的黑手。陛下不仅训斥了姬言,也把淑妃叫去骂了一通。 近些子以来,但凡是育有皇子的妃嫔都心思暗动。若不是傅丝丝膝下无子,只怕此时早已成了后众人的眼中钉。 有人想借机出头,频频朝自己的儿子使眼。 谁知刘太后原本还算喜的脸,在看到众皇子上前之后突然黯淡。她在悉的面孔之中再也不见自己最疼的孙儿,不由得悲从中来。 皇帝与她母子情深,自是知道她心中悲伤。看来母后还伤心老四的死,竟是连一众皇孙都不想看到了。 他挥了挥手,令着一群皇子们退下,殿内瞬间又空了许多。 人正要将那画收起来,忽然听到他问道:“朕瞧着此画下笔畅,景物似破画而来,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回陛下的话,此画是臣女的母亲口述,臣女代笔。” 在此之前几乎无人知隐素擅长丹青,她话音才一落,便有议论声传开。 “不可能吧,这画怎么会是傅姑娘自己画的,她不是不擅丹青吗?” “对啊,上回顾姑娘分明说过傅姑娘不擅丹青之法,所以不知作画有多费神。当时我记得傅姑娘并未反驳,应是不会作画之人。” “她没有反驳,却也没有承认,或许会也说不定。” 议论的人全是德院学生,声音渐大。 皇帝方才故意相问,正是不愿见自己母后沉浸在悲痛之中,有意转变话题。眼下听到这些议论声,心中立马有了主意。 “这话真是出自你之手?”他问隐素,半信半疑。 “回陛下的话,正是。” 皇帝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魏明如突然站了起来,道:“臣女在京外之时就耳闻过不少傅姑娘的事,听说傅姑娘不仅琴弹得好,还击得一手好鼓,没想到作画之功亦是如此厉害。臣女一直未曾亲眼得见,深以为遗憾。臣女有个提议,不如请傅姑娘当殿作画一幅,也好让我等一睹曾相国弟子的风采。” 殿中瞬间静了下来。 话说得再漂亮,其实还是怀疑隐素。 刘太后皱了皱眉,下意识看了一眼秦氏。 秦氏已经挂了脸,乍红乍青的,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猛不丁觉刘太后朝自己看过来,她一时忘了对方是当朝的太后娘娘,只当是自己幼年时的芳姨。一时间像是受了委屈找长辈告状的孩子,不由自主红了眼眶。 “太后娘娘,那画真是臣妇的女儿画的。” 刘太后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骂,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藏不住心思,都是当娘的人了,还不如自己的女儿沉得住气。 “既然是她画的,让旁人长长见识也好。” 事到如今,隐素不得不表态。 她行礼道:“臣女愿当场作画。” 很快有太监们搬来桌子,女们呈上笔墨颜料。 调了润了笔,她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铺纸动笔,且不说纸上画的是什么,单看她作画的姿态以及淡然挥笔的动作足以震惊所有人。 那一身中规中矩的粉衣裙,同不少人撞了。然而哪怕是一片的粉之中,她这一抹都尤为娇鲜活。 刘太后眯着眼,恍惚中觉得那作画的像很久以前记忆的某个人。 像谁呢? 她怎么又想不起来了呢。 可能她是真的老了。 诶。 皇帝老神在在,一副饶有兴致之态。他最喜风雅之事,又自诩风,平生一谈情说,二舞文墨。 以前微服私访时,他没少凑文人圈的热闹。若非身份所限,他是恨不得见天的去参加那些个文人墨客比诗斗画的诗会雅集。 半个时辰后,隐素搁了笔。 侍候在一旁的太监将画呈上,一时殿中鸦雀无声。 画中观音法相庄严地坐于莲花座台之上,手持净瓶柳枝垂眸静思,身后佛光普照光相神圣,让人一见之下双膝发软跪拜磕头。 观音像不少见,但如此宝相佛光的不多。其一可见作画之人的笔法功力,其二又昭示了作画之人的虔诚佛心。 更令人惊叹的是,画中观音的面相有四五分似刘太后。 刘太后见之,颇为意。 皇帝看向隐素的目光赞许有加,也很意。 这时殿外有太监匆匆而来,传话传到刘太后身后的嬷嬷耳中。那嬷嬷俯身在刘太后耳边低语几句,刘太后眉宇间淡淡的哀伤瞬间散尽。 所有人不明所以,猜测不已。 刘太后小声和皇帝耳语几句,皇帝也跟着面上渐有喜。母子二人再看那观音画像,皆是越发意。 多宝生了一个玲珑佛心的好女儿。 这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 刘太后示意隐素上前,连连夸赞之后,对秦氏道:“一晃多年过去,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哀家近些子常想起你父亲,他是哀家最为敬重的兄长,可惜哀家却未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兄长? 众人惊疑,更是猜测刘太后和秦氏的关系。 皇帝安道:“母后莫要难过,如今多宝妹妹到了京中与我们团聚,想来舅父在天之灵也瞑目了。” 秦氏眼眶越红,她动太后和皇帝说的话,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若不是怕殿前失仪,她怕是要哭上一场。 早有心思活泛的人听出了刘太后和皇帝话语中的深意,又是兄长又是舅父的,分明是将秦氏视为骨至亲。所以听到皇帝突然册封秦氏为县主之时,有人心道果然。 秦氏傻眼,红红的眼中一片茫然。 县主? 她吗? 她成县主了! 直到出了,她还久久回不过神。 宋夫人等人给她道喜时,她只会咧着嘴笑,喜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以前她只在戏文里听过什么县主郡主的,没想到有朝一她也是县主了。 因着她被册封县主一事,后面的献礼便无人在意。那些夫人小姐们进之前完全想不到,今出尽风头的居然是险些被拦在门的傅家母女。 常氏见秦氏被人围着恭维,面有些难看。同样是献画,献的还是差不多的画,为什么得了赏赐和好处的只有承恩伯府? “母亲,你也过去给傅夫人道个喜。”魏明如小声说。 “我不去。” 让她一个堂堂将军府的嫡女去给乡野村妇道喜,她不愿意。 魏明如脸上明依旧,眸中划过一丝鸷。“母亲,我早就和你说过,小不忍则大谋。你若是不去,旁人还当我们和傅家有什么龃龉。” 常氏最听女儿的话,哪怕是心里再不愿意,此时也服了软,挤着并不好看的笑,干巴巴地和秦氏道了喜。 秦氏多少也学了,这么多人看着呢,该做的样子还得做。她学不来那些夫人们大方端庄的做派,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说的话也怪里怪气。 若是此前,怕是不少人已经笑出了声。可如今她在太后娘娘和皇帝跟前的得脸人尽皆知,又有了县主的封号,哪里还有人敢当面嘲笑她。 她还以为自己学得有模有样,隐约有几分得。 常氏更是气苦,懊恨小人得了志,不忿自己居然要讨好一个乡野村妇。但是一接触到女儿的目光,她又不能发作。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