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瑾城转过身,乐房里坐着十几位打扮致的小姐与太太,她们都好奇地看着她,有些捂着,上下打量自己的衣服。 舒珍湘笑着道:“你们刚才都夸我唱歌好,其实呀,我大姐唱得也该不差。大姐,你就为我们也唱首行歌吧!” “我不会行歌曲,也不是唱曲儿的,你们自己玩吧。” 舒瑾城道。 “哦,我忘记了,大姐你刚从木喀回来呢,所以本不知道现下的行,诸位也别见怪。” 舒珍湘掩笑道。 “木喀?” “就是王景刚刚改土归的那个地方?” “你一个大姑娘怎么敢往那地方走?” 这下那些太太小姐们反而都来了兴趣,现下金陵最热闹的事就是三天后王景的访问,据说那排场可大了。王景是什么人,上次他来金陵,那可是帮常总统建立政府的。 可悦耳的钢琴声打断了那些女眷的头接耳,张泽园弹出一段优美的英国民谣旋律,那是他在梦里曾与舒瑾城一同弹唱过的,他用悦耳的声音道:“瑾城,你总算回来了。来,这首歌你一定会唱的。” 说罢,他抬起头,朝舒瑾城深情款款地微笑,舒珍湘在一旁脸都绿了。 “我说我不是卖唱的,张先生没听到?” 舒瑾城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朝楼下走去。 “瑾城,瑾城!” 好不容易等到了她,怎么能让她就这样走了?张泽园不顾背后众人的目光,追着她出了门。 “珍湘,你大姐认识张公子啊?” “珍湘,张公子该不会就是为了等你大姐才来的吧?” 那些官太太和小姐们虽然方才捧着舒珍湘,但不代表她们不喜看热闹、看笑话儿,便故意这样问她。 “我,不,知,道。” 舒珍湘咬紧了牙关,捏住自己的裙摆,鲜妍的面翻成铁青。 舒瑾城穿过大厅,往门外走去,苏妈诧异地问:“大小姐,怎么了?” “我先出去,没办法跟神经病共处一室。” 舒瑾城道。 “瑾城你别走,我今天就是为你来的,我们好好聊聊吧。” 张泽园赶上来去拉舒瑾城的手臂。 舒瑾城一下将手臂挣开,抱臂冷冷地道:“张先生,如果以前我没有说清楚,那么我今天就再说一遍。我不希望和你扯上哪怕一丁点儿关系,也请你以后不要在人前装作与我悉的样子,更不要自说自话地来跟我接触。” “这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担心子的舒瑜川终于赶回了家,一进门就看到舒瑾城和张泽园相对而立,气氛剑拔弩张。 “大哥,我现在回学校去。” 舒瑾城道。 “怎么了,好好儿的?” 舒瑜川看了张泽园一眼,又关心地问小妹。 “没什么,只是我的时间宝贵,好心情宝贵,不想平白地被人糟-蹋了。” 见张泽园还有要跟上来的意思,她又道:“大哥,别让他跟着我,晦气。” 说罢转身就走。 张泽园还要上前,舒瑜川伸手将他拦住,望着他,角出一丝客气却不虞的笑:“且慢,张公子。你把我妹妹怎么了,总要解释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舒珍湘唱的是《雨》,1927黎锦晖填词作曲,中国近代第一首行歌曲。 城妹现在也是有哥哥撑的人了! 君影似故人模样1 君影似故人模样1 舒瑾城回到学校, 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信箱和宿舍门锁, 见两者都好好的,才放心地走进屋子,躺在上。 第二天,知道舒瑾城回来的悉雪萍和黄秋芳敲响了她的门。 两人同穿一件绸缎藕荷蝴蝶扣白滚边旗袍, 出膝盖以下的小腿,显得既有书卷气又很典雅。 “这是你们后天接王景的服装?” 舒瑾城问。 “是呀, 舒老师, 你看怎么样?” 悉雪萍高兴地转了个圈展示。 “很好看, 就是不知道王景喜不喜这么素净的颜。” 木喀羟人大都喜鲜的大红大黄, 不知道有木喀血统的王景又有怎样的品位。 “反正我们也就是远远地举着花做个样子, 他从我们那么多人前面经过,花不了一分钟。” 悉雪萍笑道。 “舒老师, 你不知道, 雪萍这几天遇见心上人啦,她才不在乎王景怎么想,在乎的是那中央大学的学生代表魏赦人——” “讨厌!秋芳你别在舒老师面前说话, 我和他本不。” 悉雪萍涨红的脸出卖了她的内心, 黄秋芳掩嘴偷笑。 舒瑾城了然, 随即打量起悉雪萍的眉眼来,笑道:“既然穿上了这样的旗袍, 也该化个妆才好看。我想,魏赦人肯定也会眼前一亮的。” “舒老师,你怎么也和秋芳一样呀!” 悉雪萍轻跺一脚, 然后又无意识地用手玩蝴蝶扣: “不过真格的,我们也该化些妆,舒老师你不知道,别的那些女子一个比一个致,把我和秋芳衬得就像两个傻大姐似的!我也是手笨,放着好些化妆品不会用,那丝佛陀的胭脂涂在我脸上就跟大猩猩一样。” “得啦,我会化妆。你们要不介意我今天就帮你们试试,保准后天让你漂漂亮亮地去见魏——啊不,王景。” 虽然悉雪萍十分怀疑舒老师这么一个从不化妆的学者的技术,但她还是立刻回宿舍拿来了她躺着吃灰的化妆品。 黄秋芳没什么迫切要求,便站在一旁看舒瑾城动手。 舒瑾城先让悉雪萍用自己屋里的力士香皂洁面,然后让她坐在椅子上,用手指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 她用旁氏白玉霜替悉雪萍打底,然后便就着窗外光,在她的脸上扫一层薄薄的豆蔻香粉,两颊和眼角再涂上似有还无的一抹胭脂,最后,用浅红和深红二的丹祺膏勾勒悉雪萍的嘴。 黄秋芳在一旁都看傻了,舒瑾城的动作很快很轻柔,如笋般的纤白手指就像在悉雪萍的脸上作画,不一会儿工夫却让悉雪萍换了个模样。 怎么形容呢,人还是那个人,五官也没有大的变动,但就是眼神中脉脉含情,人一下便生动妩媚起来。 舒瑾城拿过镜子给悉雪萍一照,她惊喜得叫一声,不舍得放开镜子。然后就把黄秋芳也推到了椅子上,让舒瑾城给她化。 完妆后,两人并肩而立,一如桃李,一如幽兰。 悉雪萍道:“我们今天都不舍得洗脸了。那说定了,后天老师一定要帮我们化妆啊。” 舒瑾城噙笑点头。 …… 到了王景要来的那,舒瑾城起得很早,随意套了一件竹布条纹旗袍,想了想,又围上了一条白围巾。 为了不打扰室友,悉雪萍和黄秋芳换好衣服来到了舒瑾城的宿舍。 “老师,您今天跟我们一起去下关火车站吧?今天那里可热闹啦。” 悉雪萍道。 “闭眼。” 舒瑾城在她的眼尾勾一抹红,一边道:“行呀,我和你们一起去。” 她对西南王向来有好,王景对她的调查帮助也很大,这个热闹是该凑一凑。 “那舒老师,你也给自己化一个妆吧。”悉雪萍见自己脸上被安排妥当,便拿起一只刷子撺掇起舒瑾城来: “舒老师,你长得那么漂亮,平常素面朝天就把我们班那些小子得上课移不开眼,我都不敢想象,如果你化好妆会是什么样子。那肯定是貌若天仙——说不定王景都督于万人中见了你一眼,就为伊人倾倒……” “雪萍。” 舒瑾城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悉雪萍才想起舒瑾城不是自己的同学而是老师,连忙闭上了嘴。 “我好久没上过妆了。” 舒瑾城看向手中镜,与前世双十年华一样的容貌,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那才要试一下呢!” 悉雪萍又开口劝。 “也罢,就画一个吧。” 舒瑾城并不坚持。哪个女子能完全不喜描眉画目呢?她前世在柏林时,就是留学生中最引人瞩目的一个。 她有一双生的十分好的眉,浓淡合宜又有形状,不需描画,就如远山含黛一般。面又皎洁如月,擦上雪花膏后都不需要扫香粉。只是随意在脸颊点上一点胭脂,便犹如明月醉染芙蓉,室生辉。 “怎么样?” 舒瑾城放下手中的笔,抬起眸子看学生,悉雪萍和黄秋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都看直了。 “老师,您若不做学术了,可以去当电影明星,绝对把胡蝶比下去!” 悉雪萍呆呆地道。 把舒瑾城逗笑了。 收拾停当,三人便乘公车赶往下关火车站,没想到半道上竟然遇上了封路,好在已经离下关火车站不远,她们走了半小时就看到了那座恢弘的西式大楼。 这时,火车站前后一公里的地方都已经被封锁,看热闹的老百姓挤在封锁线外,伸着头一个劲儿往里看,每当有一辆黑轿车到达时,人群就会产生不小的动,两旁的百姓被军警像赶麻雀一样赶开。 “舒老师,你看,那就是魏赦人。” 黄秋芳小声指给舒瑾城看。 在一堆穿中山装的男学生和穿藕荷旗袍的女泰迪学生中间,有一个高大的男生在维持秩序,他见到悉雪萍眼前一亮,走过来道:“你们快进来,要准备了。” 舒瑾城和两个学生道别,便自己在人群外围找了个位置,虽然前面隔着重重人头,还能勉强看到个影儿。王景乘坐的是一辆豪华蓝钢快车专列,上午十点钟到,不到九点半的工夫,中央政府几个代表的重要人物已经聚集在贵宾室了。 好在天气并不热,舒瑾城在闹哄哄地人堆里想。自己也是太闲了才来凑这个热闹,就算看到了王景又怎么样,也不能冲上前去对他说“谢谢你几个月前借给我的士兵和兵符”或者“我很欣赏你前世的作为”吧。 前也是人后也是人,就在舒瑾城有点想走的时候,气势恢弘的管弦乐在站台内齐奏,隐隐约约能听见汽笛的声音。 “王景到了!” “我看见他的火车尾巴了!” 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一齐往前挤,又被军警赶回了原位。 被挤得东倒西歪的舒瑾城:…… “好,鲜花队队就位——” 负责人时刻关注着大厅里的动静,见先头部队已经出现,忙下达指令。 200个正值青的旗袍女子和200个身着中山装的年轻男子齐齐举起手中的鲜花与写着“热烈王景司令”的条幅,显得十分热闹。 身穿贡缎蓝袍黑褂的常凯山先从车站出来向民众示意,然后站在了一旁,大厅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军人,与总统并肩而站。 他头戴叠羽帽,雪白的帽缨垂落在钴蓝帽檐之上。一身括的军装以及黑的皮靴令他格外拔,金黄的领章、肩章、袖章以及前两排沉甸甸的勋章彰显出他的身份。 王景手持一把长剑,站在比他矮了一头的常凯山身边,接受官媒照相,眼睛却扫视着黑沉沉的观众。 人山人海,找不到她。 等闪光灯停顿后,常凯山朝前伸手,谦让王景,最后两人并排走向人群,他们身后还跟随着十几名穿蓝袍黑褂的官员。 这就是西南王。这就是曾逐鹿中原又统一了西川的一代枭雄。 许多人屏住了呼,拼命垫脚去看,却只能看到他帽子上的白缨,站在前面的人却看得分明,这西南王哪里像小报上讲得凶神恶煞,明明是个俊朗出众的男子,而且虽然走路有一点不平,不仔细看却本发现不了。 魏赦人看着王景离自己越来越近,心跳得越来越快,他的手虽然有些出汗,却还是坚定地伸向口袋,望着周围的同仁,彼此点了点头。 鲜花队已经在举花呼,魏赦人看了一眼今天好像在发光的悉雪萍,将布制的横幅攥在手心。 他们突然齐刷刷地将写着不同汉字的布条举过头顶,连起来组成一句话:“打倒列强,除军阀!” 他们同时还唱了起来:“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让鲜血不再横,让国家不再内,除军阀,除军阀!” 跟在王景身后的财政部副部长张涛全脸猛变,他知道这样的失误,儿子是要担关系的。 就在众人哗然,军警从远处赶来时,王景却抬起带了白手套的手,阻止了军警要拉人的动作,走到魏赦人面前。 魏赦人大义凛然地看向王景,他早已做好被投入监狱甚至遭遇暴力的准备。 王景举起手中长剑,以剑柄点在魏赦人的口上,一字一句地重复:“打倒列强,让鲜血不再横,国家不再内?” “对,还要除军阀。”魏赦人起口直视王景。 “小子,没有我,木喀已被英法势力渗透,西川还在内,国家也不会这么太平。” 王景放下长剑,冷笑着反问:“除了喊口号,你还做过什么?” “我……” 魏赦人一时语,又道:“总有一天,我会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