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问道:“那大哥要怎么才能让你意?” “这样吧,我们来做个易。虽然你这人一贯言而无信,但我一向言出必行。横竖这毒我也给林声竹下了,他的生死由我。你不是喜犯吗,不是喜以德报怨吗?我可以为了你勉强吊着他一条命。但你呢,你又能为我做什么?” “我……”君不封茫地看着她,很快意识到她的意图,“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逃了。” 解萦抡圆了手,狠狠扇了他数掌,破口骂道:“笑话,你以为你是什么罕见的珍宝,还想靠一直陪在我身边来讨好我?君不封,我给过你机会,但你没珍惜。我求你同我成亲做夫,你不许,我应了,我求你和我做一对寻常兄妹,你却借着定情哄我骗我,偷偷跑了。怎么,现在你巴巴地回来了,开始施舍我了,我就要去接受了?人不能这么下。你不要脸,但我要。你没有尊严,但我有!” 解萦尖利的手指死死划着他的脸,留下两道狰狞的血痕,她沾着他脸上的血渍,将鲜血涂在他干涸的上:“在我这里,人,你是不配做了,如果你往后自愿为奴,为畜,终生锢于留芳谷中,那我可以勉为其难,放林声竹一马。” 第十四章?归乡(四) 像是有什么东西凭空攥住了心脏,一下折磨得他痛不生。君不封发着抖,只觉两眼发黑,不上气。明明没有挨巴掌,他却在不合时宜的耳鸣,小姑娘的声音忽近忽远,他什么都听不到,只有大脑在尖锐地疼。 等到零星的字句再一次灌入脑中,是解萦语气不善的讥讽:“刚才还说要为林声竹求情呢,怎么,一听要回留芳谷,这就开始装死了?君大侠义肝侠胆,不是最喜替朋友出头吗?难道是因为被迫要和我拴在一起,怕了?” 不知为何,明明她的话里是尖酸,可他想到的,却是她一闪而过的泪颜。他看着小姑娘鞋面上晕开的泪渍,悲哀地摇摇头。 过去的这两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她身边。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仿佛还是那个风雪夜里风尘仆仆的旅人,只要推开家门,炮筒子一样的小女孩总会一口气扎到他怀里,抱着他不松手。 她自始至终都在等着他回家。 再回想她刚刚说的那番话,千斤重的石头撕扯着他。与他最亲密无间的小丫头,到头来竟恨毒了他,就是他至此为奴、为畜,被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只怕也填不平她心头的无垠恨海。 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是希望她不要再恋他不假,可真的被她憎恨了,这痛楚竟如万箭穿心,让他肝胆俱裂,痛入心脾。他以为毒发时的痛苦已是他可以忍受的疼痛极限,可原来,仅是被她憎恨,这难耐的伤悲就已轻巧过了他遭受的所有苦痛。 君不封清楚自己早已声名尽毁,他可以接受全天下人的误解,却唯独不想让解萦讨厌。可偏偏,是他一己之力,将自己最珍惜的小姑娘成了一个坏种。 像是有无形的绳索悄然套上脖颈,绳索渐次收紧,他低声呜咽,在这频繁的窒息中不停颤抖,泪水冲开了他脸上的血痕,不时蜇着伤口,他无知无觉。 看君不封这样痛苦,解萦的心也随之酸酸地痛起来。之前仗着心里有一股火作祟,她借题发挥,如愿以偿把君不封进了绝境。 但看他真的难过了,她又开始后悔,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归结底,她从来就不想让他伤心。 抑着心底幽暗滋生的火,解萦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水,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柔声道:“大哥,为你四下奔走了两年,我也累了。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要怎么能确保你可以完成允诺,那是你的事,我不会过问。但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只要你肯和我做一对避世的夫,林声竹这边,我会替你向燕云姐求情,他的活罪固然难逃,但死罪定是不会有了。只要你想,以后我们也可以经常来看他,让你们兄弟团聚。至于外面的事,你更不用心。以前我说让你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你不信。现在两年过去了,你总能信了吧?就算之后没办法在留芳谷久居,我们也可以远赴东瀛,或者南疆。天下之大,总有一个地方能让我们二人息……所以,和我回家,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过悠闲的田园生活,再不去管江湖事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缥缈,语调轻柔,绵言细语的一番话,活像一场稍纵即逝的梦。解萦怀期望地望着君不封,君不封尚沉浸在那如梦似幻的醉里。回过神来,着她灼热的目光,他蓦地想起了记忆里更小一点的她。 年轮一圈一圈往回拨着,记忆的尽头,一个浑身血污的瘦弱女童紧攥着小木鸟,正卑怯地望着他。 君不封身体一抖,神黯然地低下头,他朝她悲哀一笑,随后便如一条狗般匍匐在地,再未抬起头。 解萦的微笑僵在脸上,无措地望向燕云。 看到女孩眼里的浓郁情,君不封想,即便她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可她对他的情,依然浓烈到让他无从招架。 试问哪个男人见到这样纯粹真挚的目光不会心动? 他不过是一介莽夫,何德何能让这等佳人对他情深种? 从没有女子用这般诚挚恋慕的目光看过他。他不是圣人,也断不掉自身的七情六,如果不曾被她撼动,他也不可能多年锲而不舍地回到那光旎的梦中。 君不封接受自己无从逃她恋慕的悲哀。 想到这世上竟有一个柔软细弱的少女热烈而深沉地着自己,他动尚来不及,更别提报答,便是赌上自己这一条命,他也要回报她的深情厚谊。 可每每与解萦那含情脉脉的双目对视,就会有另一道冷峻的目光直直穿透他。 那目光来自少时的她,一个只有四五岁模样的瘦小女童。小女孩空猜忌的眼眸因两人的因缘际会,第一次有了光彩。她的目光始终紧随着他,眼里心里都是对他的全然信任与崇拜。在她的戴下,他亦被她塑造出一副不朽金身。他以为他会守护她直到自己的生命尽头,可谁又能想到,破除金身的不详诅咒,也不过是她对他的执着。 又一次跪倒在她面前,恍惚之间,君不封还是身处只有两人相依为命的密室。 小姑娘哀哀地恳求着他,以终身做兄妹为代价,换他一个不走的允诺。 当时他心不在焉地应许了她,最终食了言。 现在她依旧望着自己,目光不再有小心翼翼的卑怯。她已经用勇气和极大的毅力证明了她的手段和决心。只要他的一个认可,她可以对他的一切伤害既往不咎。他们之间没有隔夜的仇,小姑娘也从来不是跟他生分的子。自始至终她都最他。 可他却又要让她失望。 孩童模样的她始终住在他心里,他悉她从小到大的种种模样与转变,他忘不掉她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他怎么会忘呢。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早就是他的孩子了,与她一起度过的岁岁年年,都是他血人生中的难得亮。 他不想破坏兄妹俩之间的纯粹亲情。每当他在她的坚定不移下动了一点不该有的旎念头,记忆里的小解萦就如他们初识那般冷冷地注视着他,仿佛随时会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下一口。 现在他的手臂又在泛着疼了,仿佛她已经隔空咬过他,在他身上肆意发着她的愤怒——她一贯顶礼膜拜的君大侠,原来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好之徒,对她别有所图。 对如今的她动了心,似乎也就辜负了幼年的她对他一直以来的依恋与信任。 他控制不住那光入梦,实际回想他们已有的亲密,她暴戾的吻。女孩的嘴是柔软甜美的。可他想吐,他只想吐。 逃避解决不了他们的任何问题,这一次重逢,他已经认清。 时间没办法淡化一切,解萦更不可能对他放手。 他若出逃,她只会给出千种万种更为极端的方法来应对他。 他终究要对她浓烈的情有个代。 他实在不想让她难过,也实在不想让她失望。 他想回应她的情。可他…… 眼里蓄着薄薄的泪,君不封突然向解萦叩起头,一下,一下,又一下。 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被鲜血浸染成暗红,延绵不绝的血最终汇成一条小溪,到了颤抖的她身侧。 在弥漫的血汽里,君不封断断续续地哽咽道:“丫头,过去是大哥对不起你。大哥知错了。大哥听话,大哥不会离开你了。从今往后,你要杀要剐,大哥都绝无怨言。只是……只是……” 只是,他还是没办法与她成亲。 不用他说完,解萦已经在心里替他补完了下半句。 她不再颤抖了,只是无望地仰起头。 身旁沉闷的磕头仍不停歇,那声响,要比给林声竹求情还要沉重许多。每一声撞击,都犹如一颗巨石,重击在她心房,难受得她不过气。 她可以想象到他的疼痛,沿途一路,大哥为她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更是以命来搏,求她一个原谅。林声竹的生死在此刻突然不重要了,他仅是在向她诉说一个迟来的道歉,也许这道歉里也有他们毫无希望的未来。 真可笑。 解萦一脚将他身子踹得歪向一旁,君不封力不能支地瘫在地上,咳嗽不止。 解萦不去看他的惨状,只是轻松地哼笑出声。 和两年前相比,君不封的态度变了太多。强硬如他,竟然也学会了低三下四地求和,再没了对她说教的意图。 只是可惜,他们的结局,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但他的回应,她不意外。 虽然她仍对他抱着不该有的期许,但如果他能接受她,这反倒不是他了。 若她与君不封仅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旁人若拿她的命要挟,他二人做夫,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娶她为,一生一世待她好。 但偏偏,在是他的“人”之前,她先是他的女儿,他的小妹。 寻常男人或许轻而易举就能越过那条线,但君不封做不到。 大侠之所以能称之为大侠,便是对自身正义信念的毫不动摇。 动摇了,那就不是他了。 她庆幸他的冷酷丝毫未变,又绝望自己的付出,完全撼动不了他分毫。 她踩着他的脑袋,脚上一直在下狠劲。 “君不封,我给了你一条明路,你偏偏不选。这叫什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以前发现你是货,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你就这么想被我当一个畜生养?为了救人,你什么都可以牺牲,哪怕这个人背信弃义,你照样可以为了他把命豁出去;可唯独对我,只有不许,不行,不可以?你宁肯做一头被豢养待的畜生,都不愿意好好和我过一辈子。好,我成全你,成全你!” 解萦怒火中烧,当着燕云的面扯坏了他的衣服,迫他在燕云面前赤了身体。不给燕云赏玩的机会,解萦扯来仇枫的剑鞘,毫不留情地打着他,君不封身上多处道被封,躲无可躲,被她得身血污,气息奄奄。 君不封本就内伤未愈,如今情绪不稳,毒气攻心,体内体外均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直至剑鞘折断劈为两半,君不封已在昏死边缘。 解萦自始至终都在等他的一声求饶。她打他不遗余力,下的都是狠手。 可他还是宁肯遭受毒打,也不愿再对她说一句软话。 她给过他机会,他也清楚怎样用一句话就能将她的乖戾卸得干干净净。 可他偏不用。 在林声竹和她之间,他选了林声竹。 在猪狗不如与岁月静好之间,他选了猪狗不如。 过往的点点滴滴一直在她眼前回溯,最终停到了他们初遇的那一瞬。 如果,他仅是救了她的命,两人至此没有任何集,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是否会对她动心? 可惜,没有如果。 她看着地上那个蜷缩的血人,悲哀地笑道:“君不封,如果可以,真希望这辈子从没被你救过。” 那是血污的活物颤抖着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哀嚎,并最终在痛哭中晕死过去。 第十四章?归乡(五) 看着情形凄惨的君不封,解萦顾不得难过,和燕云订对了之后的安排,两人协力为君不封诊脉,拟定了最新的药方,能保他三月之内命无虞。 她们随即在漫天毒瘴中分道扬镳,昏不醒的三个男人经由燕云和她豢养的几个死士送走,而解萦有条不紊地服用着几种药物,默默等待屠魔会诸人寻上门来。 幻湖畔的毒瘴久久不散,被喻文澜派来盯梢的密探发现幻湖突生异变,为时晚矣,只得等总部派来人马,毒瘴略消,才敢带着一批医者闯入障之中。 他们在湖畔的芦苇里发现了神智失常的解萦。解萦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两眼发直。骤然见到他们,她先是傻乎乎地打量,随后凄声尖叫:“死了!都死了!”解萦又哭又笑,歇斯底里,但凡有人想凑近她身前,她就又咬又打,最后还是匆匆赶来的喻文澜下手,点了她的睡,带她回屠魔会总部疗伤。 在解萦之外,本应在此等候支援的林声竹等人,均不知所终。只有幻梦小筑里的破碎血衣昭示着屋里似乎发生了不为人知的死斗。 解萦和仇枫这一路大摇大摆地押送君不封,早已被沿途的密探看在眼里,他们也对林声竹前来会合一事心知肚明。这一夜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异变,除了身处其中的解萦,世人均不得而知。但目前唯一能确认的是,瘴气中的毒素出自奈何庄,是现在已颇为罕见的“漫天萤”。 半个月后,解萦的神智勉强恢复正常,可以向喻文澜讲自己所知悉的碎片。 解萦称,她与君不封重逢时,君不封身中奇毒,命在顷刻,她这一路特意放慢行军速度,是在为他采药续命。几人在幻小筑汇合后,林声竹要一同送君不封去翠微湖总部。事发当夜,因为男人们都在喝酒,解萦实在不上话,那天睡得很早。五更天,她被一股奇异的幽香呛醒,屋外起了漫天毒瘴,而主厅里的三个男人竟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急得团团转,只得先服用了避毒的药丸,四处寻找他们的踪迹,可幻湖畔的瘴气实在太过浓重……后面的事,她就记不清了。 沉默了半晌,解萦啜咽着抓住喻文澜的衣袖:“大哥和小枫,是不是都死了。” 喻文澜神复杂地拍拍她的手背,试图宽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一切还没有落实,他们的生死还有转机,也许他们并没有死,他们只是……失踪了。” 解萦身子一颤,在喻文澜离开后,一个人哭得肝肠寸断。 那天之后,解萦就“疯”了。 解萦与君不封的兄妹关系,屠魔会人尽皆知,即便这家伙已是人人唾弃的魔头,她依旧以被当年惩恶扬善的他救下为荣;至于她与仇枫之间的情谊,更是屠魔会的一段佳话,如无意外,两位少年侠侣本就将在未来一年之内拜堂成亲。 如今,恩人与情郎双双不知所踪,又有奈何庄从中作梗,只怕两人早已丢了命。解萦身世坎坷,毕生悲苦,又哪受得了这样的刺。 就是表面上看着再正常,人们也知道,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就在解萦心灰意冷,提出要返回留芳谷之际,扬州那边传来了君不封的消息。又是人们所知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解萦这时却瞪着眼睛问,他的前,有无青鸟的文身。 君不封此前屈辱的游街,已让不少探子看清了他前的凛然青鸟。刺青是他的标识。有君不封最亲近的妹子做指证,那冒牌货多年来的盗名行径,自然不攻自破。 解萦这时才悠悠指出,林声竹之所以甘愿冒着风险,亲自押送君不封回屠魔会,也是因为君不封向他袒,实际自己这几年来一直被拘在奈何庄的地牢之中,近才得以逃出。 如今他的手里,攥着奈何庄这些年专门针对屠魔会的秘密部署情报。 君不封与妖女茹心纠一事,江湖上人尽皆知。奈何庄借他之名,又以屠魔会苛待元老,严惩下属为题,招兵买马,引来了不少曾受屠魔会怠慢的江湖人,势力进一步扩充。奈何庄在这件事上尝到了甜头,自然要壮大这冒牌货的声威。他们不需要冒牌货能闯出多大的江湖名气,他们要得到仅是这个招揽新人的“名”。 显而易见,为了避免暴情报,林声竹三人已被奈何庄悄然灭口,至于他们留下解萦的活口,想是为了向屠魔会示威。 解萦又说,提及自己曾背叛屠魔会一事时,君不封声泪俱下,称多年来苟活于世,也不过是为了能弥补此前犯下的弥天大错。他不求自己能重回屠魔会,只求能获取昔同僚们的原谅。 “但就算被原谅,就算被证明了清白,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解萦黯然地抱着他的血衣,眼泪和布料上的血迹到一起,是更深沉的黑,“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屠魔会很快撤销了对君不封的“江湖绝杀令”,昭告天下宣布他清白的那一天,解萦踏上了返乡的旅途。 消失的三人始终音信全无,解萦也不把自己困在等待他们回来的幻梦之中。她委托屠魔会里最好的木工打造了三口棺材,她要把枉死的三个人带回谷,葬在茹心的衣冠冢旁,此后尘归尘,土归土,这三位老友,也终究是在地下团圆了。 他们一路依托水路前行,每逢靠岸,解萦便四处置男子的衣物,还采购稀有的矿石和武器,回到船上,解萦就一股脑地把这些东西通通扔进棺材里。 喻文澜疼惜解萦身世凄苦,特意给了她大把的盘用以挥霍,解萦也不拒绝喻文澜的美意,赶在回谷前将盘挥霍得一干二净。 沿途护送她返程的屠魔会侠士在与留芳谷派来接应解萦的弟子会合后,启程离开。而解萦沿着水路,一路走走停停,于数后的深夜抵达留芳谷码头。 幽谷寂静,负责接应的弟子闷声将解萦的行李——三口沉重的棺材——带回到她积灰已久的小院外,客套了几句,便忙不迭地逃了。 自解萦离谷后,快活林附近人迹罕至,较往更显凄凉。如不是必须送她回家,寻常弟子都不愿来此地触霉头。 眼见同门都飞似的溜走,解萦收拾好行李,在屋里院外点好熏香。她拿了一些此前制作的机关道具,抄起采药的竹篮,轻车路潜进快活林。 再次回到家中,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解萦生起火,将树王的树皮与手里的几种草药捣碎到一起,在小土灶上煎起药。 草药咕嘟咕嘟地煎着,苦涩的药香弥散。解萦美滋滋地吹着口哨,不着痕迹熄灭了四周的熏香,确认周围无人盯梢,她随后推开了院外依次排布的三口棺材。 解萦挑拣着棺材里的稀罕玩意,不时往屋内拿几件用作装饰。待到草药彻底煎好,她也停在了最后一口棺材旁。 这口棺材看似散地堆着杂物和衣服,实则另有玄机。 穿过重重障,解萦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那沉睡着的柔韧肌理。 看似密不透风的棺材里,藏着一个人。 这人自然是君不封,他周身赤,双手被缚,用心卡着两臂,大小腿亦被捆在一起,只能保持膝盖弯曲的姿势,活像头只会攀爬的野兽。 按照此前的安排,燕云在解萦沿途经过的最后一个码头等候。临回留芳谷的前一天,解萦同门护送,要带他们去城里最好的酒楼用餐,以表谢意。她这一路的悲哀早已被众人看在眼里,他们自不会弗她美意。 而那装着棺材的大船就停在港口,无人看管。燕云甚至不用伪装,整个人大摇大摆地潜进船舱,将已被提前喂药、内外清理妥当的君不封盛进棺材中。 事成之后,她在码头放起了配奇诡的烟花,亦借此向解萦道别。 眼下,君不封的神智还很不清醒,解萦从怀中摸出一小瓶药,让他嗅了嗅。男人悠悠转醒,双眼还是迟迟对不上焦。 解萦长久地拥着他,也不计较男人是否对她有回应。 仅是单方面拥住他温暖赤的身体,她的心里就迸出无尽的暖。 因为她的瞒天过海,本应属于君不封的清白终见天,屠魔会放弃通缉之余,也答应对他早年的“背叛”既往不咎。 她的大哥,又是一个举世公认的好人了。 一个失踪的好人,一个“已死”的好人。 虽然之后不会再有机会,但他终于可以和她一并站在太之下了。即便这些虚名对如今的他已毫无意义,可就算大哥自此销声匿迹,她也要维护他的声名。 英雄即便被她当成了狗,英雄也始终都是她的英雄。 将晾了一阵的汤药倒到碗里,解萦坐进棺材,与君不封对视。她将汤药悉心地吹了又吹,趁他恍惚,一把揽过他,口对口地将汤药一点点喂给他。 男人先是错愕,后是悲哀地认命。 熬好的草药很苦很涩,解萦却只能尝到甜。 她终于可以肆意掠夺清醒时大哥的舌。 而君不封虽动弹不得,却还是很强烈地抗拒与她实质的接吻,舌头一直在试图往出赶她。 解萦气不过,在他大腿内侧的软上狠狠拧了一把,挤出一抹惨惨的冷笑,随即死死咬住他的喉结。解萦此前在君不封身上留下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只要她想,她尽可以将男人身上的好一块块咬下来,可生啖人的滋味实在太不美好,解萦也不想在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好子对君不封施加如此程度的报复。 她单是咬他,在他的肌上留下独属自己的印记,直到他的身上再无一块好,她才能快地去找下一种玩法。 仅是片刻功夫,君不封平无数新伤,还因为这不加节制的撕咬痛得几度昏。解萦把他上身作践够了,又往下去作践。鉴于君不封两腿被缚,不方便下嘴,解萦干脆咬住他小腿的筋腱,君不封疼到一直在打摆子,淌了一身的冷汗,还是一声不吭。 解萦也不与他生气,只是突然想起了记忆里那个面目模糊的小倌。她想不起他的脸,但她记得他的漠然。 当时的她还在想,君不封落到这一步时,会不会也是这种倔强到一声不吭的野狗。 她猜对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 解萦从来就不喜顺从的男人,脾烈一些,更有挑战。 越野的狗,才越要驯。 汤碗的最后一滴药见了底,解萦不顾男人的一再闪躲,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 “大哥,我去快活林里给你采来了树王的树皮入药,服下这碗药,身上有没有觉身上轻松一些?服下这碗药,也就不用再担心毒发,你不会再痛了。只要再慢慢调理几周,你体内的毒素便可尽解。之后还是生龙活虎的好儿郎。”她理了理他的长发,声音柔了又柔,“我不在的这两个月里,也有为你做下一些事。我拆穿了那个冒牌货对你的冒充,屠魔会不仅撤销了对你的通缉令,也明说之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曾经你最担心的事,我都替你化解了。你不用再担心你的身份会害到我啦,从今往后,也没有什么人能再束缚你我二人了。你对我言而无信,但我要言出必行的,我说了要保护你,就一定要保护你。这下你总能信了吧?” 君不封定定地望着她,哽咽地“嗯”了一声,在夜风中打了个寒噤。 解萦滴溜溜地盯着他,希望他能对自己说些什么。 可男人仅是把解萦的话听进心里,没有任何表示。 事到如今,解萦并不计较他的冷淡。 对他,她已经足够仁至义尽。 欠他的命,她也应该还清了。 现在,该是她向他讨情债了。 薅着男人的头发,她将他像死狗一样从棺材里薅出来。由于身体被缚,君不封只能以一种极为可笑的姿态砸在地上。 解萦取下间新近入手的软鞭,对着君不封的脊背狠狠一。 “叙旧完了,也该谈正事了。怎么,才在燕云姐那里待了几天,就忘了你对我的约定了?” “别跟我提那下作的妖女!” 君不封回到留芳谷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骂人。 他这一路都被燕云装在一口箱子中,终昏沉,除了例行的喂食和排,他只能蜷缩在箱子里,通过四周的声音和颠簸,确认自己身处何地。 夜里,他和其他行李被燕云归置在卧房,被迫旁听林声竹师徒的凄惨“房”。 燕云特意给解萦寄来密信,发誓自己在“房夜”没占君不封一丝一毫的便宜,解萦信她的话,又想被迫旁听林声竹师徒受难的大哥,内心该有多煎熬。 林声竹师徒具体受了什么折磨,君不封不得而知。他能听到的,只是撕心裂肺的呜咽和惨叫,夜夜如此。 在他与解萦的故事里,君不封清楚自己是彻头彻尾的负心汉,一路辜负小姑娘的深情厚谊,他虽与解萦达成了易,强行留住了林声竹的一条命,可林声竹师徒的劫难,完全是因他而起。 他又该如何自处? 曾经阻碍解萦的障碍,如今已被她一扫而空,他也在她的设计下洗除污名,有了一个圆的“死亡”。 那之后他的归处呢? “怎么,意思是等我给你解开束缚,让你走进去?”女孩恶狠狠地鞭打着他,话语严酷至极,“畜生就该有畜生的样子,还用我教你?给我爬进去!” 君不封双腿被缚,没办法像走兽那样正常攀爬,只能依靠着膝盖,一点一点回小屋。 棺材放在距离小院不远处的预留家禽场旁,他姿态丑陋地向前腾挪,双膝和手肘很快都蹭出了血,临近门时,解萦看到了小院拖了半里长的血迹,打了些井水将血水冲散,转而在君不封股上踢了一脚,示意他爬进屋里。 君不封费尽千辛万苦,最终爬进了密室。 那个让他悉的密室,如今已经然无存了。 屋里是布的绳索,新修的木栅,加装的横梁与吊钩,悬挂四周的刑具……悉的桌椅消失不见,现在的密室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刑房。 曾在湖底监狱协助刑讯的经历使得他很多刑具都不陌生,而解萦正若无其事地往墙上挂着她这几新入手的刑具。 归谷途中,解萦收集武器道具之余,也慢慢攒齐了所需的刑具。将刑具分门别类地挂上墙,解萦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个如狗一般伏在地上的君不封。 扬手三枚玫花锥,解萦头也不回,径自划开了君不封身上的数道绳索。 君不封捂着要害,神复杂地站起身。 解萦挑着眉,将大半密室让给他,自己则走到墙边,在影中叉起双手,直勾勾地盯着他。 沉重的铁链被扔在房间正中央。 本来密不透风的密室,多了一个小窗,月光斜斜地打在铁链上,泛着森冷的光。 君不封走过去,喉结微动。他看了她一眼,颤抖着依次为自己戴好了手铐,脚镣。 两年过去了,密室还多了一道独属脖颈的枷锁。 他拿起项圈,又下意识朝她看了一眼。 影中的女孩,双眸分外明亮,那眼里闪耀的光辉,甚至让他心惊。 “咔哒”一声脆响,他将自己尽数锁在了这不见天的密室中。 着她含下的目光审视,他又下意识遮住了羞——便是到现在,她也没有丝毫要让他着片缕的意图。 君不封两手捂着,低着头站在原地,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解萦突然冷冷地笑了:“这是还在等着我给你穿衣服?畜生配穿人的衣服?几天没教你规矩,这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随手抄来几股藤条,直接打到他手上。 因为疼痛,君不封本能缩回手,解萦顺势朝着他下腹一踢,君不封疼得弯了,解萦又用了暗劲,直接踹他双膝。 君不封力不能支,直直砸在地上,本就受伤的膝盖又新伤。 女孩对他毫无怜悯,挠了挠他的下巴,就接连着了他四十下耳光。 她让他背负双手,蹬掉了自己绣花鞋,踩着他的大腿,迫使他的两腿大开,重心低,再低。 最后,她一脚踩到了他隐私的脆弱上。 薄薄一层罗袜难以阻滞她足尖的余温,他能受到那柔韧的温暖。 因为疼痛,君不封不住地颤抖,而女孩却不顾忌,像是踩着什么新奇的玩具,力道时重时轻,时踩时跺。 君不封在疼痛中仰起头,到底出几声疼痛的呼喊,女孩这时却鬼心窍地搂住他,将他整个人都纳入她怀中。 她出神又着地望着他,轻轻亲吻他的眼睛。 “大哥,不用怕会拖累我了,我带你回家了。往后的子,就算是牲口过的子,也都会是好子的。”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