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陵站起身,走到懿德身后,“懿德,那你打算要骗他一辈子吗?你也看到了,事到如今夔心中只阿虎,你放过他好不好?让他安心离去,成全他和阿虎在一起。” 伯陵的话仿佛刺痛到懿德,懿德面上表情一寸寸崩裂,眼神凝固着血,转过身狠狠瞪向伯陵。 伯陵认识懿德那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懿德如此凶狠的模样,那眼神,仿佛下一刻都能上前捏断他的脖子。伯陵脸不由变得惨白,向后退了一步。 懿德甩袖离开,冷冽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我不会放了夔,即使夔死了化作厉鬼,夔是我的!” 伯陵似乎还想要说什么,看着懿德头也不回的背影,又忍住了,神情恍惚的坐到长椅上,眼泪一滴滴落下。 司澜和昊微面面相觑,尔后跟在懿德身后,看到懿德来到政务殿内,处理事宜,一待便是一下午。 期间,伯陵有主动送汤过来,想要主动和好。懿德却是拧着眉心,目光专注的看着折子,并未理睬伯陵。 伯陵在屋里默默站了一会儿,才走出门去。 司澜趴在房梁上,见此情形,忍不住小声道,“渣男。” 昊微侧目看了一眼司澜,没说话。 “也不知道夔现在被他藏到哪儿去了?” 司澜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觉,夔那时疯癫的样子,像是连命都不想要了,现在又被懿德关起来,只怕…… 他正担忧间,看到懿德合上手里的折子,走到屏风后面去。他立即扑棱翅膀,跟在后面,只见内室内,懿德施法打开面前的书架,书架内豁然出现一条暗道。暗道两侧点着油灯,无风自动,轻轻摇曳。 懿德缓步走进去,司澜和昊微也随后跟了进去,走到密道深处,发现这里竟然建立了一间房间,这房间竟然与夔的房间一模一样! 司澜不由张了张,这个懿德,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是不是早就想将夔囚起来? 房间内,夔此刻被施了定身咒,无法动弹,如木偶一般躺在上,唯有一双眼睛在泪。身上衣衫染着血渍,是先前还未好的伤口,不知怎的又血了。 懿德见状,先给夔止血,为夔上药。 夔缓慢开口,声音如同风穿过枯萎的树,沙哑呜咽,“我做错了,主上,我不该喜你,我如果不喜你,我就不会违背天规,悄悄去凡间找你。我本来以为这一世,我比伯陵仙君先遇到你,陪你一同长大,你或许就能喜我……可是我没想到,你在看到伯陵仙君后,还是一眼上伯陵仙君了。” 那时,夔情绪崩溃,第一次失了理智,质问懿德将他当做什么了。 这些年,懿德明明那么黏着他,睡觉也总要搂着他,才能入睡。 然而懿德却告诉他,“夔,我只是将你视作父亲。” 父亲…… 这两个字如两把匕首深深扎在他心上,撕裂了他最后一处温柔之地,撕破了他最后一点希冀。 他怎么都没料到,他全心全意,细致入微照顾懿德那么多年,到最后却换来的是对方将他视作父亲的结果。 真的太可笑了。 那段时间,伯陵刚归位,懿德所有的心思都在伯陵身上。 夔整整夜睡不着觉,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整个人宛若行尸走,是阿虎一直陪在他身边,帮他度过那段生不如死的岁月。 阿虎会驮着他在月夜下奔跑,带他去看山川,看河,看草木,看花鸟,看尽人间一切美。阿虎会在缙云山塌掉时,以身护住他,陪着他一同掉落进深渊阵法内。而那时懿德却在抱着惊魂甫定的伯陵,安着伯陵。 …… 懿德听到夔的话,气息不稳,蜷起手指,手背青筋突兀抑着心中的怒火。他自认识夔以来,夔的眼里便一直只有他,可是自从那,缙云山塌掉后,夔和阿虎掉落进深渊中七,等夔出来时,夔便变了。 懿德至今还记得,他七七夜,不眠不休,疯了一般在深渊中破解无数阵法才找到夔,却看到夔毁了半边张面容,躺在阿虎的怀中。 而阿虎竟然化作男人的模样! 他望着两人紧紧相偎在一起的模样,心中掀起惊天骇浪,面上却不动神,将夔从阿虎怀中抱起来。他下令,不准阿虎再变成男人模样。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消除掉他心中的那点担心,直到他发现夔不再会每为他熬汤,反倒会去抓山给阿虎炖汤喝。夔不再亲自帮他制衣,反而给阿虎做各种漂亮的兽裙。夔也不会再偷偷跟在他身后,看他和伯陵相处的画面,反而选择坐在阿虎背上去游历山水。 他才意识到,夔在渐渐放弃他。 真正让他失去理智的那一,是他发现阿虎在偷偷亲吻夔那半张毁了容的面庞。 早已深扎于心的嫉妒,如野兽般在他身体内窜动,他疯了,他摁着阿虎,疯狂揍它。 阿虎只是他的坐骑,凭什么要肖想他的人! 凭什么?! 他将阿虎揍到濒死之境,可阿虎却不认输,只让他成全他和夔。 他便冷笑着,让阿虎去九幽,替冥王杀恶鬼建功,只要他立下的功德够了,他便成全他和夔。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九幽传来阿虎的死讯。 这件事情,他一直在隐瞒着,没敢告诉夔。 他坐到夔的身边,眼中是他自己所未看到的偏执和占有,伸手拂过夔的那半张被毁了的面容,“夔,忘了阿虎好吗?你若是喜阿虎这样的坐骑,我再去为你捉一只。不,不止一只,你想要多少只都可以,只要……只要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就好。” “夔,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说后悔了的话,我不希望你到后悔。” 夔闭上眼睛,似是不愿意看他,“你告诉我,阿虎是不是你害死的?” “不是我害死的,我真的没有想要害死他,夔。” 懿德握住夔的手,夔情绪却突然崩溃起来,身体虽然动不了,但腔一颤一动,仿佛要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冲出来,他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悲痛哀嚎声,弥漫在密室内。 司澜见了,忍不住撇开头,询问向昊微,“你确定紫薇玉盘上显示懿德会仙陨吗?我怎么觉得会死的人先是夔。” 昊微淡淡回道,“嗯。” 密室内,夔似是哭昏过去,腔颤动过后,痛苦声渐渐消失,气息也平稳下来,但夔却睁着眼珠子,一动不动望着上方,好似被走了灵魂的木偶人。 懿德握住夔的手,又说了些话。 夔却自始至终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临走时,懿德俯下身在夔的眼角处落下一个吻。 这个举止,已经超出懿德口中的那句「父亲」界限。 在懿德离开密室后,司澜和昊微显出身形,走向上的夔。 夔仿佛看不到二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司澜伸出翅膀,搭在夔的脉搏上,发现夔的气息又弱了几分,近乎于无,再这样下去怕是要…… 司澜抬起头看向昊微,昊微知晓他之意,便伸手附到夔的手腕处,探查了一番后道,“夔寿元将尽,无药可治。” 司澜心中生出了些唏嘘,他和夔相处不多,但觉夔内心是个善良的人。上次昊微打了夔一掌,夔却不气,见到他后反而还给他桃花酿喝。 他望着夔左脸的狰狞之处,那儿血已毁,一般的法子怕是治不好。 若是没有这些伤疤,夔继承了梵屿的面容,是个俊美无俦的美男子。 想到这,司澜伸出翅膀,打算用自己的血复原夔的脸,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划破翅膀,人就被昊微拎了起来。 昊微垂下视线,睨着他,“你要做什么?” “我想治好他的脸。” “他活不了多久,你治好他的脸,也无济于事。” “可是他跟梵屿关系匪浅,而我与梵屿……”司澜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昊微打断。 “那已经是十万年前的事情,经历过轮回你们已经毫无关系。” “难道经历过轮回,就真的变得毫无关系吗?”司澜忍不住反驳昊微,觉得昊微有些冷血,典型的久居高位之人的思维,一切以利以弊为出发点。 昊微被问住,恍然间想起他和司澜之间上一世的纠葛,眼神动了动,只好道,“司澜,你的修为还未恢复,若是再用鲜血去为夔恢复容貌,只怕会伤到你的本。况且,你若真的在乎夔,就应该去了解夔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司澜被昊微的话说动,一时没有出声。 夔毁容的这半张脸虽然看起来很吓人,但夔自己好似并不在意。 夔更在意的是他的那双蓝的眼睛和阿虎。 想到这,司澜问向昊微,“梵屿双目皆为蓝,夔只有一只眼睛为蓝,莫非夔是梵屿的后人?” 昊微伸手抚上夔的额心,探查夔的情况,拧着眉心道,“他是梵屿的一滴血所化作。” “一滴血?”司澜诧异出声,正常情况下一滴血是很难都够修炼成形的。 “这滴血应是残留在天道的尾指之上,与天道的尾指一同被封印在瀛洲内,后来两者皆修炼成人形,也因此展开了他们两世的纠葛。”昊微缓慢说着话。 司澜望向夔,陷入到沉默中去。 佛曰,结善得善,生恶得恶。 可若真是这样,为何伤了梵屿的那把剑,在十万年后,依然伤害梵屿? 莫非这便是玉无瑕引他们来此,想要告诉他们的吗? 这世间的一切,本不是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而是有因,必有果,但此果是好是坏,全无规则,不讲公平。 夔突然咳嗽一声,角滴血,腔传来细微的颤动,仿佛处在极度痛苦之中。 司澜见状,连忙落到夔的耳边,“夔,你怎么样?” 夔眼珠子机械动了动,转过来,望向司澜,只是他的身体依然不能动,眼眶被一片猩红所笼罩住,神情充着无尽的悲痛。 他声音沙哑道,“我没事……我想见阿虎……” 可惜见不到了。 阿虎被九幽恶鬼噬,魂飞魄散。 若不是因为他,阿虎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想到这,夔眼中留下血泪。 “夔,你先养好身体,兴许还能有机会见到阿虎。”司澜此刻还不知道阿虎已经魂飞魄散了,只得这般安夔,“听闻死去的人,并不一定会立即投胎,待你养好身体,我带你去冥界找夔。再不济,总能找到阿虎的转世。” 夔忽然笑了一下,那张半毁的面容透着一丝古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司澜的话。 昊微渡了点灵力给夔,夔勉强能从上下来,只是面上没有一点血,白如纸张,反倒衬得那张脸上的疤痕越发明显,一道道疤痕如沟壑般横在夔的半边张脸上。 司澜想要询问疤痕的由来,但看夔神不佳的样子,又不敢问下去,怕刺到夔。 昊微和司澜带着夔出密道时,懿德兴许是察觉到不对劲,匆匆赶过来,见到昊微的身影,懿德甚至是忘记行礼,直接来到夔的身边,霸道的拽住夔的手。 “夔!” 夔没有挣扎,只是眼神静静的看着他,如看无物。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