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小教堂内一盏烛台都没有点亮,但当明亮月从大门外涌入时,教堂内生命圣主那座手持生命火炬的神像,以及立于神像之下、面容朦胧神圣如同另一座圣象在世的易文君,也依然清晰倒映在了菲尔德的眼中! 这一瞬间,菲尔德的瞳孔蓦然紧缩。 他看着易文君的身形,看着她那张在月下朦胧遥远如隔云端的面容,再回想起她打开教堂大门时如同走入自家厅堂的自若神态……这一刻,菲尔德脑中翻腾着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一个说出去绝不会有人相信甚至为之震怒的渎神之念! 他心中震撼惊骇不已,几乎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就竭力下、试图将其从脑内彻底抹净。 但偏偏他这天马行空又有理可据的念头怎么都不服他的管教,不但没有在他的阻止下有半点熄灭的迹象,反而越演越烈,仿佛要将他的理智都焚烧殆尽! 菲尔德口而出:“你难道是——” 易文君:? 易文君不知道菲尔德想到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这一刻最好什么都别说。 于是她继续微笑,如同胜券在握。 菲尔德缓缓吐出一口气,神复杂:“好吧……好吧……”他顿了顿,“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 你明白了啥? 易文君非常端得住,忍住了没问,只用轻渺的声音缓缓问道:“殿下,你想好了你的三个问题了吗?” 菲尔德闻声抬头,目光像是在看着易文君,又像是在看着易文君身后无悲无喜的高大神像。 “是的,我想好了我的第一个问题了——” 菲尔德的目光蓦然锐利,声音也不由得动了起来。 “我想问——当那颗可怕的‘太’在王城内炸开的时候,当十天十夜的黑夜和灾难席卷整个王国的时候,当王国四分五裂、但想要统一王国的有志者却一个接一个暴毙身亡的时候……在这桩桩件件的事发生的时候,我们信仰了数百年甚至近千年的伟大的生命圣主,祂又在哪里?祂又做了什么?!” 易文君:“……” 什么? 原来眼前的菲尔德来自真实世界的十年后? 原来朔月女士在书世界里写下的结局,竟然是真实世界的标准结局? 也就是说,玩家如果不能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一切的话,朔月女士并不会因为全知主宰的手而被窃取胜利果实,而是会如她最初写下的结局那样,在王都开启十天十夜的黑暗灾难后成功登临神位,下“伪神”之名,成就真神? 那么…… 但是—— 生命圣主呢? 就像菲尔德问的这样,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当朔月女士在东奥雷王国肆、肆无忌惮地将整个王国都当做自己成神的仪式场的时候,生命圣主哪儿去了? 生命圣主作为庇护东奥雷王国的主神,平时不出工不出力也就算了,关键是朔月女士这会儿这都骑脸输出了,祂怎么一声都不带吭的? 第126章 过去与未来 菲尔德的问题就像是个“开门红”, 瞬间就把易文君问住了。 生命圣主的去向和失职,这也是易文君在打这个游戏副本时一直疑惑的事。 固然,此刻的易文君可以用“神自有祂的打算”、“人如何能够揣测神的想法”, 又或者是“这是神给你的磨练”之类的神标准用语打发他, 但这样过于悬浮、人人都能够给出的回答, 必然不会令菲尔德意。 而一旦他不意了, 他就会心生怀疑,而只要一开始怀疑,那就会进入邻人偷斧的阶段, 就连没什么的事都能给你脑补点事出来,更何况易文君这会儿是真的在装神鬼。 易文君深知,想要在王室这群人面前干神的活,固然需要一点真本事,但更重要的却是看穿人心的能力。 只有知道别人的需求, 足对方的需求,然后创造新的需求, 令对方一直跟着你的步伐。唯有这样, 才能摇身变为对方眼中的真正高人,令被糊的人不但自己说服自己, 还要主动帮你去说服别人—— 简而言之,就是干好传销。 于是, 秉持着传销学与糊学, 临时神易文君立即做下决定。 “你问祂在哪里、做了什么?”易文君淡淡说道, “我当然能够回答你,但你真的需要吗?殿下, 你的心里不是早已有了答案吗?” 这一刻, 菲尔德脸越发动容。 他神数变, 近乎恶狠狠地瞪着易文君,厉声道:“你又知道了什么?你又知道我的什么答案?” “我当然知道你的答案。我还知道你心中的憎恨,知道你对神的质疑与不。”易文君平静说,“更重要的是,我还知道的,当一个人被憎恨所蒙蔽时,他只能看到自己认定的东西,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答案于他而言都是苍白徒劳的借口——既然如此,既然你已经有了你想听到的答案,如今又何必知道我的答案呢?或者说,你真的需要这个答案吗?” 易文君承认这段话有赌的成分。 但她既然承诺过自己不会说谎,同时又不可能选择在菲尔德面前掉格,那当然她只能选择靠糊学了。 事实证明,这种点破别人内心深处的隐秘并且带着点神神叨叨的话,就是很有市场。 只见菲尔德面再次剧变,如遭雷亟,踉跄后退两步,在神像无悲无喜的注视下坐在长椅上,惨然一笑,慢慢用手捂住了脸。 这一刻,他脑中闪过的或许是那颗恐怖的“太”与十天十夜的可怕黑暗;或许是山河破碎的痛苦和持续了数年的狈亡;甚至是沿路上尸横遍野的可怖惨象,还有小人称王的笑声狂妄…… 这是除了当事人之外无人能够体会、也无人可解的痛苦绝望。 易文君看着面前的菲尔德,难得生出怜悯之意,给了菲尔德留下了三分钟的时间整理心情。 但也只有三分钟。 “殿下,你该提问了。”三分钟后,易文君开口,“你还有两个提问的机会。” 菲尔德肩膀动了动,抬起脸。 出乎意料的是,他脸上并没有易文君以为的泪痕、痛苦、沮丧或怨天尤人,与之相反的是,此刻他的眼里像是有一把无形的火正熊熊燃烧,将他碧的眼瞳烧得越发透亮。 “没错……我还有两个提问的机会……” 他喃喃自语后,迅速回神。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易文君说:“这是两个问题,殿下。” 菲尔德眉头一皱,迅速改口:“那就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易文君笑了笑,想着可算有一个我能答出的问题了。 她镇定自若,不疾不徐:“我想你应该也有所察觉了,殿下,这里是梦的间隙,是真实与虚假替的地方。” “是的,你已经说过了。你说,我正身处梦中,只要天一亮我就会回归原处。”菲尔德目光如炬,“所以我想要知道的是更具体的消息——这是什么梦?这是谁的梦?为什么区区的一个梦却能这样真实,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我想,这相关的一切,都是属于这个问题的范畴,对吧?” 易文君笑了一声:“你很聪明。”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所以作为聪明的嘉奖,我会告诉你这是谁的梦。不过在此之前,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有些光是不可直视的,有些名字是不可宣读的,有些黑暗是不可踏入的……世上的一切皆有忌,而与某些事物相关的时候,它更是忌中的忌,菲尔德,你听懂了吗?” 这一刻,菲尔德面骤变:“你——难道你想说——” 没有给菲尔德太多思考的时间,易文君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世界是梦的间隙。这里很大,大得能够容纳下一个整个世界,但它又很小,小得容不下一个名字、一个真相。” 易文君说着,来到窗前,指向训练的某个方向。 “菲尔德殿下,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仔细想想,你应该去过的,还记得吗?” 菲尔德木然顺着易文君指向的方向望去,片刻后,他迟疑道:“难道……是训练营的地下会堂?” 易文君笑了笑,道:“你说的很对,殿下。那么现在请你再想一想,在你的记忆中,这座地下会堂是否表现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菲尔德仔细思考了一下,摇头:“不,没有。虽然我有听说过这座地下会堂的关押室内关押了许多罪大恶极的恶之辈,但因为这座会堂之上曾经是教会圣地,有着非常强大的神力,所以在神力的镇下,所有教会的成员都相信不可能有罪人能够从会堂逃。” 易文君点头:果然,那一座地下会堂,赫然就是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奇点”之一。 得到答案后,易文君也不吝装,不,是不吝解答。 “那么殿下,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在这个梦的间隙中,在这座地下会堂里,有一条规则是你必须要遵守的,那就是当你踏入地下会堂的关押室长廊时,务必要确保你正处于他人的注视下,否则你就会从走廊、甚至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殿下,你是否想到了什么?” 菲尔德经过国破家亡的大变后,显然不再是什么无知的小孩子了,一听这样的形容,脸瞬间变化。 “你的意思是——” “嘘。”易文君食指竖起,贴近畔,“不要忘记,不可直呼其名。” 菲尔德咬紧牙关。 易文君继续说了下去:“而且还有一件事你或许想要知道。当你踏入了地下会堂,却又不小心从这个世界和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那你就会永远徘徊在这条没有尽头的走廊上,从起点到终点,从终点到起点,永无止境,直至死亡……我想这一句话你应该也能够明白的,对吗殿下?” 很显然,菲尔德听懂了。 因此此刻菲尔德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为什么?”非常艰难的,菲尔德挤出了这句话,“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祂们竟然都——” 易文君笑了笑,抬手又指向了另一个方向——小树林的方向。 “你真的不知道吗?殿下?”易文君从容不迫,“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真的没有察觉到什么,那当时的你又为何跟着那几人深入树林呢?” 菲尔德眉头紧蹙,严肃道:“这是因为他们刚好从我面前经过,并且行迹鬼祟,我怀疑他们有问题,所以才选择跟了上去……怎么了?难道他们的行动,竟然跟这个梦的主人有关吗?这里竟然还有第三位……吗?” 这一刻,易文君心中微惊:怎么?原来菲尔德竟不知道共助会的事? 这是因为菲尔德学生时代时单纯地不知道“共助会”的存在? 还是因为现实的小树林里本就没有“共助会”,所谓的“共助会”只是书世界捏造的“特产”。 易文君思绪电转,正准备继续忽悠。 但下一秒,一个长长的影子出现在了小教堂内。 “是因为共助会——那是共助会的方向,是共助会的地盘。而共助会的存在,就代表着一位真神!” “这位女士,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连共助会的事都知道?” 他柔声说着,踏着月走近,水一般的月华从他灿烂的金发梢跌落肩。 菲尔德蓦地起身,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走近的德克斯特,低声怒吼了一句“尤里乌斯”后,就愤怒握拳,像是随时都会一拳头揍上去。 德克斯特吓了一跳,惊讶看着菲尔德,神是愕然,甚至都没来得及抬手作出防御举动。 但下一秒,易文君的声音及时响起,如同无形之线,牢牢困住了菲尔德的手。 “冷静,菲尔德殿下。” 菲尔德身形一僵,抬起的手上也似乎有着千钧重。 易文君又道:“在神的殿堂中,你想作出什么莽撞的举动?” 易文君的话语不紧不慢,分明没有半点威胁训斥之意,但又偏偏如同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菲尔德心中的狂怒火焰。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