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尔斯面如锅底。 而另一边,船员们也是群情奋,不愿再当乔安娜手里的刀,吵吵嚷嚷着想要离开这座钟楼、这片诡异的星海。 她们四处走来走去,怀着巨大的愤怒想要找到出路,一边大声咒骂着,一边讨论回到船上后该怎么跟乔安娜算账。 但另一旁,琼却正无声地观察眼前的一切。 她仔细观察着船员们,看着她们的面,看着她们的形态,甚至嗅着她们的气息。 但眼见随着时间推移,这群船员们依然没有因触碰齿轮而出什么异样来,琼的心里便也越发蠢蠢动了起来。 琼认为,她眼前的这个金齿轮应该不仅仅只有这一点功能才对。 齿轮、钟楼,这些东西往往都是跟时间挂钩,所以,如果齿轮正常运行时代表着她们可以通过这一样神奇的东西悄然观察外界,那么当她将齿轮持续地、飞快地向前推进时,是不是就代表着她们甚至可以通过这齿轮来观察未来、甚至预知到这片海域的真正出路? 这个猜测令琼的心脏砰砰狂跳,整颗心都变得一片火热。 因此,当船员们大声咆哮咒骂、发着对乔安娜的无穷怒火时,琼却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刻悄然靠近了金齿轮,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 最初,琼只使用了一点儿力气,试探着将齿轮向前推进。可很快的,琼发现这座齿轮的重量事实上远超她的想象,于是她一点点加重了力道,最后整个人都靠在齿轮上,使出了吃的劲儿想要推动它。 然而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明明船员们只是轻轻一触,这组齿轮就开始向前运行,可这会儿的琼花了腔力气,那巨大的金齿轮却依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甚至当琼脚下一滑、整个人都跌倒在齿轮面前时,那齿轮竟然还倒转了起来。 ——是的,就如同琼所想的那样,齿轮的确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但这却是倒转的。 于是,就像是世界被拨动,又像是名为人生的走马灯在这一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退去,短短瞬间,无数众人或眼或陌生的画面飞快闪过,无数众人或耳或陌生的声音化作摔碎的八音盒。 而最后的最后,画面在一幕古旧如黑白电影的人物画上定格片刻,而后,它终于再次向前——缓缓向前。 这一刻,所有人都为这扭曲古怪的一幕,惊讶地抬头,看向了齿轮的方向,在无声中或惊惧或沉默。 而趴在地上的琼也终于在一片噪杂中听到了新的声音—— “……糟了,糟了!麦尔斯……麦尔斯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琼的声音。 但却是十五年前的、仅有八岁的琼的声音。 “混蛋!该死!该死的!琼!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这是麦尔斯的声音。 但却同样是十五年前的、仅有八岁的麦尔斯的声音。 这一刻,琼的脸骤变。 她狂叫一声,眼珠通红,想也不想地跳了起来,伸手就要将这组齿轮重新向前推进……或者向后也行,怎么样都好! 但麦尔斯却一把按住了她,作为山灵使徒的手掌此刻如同一座大山般,重重地在了琼的肩上。 此时此刻,麦尔斯的面尤为可怕。 她指着金齿轮上浮现的画面,扭曲的面容如同恶鬼,向琼一字一顿地问道: “琼,我问你——” “那是什么?!” 第040章 魔鬼的艺术08 只见那被齿轮投影在众人面前的画面, 竟是一幕幕陈旧而遥远的黑白画面。 它们就如同老式的黑白电影一样,模糊不稳,时不时还有闪烁。 但即便如此, 也足够众人看清画面里的内容了。 此时此刻, 出现在画面中的, 赫然是一片树林, 两个孩子。 其中的一个孩子是麦尔斯,毫无疑问,因为那孩子愤怒起来的脸, 与她长大成年后的表情、甚至与她此刻的表情竟无任何区别。 而画面中的另一个孩子,也不是琼,而竟然是约五岁年纪的安吉洛。 此时,年幼的安吉洛像是被吓得呆住了,用手牢牢拽住了麦尔斯的袖子, 整个人都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像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麦尔斯身后, 脸上都是惊吓过度的惶恐和颤栗。 在这样的一副画面中, 大家并没有看到琼,但大家也没有为此到惊讶, 因为随着画面在颤抖中转动、随着麦尔斯愤怒的目光直视画面,众人很快就知道了琼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这一刻, 画面内的琼与画面外的琼、年幼的琼与年长的琼声音竟全都重叠在了一起, 就如同一场奇特的场景的重现、一次可笑的命运的嘲讽。 但众人谁都没有察觉。 众人全神贯注,正仔细看着这第一人称视角呈现给大家的画面, 或者说记忆。 而当视线的主角也就是年幼的琼, 在小狮子一样咆哮近的小麦尔斯前步步后退时, 众人听到了她再次颤抖出声,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害怕与恐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麦尔斯,你,你相信我……我刚刚什么都没看到,所以才……对了,对了!你不是也没看到吗?刚刚你也扣动了扳机的吧?这不是我的错……不,我是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啊!!” 年幼的琼语气苍白地辩驳着,仓皇间步步后退,但却又在一个没注意间被脚后的树绊倒,狈跌倒在地。 而待到年幼的琼含泪抬头、无措恐惧地张望时,众人也终于见到了——那最初只被麦尔斯见到的场景! 只见画面中,琼的视线尽头、年幼麦尔斯身后不远的地方,一个幼小的孩子正趴在大片的血泊中。 他幼小的身体趴伏在大片的血泊中,源源不断的血正从他体内出,触目惊心,哪怕此刻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画面中只有黑白两,但那片不断晕染开的一大片深竟也是如此地刺痛人眼。 因此年幼麦尔斯的反应过也似乎是理所当然。 “什么叫‘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说什么狗话?!”年幼的麦尔斯愤怒地大步上前,一把抓着年幼的琼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一如多年后的现在。 年幼的麦尔斯近记忆的主人,怒声咆哮:“你看他——那是菲利克斯!那是我的弟弟!而你竟然伤到了他?该死的!琼,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们本不该玩机械弓!那玩意对我们来说还不到年纪,我们本掌控不了它!” “所以现在你是在怪我了?!”好似是被到了绝境后的剧烈反弹,又可能是恐惧到了极致便也就不在恐惧了。 此刻,年幼的琼蓦地暴起,用力挥开了麦尔斯的手,大声咆哮:“对,你早就说过了,但你为什么不拦着我?当初我提议要猎鹿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我?在我拿出机械弓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我?对,对,你是说过了——但你也只不过仅仅是动了动嘴而已,不要装得好像你做了什么多了不起的事一样! “如果你一定要责怪我的话,你不如想想你为什么只是随口阻拦了一下?你不如想想为什么你没有用尽全力拦下我?然后你再想一想为什么最后的你选择了跟我一块儿扣动扳机!是的,是的,想起来了吗?是因为你和你妈都在讨好我们伊齐基尔家族,所以别说是玩一张机械弓了,哪怕是我让你和你妈亲吻我的股你们也都要——” “混蛋!!” 画内画外,声音再次同步。 随着一声闷响,画面内骤然一黑,而画面外的琼也被麦尔斯一拳打倒在地。 年长的麦尔斯怒火中烧,向琼怒目而视,两人在危难中建立起来的薄弱情和脆弱联盟,也在这一刻宣告破裂。 麦尔斯脸上冷笑连连,道:“好,很好,琼,你很好!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从小就不做人,什么狗话都能说出口!” 年长的琼被这沉重的一拳打得仰面躺倒在地,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没法立即跳起来反驳麦尔斯。 而画面内,年幼的琼同样是晕头转向,双眼再睁开时,看到的便又是深的泥土、壮的树、腐烂的落叶。 年幼的琼晃了晃脑袋,抬头看向举拳的小麦尔斯,声音里是不可置信:“你……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年幼的麦尔斯怒吼:“我打的就是你!” 这时,安吉洛也终于回了神。他惊叫一声,松开了抓住麦尔斯衣角的手,扭头就跑,像是被发怒的两个女孩吓得失去了理智。 但他随后发出的声音,却令琼和记忆画面外的观众讶然发现安吉洛原来竟然并不是随意跑。 “妈妈,妈妈!”这一刻,安吉洛跑向了远方,口齿清晰地向远处的来人告起了状,“琼中了菲利克斯,菲利克斯倒下了,了好多血!好多好多血!” 五岁的安吉洛或许懂的词汇还不算很多,但他的描述却已经足够简单明了。 年幼的琼慌张抬头去看,只见森林外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女人结伴,正从林外向这一处走来,似乎是来寻找孩子的母亲们。 在这两人中的其中的一个女人,十分特殊,因为她的面容或许还算平凡,衣饰或许也不算别出心裁,但她那一切尽在掌控中的自信笑容,和她不经意间出的威严神态,却叫所有人都立即明白这绝不是一个身份普通、可以被人随意轻鄙的人。 而另一个女人,也就是安吉洛奔向的女人,她虽穿着格外昂贵华丽的衣装,一身金光闪烁、好似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都佩戴在了身上,但这样的庄重致比起她身旁不怒自威的另一人来说,却在无形之中落了下乘。 在看到第二个女人的瞬间,画面内外,大小麦尔斯都怔住了,发出了同样的呼唤。 “母亲……” ——正是伊齐基尔伯爵和麦克里迪子爵! 这一刻,只见五岁的安吉洛径直奔向了麦克里迪子爵,依偎在她身旁,用力抱住女人的大腿,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不停地发出噎的声音。 琼慌张将目光转向另一旁,注视着另一位不怒自威的女,口中微弱地呼喊着“母亲”,可后者看也不看她,只注视着森林中的血泊和菲利克斯,眼中焕发着奇异的光。 一旁,结伴同行的麦克里迪子爵,在看到树林深处生死不知的菲利克斯时,眼神蓦地一变,原本还带着笑的脸瞬间化作震惊,大步奔到血泊中的孩子身前,将他的头抱起。 “菲利克斯?菲利克斯?” 麦克里迪子爵焦急呼喊,但年幼的孩子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于是她愤怒回头,瞪视着身后缓缓走来的伊齐基尔伯爵,厉声呵斥:“伯爵!这就是你们伊齐基尔家的待客之道吗?我带着我的孩子们来参加你的宴会,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吗?!” 年幼的琼连滚带爬地来到伊齐基尔伯爵的身旁,含泪呼唤她,但伊齐基尔伯爵只冷冷瞥了她一眼,视线便重回麦克里迪子爵身上,口吻平淡地说道:“冷静一点,子爵,这不过是孩子们的玩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就是你的回答吗?!”麦克里迪子爵出离愤怒了,她抱着年幼的孩子,蓦地起身,冷笑连连,“好,好,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去让大家评评理,让大家都来听听你伊齐基尔伯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看看你伊齐基尔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作风!” 说着,麦克里迪子爵大步就要离开森林,向宴会场走去,慌张的麦尔斯和安吉洛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眼看这件事就要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可下一秒,伊齐基尔伯爵一句话就让麦克里迪家的人停下了脚步。 “够了麦克里迪子爵,你不必演戏了,如果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就好,至于那些虚张声势的话语,还是打住比较好——让我们直接跳过这个环节吧。” 麦克里迪子爵蓦地回头,怒视伯爵,声音拔高:“演戏?你竟然说我在演戏?你这是对我麦克里迪家的侮辱!你这是对作为母亲的我的侮辱!” 伊齐基尔伯爵不为所动,淡淡道:“是吗?那我问你,为什么直到现在你都没有检查过这个孩子的伤势?如果你真的检查过就应当知道,这个孩子虽然还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如果你真的关心他,这时候就不该在这里跟我胡扯这些有的没的,而是第一时间将他送去就医——但你有吗?” 这一刻,安吉洛和麦尔斯都震惊看向麦克里迪子爵。 子爵目光闪了闪,低声道:“麦尔斯,安吉洛,你们先出去。” “妈妈……” “母亲……” “出去!” 一声厉喝,止住了两个孩子的犹豫踌躇。 年幼的麦尔斯面一变,知道麦克里迪子爵是来真的,于是连忙拉住眼泪汪汪的安吉洛,连拽带拖地将他带走了。 年幼的琼惊慌看着这自己无法理解的一幕,目光游移,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是该走该留。 而伊齐基尔伯爵则为她指点了明路:“琼,你要留下——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