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软绵地摇摇头。 “我找了你好久,到处都找不到你。我抓不住你的人, 只能去抓你的影子, 你的字就是你的影子。” “我努力练过了, 想着万一哪天见到你,想听你夸夸我。” 天之骄子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赞美。可那些虚言足不了他,他想要谭落说他好。 池倾没说在无数个难眠的夜,他看着她的照片,想她想到快要发疯。 “填志愿那天,我其实没想要选什么专业。因为你走了,我脑子都想着找你。” “但你选了学医……”谭落偎在他前,轻轻捶了下他的口,“就因为我说你穿白大褂会很帅?” 她很难相信,居然真的是这么离谱的理由。 他浅笑着温声说:“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想变成你喜的样子。” 谭落怔了片刻,紧紧抱住了他。 她觉得光用言语是不够的,她想用拥抱让池倾知道,她也很喜他,不需要他再去改变什么。 池倾自嘲地告诉她:“我没你想得那么大度。我怪过你,你那么绝情地离开,没给我任何挽留你的机会。” “那时候我想,如果你喜我,为什么舍得抛下我?” “发给你的消息,你从来没回复,我发了八年。直到遇见你的那一天。” “说实话,我恨过你的,恨你不心疼我。” 她道歉,讨好般蹭着他的锁骨和脖颈,池倾觉到颈间有一片意。 他不想把谭落哭,他本也不是来责怪她的。 池倾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抚:“如果你对我的喜是十分,我对你的喜就是一百分。你明白吗?” 她一个劲地点头,声音哑得厉害:“为什么是我……?” 谭落想了很多年。 池倾找不到她,而她找不到答案。 池倾这么优秀,也遇见过许多比她优秀的女孩子。为什么偏偏喜一个破碎不堪的她? 她不懂池倾喜自己的原因,因此常常到不安。 那是不是心血来的喜呢? 会不会来去匆匆,转瞬即逝?本扛不住时间的考验。 就算是,她也不会怨池倾,因为那才是正常的。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其实,池倾自己也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他思念谭落的那八年里,他无数次地想过,为什么自己她到忘不掉。 高一那年,池问海出门遛弯,竟然领回来一个小姑娘。 那姑娘躲着他的视线,不是因为害羞,更像是害怕认识他会惹麻烦。 池问海说,这位叫谭落,刚租了三楼的房间,以后大家是邻居了。 当时,池倾还嫌烦来着。 家里突然多了个外人,怎么想都不自在。 结果这姑娘活得像个透明人,存在极其稀薄。 池倾唯一一次注意到她,是她刚住进来那几天。谭落半夜练完字,在卫生间洗笔,水声潺潺,把他从睡梦中吵醒了。 第二天一早,俩人在车站碰见,池倾跟她提了个意见,问她以后能不能早点洗澡。他那会儿不知道她是在练字。 就说了这一次,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在十点后听见声音,不只水声,连别的声音都没了。 楼上仿佛住了个乖巧听话的幽灵。 这个幽灵是从什么时候活过来的呢? 是高一那年的暑假。 母亲忌,他去坟上献花,碰到自己的父亲也来祭奠。 池天恒带着现在的老婆,老婆牵着刚会走路的小孩。 真他妈有脸…… 池倾差点在墓地和池天恒打起来。 后来他回家了,颓废得很,借游戏释放恨意。他在游戏里杀红了眼,整个人化作一捆柴火,熊熊燃烧。 烧烬了,也就什么都不剩。 他想,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可怕到了极点。崇拜他的人看了他这副德行,恐怕要大失所望。 没想到,一回头,有个小姑娘站在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电视机,眼睛闪亮亮的。 那女孩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游戏。 她人长得那么瘦,唯独胆子肥得很。再吓人的怪物她都不怕,睁着炯炯有神的桃花眼,看得无比入戏。 他不知哪筋搭错,竟主动叫她过来。 如果她吵,那就再把她轰走。 十六岁的池倾狂得很,这种不做人的行径,他绝对干得出。 但是谭落很安静,她像一个大型布偶,仅仅是陪着他。 可她又是活的,她每一次出声都是那么契合时机,卡准了他心情最好的那一秒。 她像是会读心术。 足够了解她以后,池倾才知道,她察言观的本领都是怎样练出来的。 玩完那款游戏,池倾觉心里了不少。 游戏的功劳只占两分,剩下的要归功于谭落。 池倾收获过许许多多的。 这些,来自亲人、朋友、同学,或是另一些他本不相识的人。 不论来自哪里,究其源,都因为这些人他。 谭落不是。 他很清楚,这姑娘一开始本不喜自己。在谭落眼里,他和其他同学没什么两样。 只因他们住得近,他失意的状态被她看见,引起了她的同情,所以她想陪陪他,让他看起来开心些。 等他缓过来了,她就继续做个透明人。 追溯到起初,仅仅是这样而已。 她明明拖着一具遍体鳞伤的身体,却还想着给别人带去温暖。 池倾不喜她这么无私,他想霸占她全部的温暖。为此他费尽了心机,终于成功赢得女孩的瞩目。 谭落以为的心血来,是他筹谋已久。 池倾认为,和谭落相比,自己更加幸福、幸运。父母伤害了他,他的爷爷能够治愈这些伤口。 正因如此,他活得相对轻松,才有足够的力气去好好一个人。 而谭落为了生存疲力尽,她如履薄冰地走着,每走一步,都怕自己会掉进深渊里。 她需要担心的事情太多太多,这些东西像张牙舞爪的怪物,将她的力蚕食殆尽。 谭落给过池倾很多很多温柔。 那些柔软,是她从单薄躯壳里搜刮出来。 她像存钱那样,把自己拥有的美好一点一点攒起来,捧着护着,别无所求地送给他。 她会很抱歉地说:对不起,不是特别多。 ——可是,她只有这么多了。 事到如今,他理解谭落的不辞而别。 谭落不愿八年前的自己把他拖累,于是她选择了放手。 八年后,谭落终于把自己千锤百炼,铸造成她能接受的自己。相遇时,她才敢重新抓住他的手。 放手远比抓紧困难,她还是那么做了,毫不犹豫。 所以池倾觉得,是他得更多也没关系,她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全部。 她不在的那段时光,他再也没遇到掏空自己来他的傻瓜。 他如何能忘掉她? “谭落,我只喜你一个人,从过去到未来。” 粥煮好了,他的话也说完了。 谭落背对灶台,“咔哒”一声,池倾顺手关了火。粥不再沸腾,谭落这才发现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外面在下雨。”谭落忽然很想要陈述这件事。 “嗯,深州的夏天经常有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们在淋不到雨的地方彼此贴近。 谭落恍惚想起高考后的那个盛夏。 铁锈味浓郁的小棚子里,缱绻雨雾,少年将她困在墙角,两人的曾经离得很近很近。 就像是当下。 池倾把她的头发到耳后,动作轻柔:“你饿吗?” 谭落不明白他怎么没头没尾地问这个:“还行?不是很饿。” “那我们待会儿再吃饭。”他的手在她后,把她更紧地贴向自己,一点隙都不想留。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