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的画室和教学楼隔了有一段路,在学校的西侧,小楼有三层,与气宇轩昂的主教学楼不同,整个楼很有年代。 窗户还是旧式的铁栓窗,刷成白,因为雨水常年的浇打变成了黄,上面有一些地方掉漆了,出铁锈,并不是完全铁的黑褐,夹杂着红的斑点,老人斑一样绣在窗户边缘。窗沿长着苔藓,顺着老人斑包裹着窗户,只等什么时候窗户轰然倒下,老人扎在土壤里,顺着墙上的爬山虎长成一棵树。 墙上的爬山虎长得十分茂盛,盘在墙上站得很稳,叶子并不全是绿或红,靠近地面的爬山虎和那一米的绿漆一样常年是绿,光不大能照到那里,于是爬山虎也没有其他颜,由赫绿染成老绿,再到完全和墙融为一体。再往上走就有了颜,先是叶尖被太照成青红,再到叶脉也微微泛红,知道爬到楼顶,全然和晚霞一样,大片的橙给画室遮了一层纱帘。 透过这纱帘看过去,偶尔会被光刺到眼睛,涂然的位子在窗边,这扇窗户漏风,其他同学嫌冷,涂然倒觉得清静,这一缕缕风呜咽着哭泣,将其他人隔在另一边。有时候光沿着窗户钻进来,伴着楼下长长短短的汽鸣声,将涂然笼在里头,给她描了层白边,不像个人,像个怪,和这栋楼年龄一样大,等着那些脸上写了朝的小孩的血。 涂然刚到学校时有同学和她搭讪,男孩脸上的胡茬都透出青,留着长发,发尾随着他歪头的动作翘起来,涂然盯着那跳跃的范围心不在焉想,王小门的头发也这么黑吗?她不大能想起来,于是抓着画笔跟人家说: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我离婚了,带两小孩,想得你们陈教授一句话给小孩赚粉钱呢。 再没人上来打扰她。 陈回最近去画室的时间多了起来。他总是很忙,连着上完四节课午饭得去实验室,刚趴十分钟又得去开会,两个小时的会开完又得接着给学生上两个小时的课,晚上要去画室看看学生,不久有比赛,系里其他老师都在忙比赛的事,看学生的事就给了他。 他穿着篮球服近教室倒也并不稀奇,美术系的篮球赛全靠他一个编外人员撑场子,统共一小时的晚饭时间全给他拿去打球了,没办法,能者多劳嘛,他自个也跟学生说,幸好现在老了,不用吃晚饭,要不几多忙。 有女同学起哄:老师来都来了,不然掉篮球服让我们练练写生撒;就是嘛就是嘛,上次画你的手被我们张老师夸模特找得标准得嘞;为艺术献身撒老师。 陈回也笑:画我?我肚子上的褶子比你们眼睛加起来都多,哪个会看老头子,么闹了,这段时间你们心都跑野了,啷个参加比赛。 他说这话的时候外头已经全暗下来了,涂然看不到窗外的叶子,只得眼睛转进画室,画室里的灯赤白,晃人眼睛。陈回站在灯下面,顶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脸,涂然只看见他的手臂从一只蓝的壶里直溜溜倒下来,运动过后的肌还处在充血的状态,可见结束后并没有得到充分拉伸。血管在小臂处涨起,青连到手上,手贴在中间,都不用看,涂然就能画出被篮球服号码牌遮住的腹部,得加几处影才能画出来的肌线条。呸,虚伪。想到那一大包花生,涂然暗骂。 陈回在外面一字千金,在学校的画室唠叨得像个高中老师,如果把他嘴里的话变成什么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那这间画室也能瞬间变成摇着风扇的高中教室,后面贴着高考倒计时的牌。涂然沉浸在这样的想象中,没看到陈回已经走到了她身后,来不及将画板上的画取下来。 画画是吃天赋的一件事,陈回看到涂然的画板,冒出这个想法。她画了一只鸟,还没上,只是用赫红打了个底稿,鸟的翅膀很大,几乎占去了整个画幅的一半,一只翅膀长长地拖在下面,一只翅膀耷拉在鸟身上。其实不应当说是鸟身,翅膀下出来的是一截人腿,只有一只,草草画了两笔,很糙,但能想到那只腿在什么上用力蹬着。鸟头也没画完,只看到草稿上细长的喙刺一样冲破了画纸,最后一笔落在了画板上。 他想它在喊救命,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子,子在拿到他的离婚协议书时也在喊救命,那救命不是从嘴巴里喊出来的,是从蜷缩在拖鞋里的脚趾头喊出来的,子不明白一夜之间他被什么恶鬼附了身,没头没脑提出来离婚。他也不明白,在蓉城着了什么怪的道被算计。想到这他又看到那天夜里从小院门口开走的车,夸奖的话说不出口,想刺一句匠气十足也说不出,憋成个葫芦才挤出来一句:“先画完吧。”今天中午的土豆丝太咸,下次得跟学生说不能再点这家了,下午打了篮球更觉得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淘汰,妈的,水壶也没带,快点下课吧。快点下课吧。 涂然将画板换了个方向,抬头直勾勾望着陈回,连鼻子都在说,你怎么还不走?她的鼻子也确实了,想打嚏,来山城后冒总是断断续续不见好,什么时候下课呀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