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及甫看着文彦博的笑容,心头越发不安,大气不敢,更别说说话了。 文彦博躺在那,静静的看着头,道:“从那个皇家票号,你们出了多少钱?” 事到如今,文及甫也不敢隐瞒,道:“存钱的利息,有六十万多贯,贷出的,在三京,开封城各县,还有苏杭等地,林林总总有两百多万贯。皇家票号还在大肆收购粮食,茶,盐,矿山等,还有抵押古董字画之类,我们从中也拿到了不少,前前后后的钱粮总额,可能超过五百万贯……” 文彦博没有震惊,也没有意外,凸起的双眼只是微睁了一下,道:“五百万贯……你真的以为出去这么的钱粮,皇家票号那边一点都不知情?这是官家的内库,官家会不查?” 文及甫现在已经想明白了,站在边,低着头,道:“这是故意放长线钓大鱼,只怕很早之前,官家就盯上父亲了。” 文彦博双手放在身前,道:“当今官家与先帝迥异,先帝也是雄才大略,野心,可从未御驾亲征,更没有获取这样的大获全胜。开封府的试点,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妥协的举动。明年改元,怕是会有更多大动作,要为父入京,应该是想要和解。” “和解?” 文及甫怔了怔,道:“不是要官家围新法背书,减少阻力吗?” 文彦博瞥了他一眼,道:“只是最浅的目的,咱们这位官家,行事看似胆大,实则事事求稳求全,从他刻意制章惇等人就看得出来。他自从继位就深陷‘争’旋涡,深知‘争’的厉害。要我入京,那就是向天下宣告,我大宋没有反对新法,全部是变法派。官家啊,想要将争化解于无形。” 文及甫神肃重,认真聆听,认真思索。 他向来佩服他父亲,自不会怀疑。如果是这样,那这位官家考虑的,还真是深远,绝不是眼前的得失! 文及甫神不安,低声道:“父亲,官家打定主意要您入京,我们该怎么应对?” 在文及甫看来,他父亲是绝对不能入京的。不说路途遥远,颠簸难行,他父亲的身体未必撑得住!再说了,入京了,他父亲还能活着回来吗?章惇等人,连司马光的坟都想掘开,何况还是活着的文彦博! 文彦博苍老的脸紧绷了一下,平静的道:“君命不得不从,准一下。你也准备一下,去御史台吧。” 文及甫直觉浑身冰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这一去,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文彦博见他脸僵硬,不由得一笑,道:“不用想那么多。咱们这位官家固然狠厉,但也不是没有底线。他保住了太皇太后的尊位,没让章惇等掘开司马光等人的坟,也不会任由他们死我。再说了,为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章惇,蔡卞这些小家伙,还是差了些的。” 文及甫并没有安心多少,仍然忐忑,道:“父亲,开封城,现在可是是非之地,不可去啊……” 文彦博皱眉,呵斥道:“你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你以往一直怪我没能扶持你入相,还跟我说范仲淹,韩琦什么的,那你看看韩忠彦,范纯仁,你比他们缺了什么?胆魄!” 文及甫没有因为文彦博的呵斥而动容,依旧道:“父亲,我还是担心。” 文彦博一脸的怒其不争,摆了摆手,道:“你要是不去,我就找别人。皇家票号那些事,给我尽快收尾,拿了多少钱,尽数还回去,再给皇家票号存两百万贯,这笔钱就不要动了。” 不要动,就等于是送给皇家票号了。 文及甫听的分明,眼角狠狠一跳,却没出声。 文彦博越发生气,冷哼道:“我看你不止不能去汴京,还得回乡!” 文及甫吓了一跳,连忙道:“父亲莫气,我听你的就是。我这就让人准备,明天启程去汾州。” 文彦博面这才好看一点,道:“得热闹一点。” 文及甫这才反应奇快,道:“孩儿明白,这就写信,父亲出介休入京,会很快传遍天下。” 文彦博双手撑着,要下,道:“扶我起来,我要写一篇祭文。” 文及甫连忙上前,扶着文彦博,道:“父亲要给谁写?” 文彦博艰难的穿着鞋子,道:“给太皇太后,司马光。” 文及甫疑惑,扶着文彦博向书桌走去,道:“父亲,不怕惹怒官家与章惇等人吗?” 文彦博在椅子上坐下,笑着道:“惹怒章惇等人是必然,但未必会惹怒官家。” 文及甫想不通,却低声道:“父亲,是想借此拉拢人心,与章惇等人抗衡吗?” 高太后,司马光等人的号召力在当前除了赵煦,怕是无人能及,在顽固派当中,赵煦也不及。文彦博公然祭奠他们,没入相怕是就会有无数人靠过来。 文彦博没有解释,道:“你去吧,约束好家里人,不要再了。” 文及甫心忧虑与惶恐,眼见文彦博主意已定,他不敢多劝,应着转身出去。 文及甫站在门口,心头不安,脑子里又一片繁。 吃到手里的五百万贯要送回去,还得再送两百万贯!这一来一去就是七百万贯,怎么能不让他心疼! 最重要的,还是他父亲决定去汴京。 那是虎之地,充斥着魑魅魍魉,到了那里,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父亲,真的能撑得住吗?’ 文及甫最大的不安就来自这里,他担心文彦博撑不到京城,到了京城也未必应付得来章惇等人,何况还有一个俯瞰一切,掌握他们命运,深不可测的官家。 第二天,文家就收拾停当,足足了二十多辆马车,人就四十多人,还有众多被遮盖起来,看不清平车上的东西。 文彦博坐在马车,上上下下都是厚厚的被褥,文及甫更是站在马车旁,对着驾车的下人千叮万嘱。 文家大门里的人进进出出,引来了不少围观,窃窃私语,不知道文家突然这么大动作要干什么。 这时,一队紫衣骑兵好像突然出现,来到了文家马车的前头。 一个罗卒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最前面的马车,朗声道:“文相公,皇城司为您领路,请安心。” 文及甫见着,心头愤怒,面难看。 文彦博倒是不急不怒,声音清朗的道:“有劳。”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