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这场雪仗演变成了孩子和两个大人的对决。 桑洱很卑鄙地用了尉迟兰廷的后背当挡箭牌,一有雪球飞来,她就缩头埋在他辛心口,等攻势减缓了,就摩拳擦掌地回击:“看我!吃我一招!” 尉迟兰廷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被那么多人围起来,看双方闹得尽兴,忽然也弯,手指进了雪地里,抓起了一把雪球,朝着一个小胖子扔去。 无奈,由于对战双方人数悬殊,桑洱和尉迟兰廷最开始还能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击,不到十分钟,就溃不成军了。 混间,不知是谁踩到了积雪,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几个孩子着白的呼气,还脸兴奋,想乘胜追击,桑洱玩得尽兴也累得够呛,见状,立刻投降:“我们认输啦,认输啦。” 尉迟兰廷躺在雪地上,忽然间,发出了“嗤”的一下笑声。 膛震动,他弯起了眼,无声地笑了一阵。 污泥被雪覆盖着,人躺在上面,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脏衣服。睁眼上看,是无边无际的旷野、浅淡纯净的蓝天。 活了二十年有余,他还是第一次放纵自己做这么畅快的事。 当年出生在囚笼里,相伴的只有哑奴和母亲妹妹。之后去到姑苏,也只不过是从偏僻深山里的笼子,换到了一个更深广、更华丽的囚笼里。将自己幽在“妹妹”的皮囊下,过着别人的人生。 缩骨功解开,是身体的桎梏消失了。 而如今,仿佛是蒙在心上的重重锁链,也松了几寸,拨云开雾,在神上,长长地伸了个懒。 桑洱趴在地上,支起手肘,发现这家伙居然在笑,有点儿懵。 尉迟兰廷是被雪打傻了吗? 被一群小孩的雪球打得丢盔弃甲,这么有损他男主形象的事情,他居然还笑得那么开心? 刚才从他怀里滚下去时,桑洱不小心吃到了一口冷冰冰的雪,回过神来,赶紧呸了两声。 喉咙忽然发,桑洱咳了数声,忽然,嘴角热热的。她怔了一下,伸手摸去,看见了指腹星星点点的血。 这是…… 不好了。 余光看见那几个小孩正朝自己跑来。桑洱的第一反应是抓了一把雪,用袖子扫了几下,埋住了血迹。 埋住以后,却还是很快有血滴下来。 桑洱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下。 卧槽,这可真是船迟又遇打头风。怎么鼻血也跟着下来了? 桑洱赶紧深了一口气,将脸往雪堆里埋了埋,使劲地转了两下头。 好在,这鼻血只是了一小会儿就止住了,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闹了一下午,天开始泛起暗。众人终于打道回府。 几个小孩一边打闹,一边跑在前头。桑洱以累了为由,拽着尉迟兰廷的袖子,脚步有点儿慢。不知是不是没缓过来,桑洱分明觉得自己走得很稳,身体却忽然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好在,尉迟兰廷察觉到了,揽住了她的肩,沉声道:“怎么了?头晕?” 桑洱说:“累了,困。” 尉迟兰廷没说什么,就直接将她背了起来。桑洱趴到他背上时,竟有一丝受宠若惊。不过这样确实舒服省力,她便没有推拒,将脸侧着枕在了他的背上。 锁魂匙的供养体,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之前,桑洱问过系统,得知最初的副作用,就是时不时的疼痛和出血。 到后来,这具身体会一夜白发,记忆力也会衰退,忘记身边的大多数的人和事,甚至连筷子、勺子也握不稳。 如枯槁的鲜花,一步步地衰败而死。 系统:“所以,你现在明白减免痛觉的必要了。” 桑洱:“完全懂了。” 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第一层的副作用,不知道一年后的她会变成什么样。 说不定会是一具呆呆傻傻又失忆、瘪嘴无牙皱巴巴的干尸,那样好难看的。 此时,路旁一间裁铺映入了眼帘。桑洱原本还有点发愁,瞥见了那一卷卷布料,眼睫忽然动了动,起了一点别的心思。 俗话说,人靠衣装。生前死后都一样。 虽然控制不了自己最后的模样,好歹,在别的方面可以努力一下。 工具人也是有尊严的。 系统:“……” 桑洱畅想了片刻,又想起来,自己现在兜里一文钱也没有。 迟些有机会,有了钱,或者有命回到姑苏的话,就去量身定做一件漂漂亮亮又合心意的寿衣好了。要选一块看起来富贵点的面料。躺进棺材的时候,也会赏心悦目一点儿。 第45章 就这样,桑洱和尉迟兰廷暂时在桃乡落了脚。 在这个安然自乐的山中小镇,没有了锦绣金屋、仆从环绕,生活里的各种杂事,都须得亲力亲为。每需捡来干柴烧火做饭,烧热水再灌入大木桶来沐浴,带着草木灰和澡豆在衣板上洗衣服,偶尔还得修补漏风的门窗…… 在别人家里,这些琐事,都还能由夫儿女分担着来做。 到了桑洱和尉迟兰廷这里,就全是尉迟兰廷一个人的活儿了。 偷懒不干活,是身为小傻子的权力。既然尉迟兰廷这么上道,桑洱心说这下正好,她可以当米虫了。反正,据套路,买股文的男主都天赋异禀,干啥啥都行,做家务肯定也很在行。 但很快,桑洱就发现自己盲目高估了尉迟兰廷。 哪怕过了很多年,桑洱恐怕都无法忘记,第一次看见尉迟兰廷做的晚饭时,那直达灵魂、让她虎躯一震的冲击力。 那是两人来到桃乡的第三天。 头两天,都在忙着购置东西,两人的晚饭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到了第三天中午,尉迟兰廷忽然提出,夜晚试试由他来做饭。 烧再好,顿顿都吃也会吃腻。天天吃外卖也不健康。于是桑洱欣然点头。 一觉睡醒时,天已经黑了。还没闻到饭菜香味,桑洱饿得肚子咕咕叫,疑惑地去了客厅。正好,尉迟兰廷端着两盘菜,姗姗来迟。 那捧着碟子的手指,白皙修长,像骨瓷做的,有灼红和细小伤痕。碟子里的食物,却完全是可以打马赛克的程度。 桑洱:“???” 与她那茫然震惊又疑惑的眼眸对上了,尉迟兰廷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了几分尴尬,放下了碟子,正要说什么时,桑洱已经把心一横,夹了一块稍微能分辨出原形的食物,放进了嘴里。 唉,作为舔狗,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管尉迟兰廷拿什么出来,肯定都是要捧场的。 尉迟兰廷见她毫不犹豫就吃了,显然怔了一下。但下一秒,桑洱就脸剧变,“哇”地吐了出来。 “别勉强了。我出去给你买吃的。”尉迟兰廷将碟子收走了不让她夹,移开了眼,轻咳一声,状若镇定地说:“我明……再做点别的,应该会好一点。” 桑洱信了。 结果是信了他的。 明复明,明依然是马赛克式饭菜。 短短几天,桑洱就目睹了他数次将锅烧黑。揭开锅盖,里头要么是滋滋地冒泡的糊状物,要么就是一块焦黑状的不明物体,黏在底部,抠都抠不下来。与这些可怕的黑暗料理相比,把米饭煮得夹生,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关键还在于,尉迟兰廷不是在故意捣,是在很认真地做饭。 桑洱:“……” 认真做还做成这个鬼样子,比来一通更让人绝望了好不好!(╯‵□′)╯︵┻━┻ 还有,人家洗衣服,他也洗衣服,尉迟兰廷居然可以将衣服硬生生地烂,他的手是砂纸做的吗? 几天后,桑洱觉得,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不能再装傻了。忍不住想出手时,几个救星从天而降,登场了。 那就是他们邻居的几个大婶。 尉迟兰廷如今的扮相,相当地入乡随俗。但这几个热心肠的大婶看他温文尔雅、说话又温温柔柔的模样,就道他肯定是家道中落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再说得直白点,就是一直被仆人伺候,自己没干过活儿的那类人。 难得的是,已经家道落魄到这地步了,这位兰公子也不让他媳妇儿干活,这可太少见了。 几位大婶又赞又叹,主动介入,教会了尉迟兰廷几道家常菜的做法,告诉了他怎么腌制类。还有,在开后,还可以点苗,在院子里养着,那就能吃上蛋了。 作为回报,尉迟兰廷欣然答应帮这些大字不识的婶娘们代笔写信。他本就写得一手潇洒好字,但谨慎起见,他如今全换成了左手来代笔。这样竟然也写得不差,比普通人都要工整秀气多了。 这天,桑洱睡到了自然醒,正睡眼惺忪着,隐约听见后院传来了说话声。 这间小宅子的灶台建在后院。桑洱支开了房间窗户,正好可以看到灶台。 此时,一个膀大圆的大婶正站在灶台旁,乡音飘上空。 尉迟兰廷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袖子卷起来,手中拿着锅铲,神肃然,眉头紧锁,颊上沾了点柴灰都没察觉到,仿佛来到了一个神秘的未知领域。被大婶指正做法后,他时不时就会喃喃:“原来如此。”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在这些大婶面前,尉迟兰廷竟也会出这种像小学生一样,虚心又乖巧的样子。 忽然,不知看到了什么,泼辣的大婶一瞪眼,高高“哎”了一声。急起来,她抬起手,仿佛在教训小孩,“啪”地轻打了尉迟兰廷的后脑勺一下:“错了错了,现在放太早了!” 尉迟兰廷:“…………” 平生从未被别人用这样朴实无华的方式教训过。尉迟兰廷猝不及防,被一巴掌打得一个趔趄,身体往前一倾,额头上,仿佛有青筋在跳动。 桑洱第一次看到他吃瘪的样子,有点幸灾乐祸,一下憋不住,发出了“咕嗤”的笑声。 明明是很轻微的响动,还隔了一段距离,但尉迟兰廷似乎还是听见了这声淡淡的嘲笑,蓦地侧过头,两道视线直直地来,几乎一瞬间,就捕捉到了正在窗户底下看热闹的那颗脑袋。 神沉沉,颇为不善。 桑洱:“……” 桑洱立刻不笑了,老实地合上了窗户,蜷成状,缩回了被窝里 尉迟兰廷:“……” 他盯了那扇窗户一会儿,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快到午饭时间了,大婶见他也差不多掌握了,这次总归不会烧穿锅底,也就告辞,回自己家了。 人一走,院子就安静了下来。前些天下的那场小雪,如今稀稀落落地堆在砖墙上,里头着一些深褐的枯枝。天儿寒冷润,却又透着一股明净的蓝。桃乡的房屋都很低矮。越过重重青瓦,能看见绵延遥远的山脉。 灶台上,在小火的烧炙下,锅里的焖飘出人的香气,白烟消散在风里。烧水的铫子里头,咕噜咕噜的气泡撞击着水面,又逐一破开。 尉迟兰廷捡了一柴枝,放进炉灶下,指腹粘了一层薄灰。他望着自己的手心出神。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