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室里,沉溪奉了茶。 要说伺候虞锦与伺候南祁王还是大有不同,同样是奉茶,但给沈却奉茶,沉溪的指尖都是绷紧的,平轻松自在的拾星阁气氛忽然有些沉闷。 虞锦殷勤地揭开茶盖,道:“阿兄怎么来了?” 沈却侧目,目光短暂地从那张小脸上划过,眉似新月,双目澄澈,怎么看都不似装出来的样子。 他不动声地捻了下指腹,一时间不知是希望她真失忆,还是希望她在骗自己。 “怎么,你能悄悄摸进琅苑,我就来不得拾星阁?” 虞锦默然,看,果然是来算账的。 她心下腹诽,你来得,你当然来得,莫说拾星阁,整座王府都是你的,哪里是你南祁王去不得的? “嘶,好疼。” 姑娘眨着双委屈的眸子,伸手碰了碰后颈。 就像是在说,你看我够可怜了吧,那些烂账就不要算了。 沈却扯了下嘴角,明知她是故意的,还是招手道:“过来,我看看。” 虞锦怕他过会儿还要翻旧账,摇头道:“不必了,落雁还没上完药呢,阿兄走后我再接着上药。” 这是逐客了。 沈却眼尾轻抬,口吻里带上两分命令的语气,道:“过来,坐下。” 虞锦只好老实挪过去,背对他落座。 垂在背脊的青丝被挑开,出颈后泛红的肌肤。 她是夸张了些,但这伤也是实打实的。 男人眉心一蹙,这人是瓷器做的吗?楚澜三天一罚五天一打的,也没见这样脆弱。 沈却淡声道:“落雁,药。” 落雁微愣,忙把药递上去。 少顷,涂膏药的手掌便直直覆在虞锦的后颈上,凉得她一个灵,蓦地站起身,又被拽了回去。 他道:“别动。” 不知是不是今夜看了不该看的,虞锦浑身僵硬。 平里再如何碰触,都还隔着衣裳,可眼下也、也算是字面意义的肌肤之亲了吧…… 他二人又不是亲兄妹,这不合适,实在不合适。 虞锦侧身避开,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 她道:“怎好麻烦阿兄,还是让落雁来吧,落雁,打水给阿兄净手。” “不麻烦。”沈却看她一眼,顿了顿又道:“兄妹之间,何须客气。” 虞锦:“……” 怎么,他也失忆了吗? 愣神之际,她又被拉回了原地,只是这么一来,便成了面对面,他的手绕到了后颈。 虞锦有些不上气,但她要保持冷静。兄妹,既是兄妹,这时候就该冷静才对。 小姑娘抠了抠掌心,朝他一笑:“多谢阿兄。” 沈却打量她的神,道:“之前撞了脑袋,还疼吗?” 虞锦柔声道:“有时夜里还有点疼呢,不过已大好,阿兄不必担心。” 沈却“嗯”了声,不经意地问:“以前的事,还是半点记不起来?” 闻言,虞锦心中的弦霎时绷紧。 她眼一垂,嘴一瘪,伤心道:“记不得,一想便头疼,也不知何时才能想起。” 四目相望,虞锦攥紧手心,很是沉得住气。 那两簇忽闪忽闪的眼睫,沈却不由多看了一眼,半响才松了手,用帕子擦净手心,道:“后颈别沾水,明记得上药。” 虞锦应了声,趁他低头之际重重松了一口气。 须臾,虞锦目送他离开,好声好气道:“夜深,阿兄小心看路。” 沈却迈过门槛的脚微顿了一下,那话里暗含的一丝喜悦,还是准确无误被他捕捉到。 他无声笑了一下,这么怕他? ===== 后头几,王府都安分许多。 虞锦提着冰镇果茶去槐苑陪楚澜抄书,一来二去,两个人之间的情又亲了不少。 沈却闻言,并未阻拦,也没多放在心上。 他正两手撑在桌沿,细看仓关的舆图,门外“笃笃”两声响,元钰清推门进来。 他瞥了眼桌案,道:“王爷上回让我查的,有眉目了。” 沈却顿了下,视线上移,落在他身上,“说。” “不查不清楚,这一查才知,虞家那些传言被编排成了戏曲,一路传唱到上京,名气还不小,唱的正是一恶毒继母趁家中主君征战未归,强着原配所出的嫡女下嫁的故事,且这出戏里的细末简直与虞家那档子事一模一样,其中还牵扯了兵部,这不明着说是蒋淑月那位靠外甥女下嫁谋职的兄长吗?且一旦事关朝廷,百姓自然热络,难免传得就快些,也难怪承安伯府没能拦住此等传言。不过,追溯源,你猜这戏从何处唱起的?” 沈却没那个耐心,只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 元钰清摸了摸鼻梁,继续道:“正是原州平玉楼,一个唤作芰禾的戏子,不过据她所言,这出戏是她自个儿编纂的。” 原州,平玉楼。 沈却若有所思地蹙了下眉,“知道了,段荣,叫沉溪来。” 元钰清疑惑挑眉,叫沉溪来作甚?这与沉溪有何干系? 他问道:“可要继续查?此事有疑,怎可能如此巧合,戏里唱的竟与虞家境况桩桩件件都能对得上,这出戏,定是有人授意。” 沈却觑他一眼,见元钰清对此事热情高涨,顿了下道:“随你。” 如此,元钰清才算作罢离开。 没一会儿,沉溪便来了。 说起来,沉溪与落雁本是伺候在琅苑,眼下虽伺候虞锦,但偶有时也会被沈却叫来问上两句,她也自是知无不言,主子毕竟是主子。 沉溪上前,福身道:“王爷。” 沈却看她,直截了当道:“在原州时,是你陪虞锦去的平玉楼。” 没想王爷竟是要问此事,沉溪回想了一下,“是,那是奴婢陪三姑娘去的。” 沈却接着问:“她当是坐在大堂听戏,还是点了戏子?” 沉溪道:“回王爷,三姑娘当开口便是要最好的,倒也没具体点谁。” “来人是谁?” “好似…好似唤什么荷,王爷恕罪,奴婢愚钝,没能记清。” 过了好半响,才听男人道:“你下去吧。” 沉溪费解又心慌地应声退下。 未时了。 丛云遮,窗外忽地吹过一阵清凉的风。 沈却望着那飘起的帘幔,角轻勾了一下,倏然垂目,溢出情绪不明的笑。 他转动桌前的山水笔架,墙上的画像瞬间移开,出暗格。 里头是成山一样的密信。 沈却取出其中一封,捏了捏边角,叫来了侍卫。 ==== 晚膳后,虞锦照例前往槐苑。 五十遍《女戒》,两个人辛苦了几,已然所剩不多。 她走过石子小径,正要拐角时,便听前方两个侍卫正笑谈。 其中一人道:“这个时辰,你不是应在琅苑当差么?” 另一人便答:“元先生来了一趟,拿着封密函,提了句什么……哦,边城,王爷便将屋外守卫都遣了出去,眼下两人一道出了府,左右无事,我啊偷会儿懒,陈兄莫要拆穿我才好!” “哪里哪里,你们琅苑当差实在辛苦……” 第23章 头疼?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 边城、边城又怎么了? 边城二字, 何其有效。虞锦对任何与父兄有关的消息都至极,脚步立马慢了下来。 与侍卫擦肩而过后,虞锦在槐苑小门前顿步。 她面不改道:“帕子好似落在拾星阁了,沉溪, 你先进去吧, 我去去就回。” 沉溪忙道:“姑娘, 奴婢去拿。” 虞锦拦住她, “我自己去就好。” 她又拿了沉溪手中的食盒, 道:“都是果茶, 表姑娘也喝腻了,正好, 我让落雁换绿豆汤来。” 说罢,虞锦脚步匆匆地离开。 沉溪不解地看了眼她的背影, 这又闹得哪一出? 虞锦似一阵风,一溜烟就走至琅苑。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