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荣没想到她会在这,连忙让人将那受伤之人拖了下去,生怕吓着他们娇贵的三姑娘,“三姑娘,您可是来寻王爷的?” 虞锦点头,忍不住问:“方才那人犯了何事?” “他啊,王爷手下一个卫兵,前些子谎称家中老母病重,从军中支出了一笔银子,结果今查明他家中老母早就病逝,那银子是为还欠下的赌债。王爷最容不得人说谎,更容不得此等有违军纪的行为,便罚了六十板子,除去军籍。” 六、六十板子? 虞锦瞪眼,六十板子可是能要人命的! 段荣道:“欸,姑娘稍等,属下去通报一声。” “不、不用了!”虞锦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46章 话别? 你想去哪儿? 层云涌动, 骄半掩,落下半地荒凉的影,正如虞锦破碎的心境一般,略显萎靡。 “咻咻”, 箭矢击打在靶子边沿, 随着她一声叹息, “吧嗒”落在地上。 虞锦心不在焉地从箭筒里重新出一支箭, 散漫搭在弓.弩上, 正要摁下板扣时, 忽地被人覆住手背,半个身子落入坚硬的膛, 一阵浅浅的松香气味飘至鼻息间。 虞锦微怔,仰头视之。 印入眼帘的便是男人紧绷的下颔线, 沈却垂目看她一眼,嗓音缓缓道:“准头呢?” 虞锦忙对准靶子,食指便被一股力道带着往下摁,“嗖”地一声,竟是直中靶心。 沈却松开她,道:“方才去议事房了?找我有事?” “喔、对。”虞锦摸了摸鼻尖, 移开目光道:“你午膳不是没用么?我今早带了桂花糕来,想问你饿不饿。” “就这事?” “嗯!”虞锦坚定地点头。 沈却深深看她一眼,没多言,正转身之际, 虞锦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拽住男人一方衣袖,抿抿,轻声道:“倘若、倘若我做错了事, 你会生气吗?” 沈却稍顿,剑眉很快地蹙了一下,“楚澜又带你做什么了?” “没没,不是楚澜……”虞锦连连摇头,发髻上的坠子噹噹作响,她支支吾吾道:“就是倘若,倘若阿兄生气,要如何才能让你消气?我只是想问一下,万一以后惹你生气,也好有个对策是不是。” 沈却好笑地看她,“那你还未雨绸缪的。” “阿兄教得好。”虞锦殷勤地眨眨眼。 “那要看你所犯何事,视情况而定。” “比如、比如我撒谎骗了你呢?” 话音落地,男人停顿片刻,目光沉静地落在虞锦脸上。几乎是立即,他便明白过来所为何事,军中的消息四通八达,虞广江一事又不是什么秘事,他虽有探子传递信息,但至多一,各处就该传开了,会传到虞锦耳朵里,也无甚奇怪。 只是没曾想,这么快。 至于她在担心什么,他自也心知肚明,不过若虞锦知晓自己那拙劣的演技早被识破,恐怕到时要气得找条钻进去。 只停顿了一息,沈却道:“那就——” “算了。”虞锦倏地重重松开他的衣袖,有些不忍心听下去,囫囵道:“我就随便问问……没什么要紧的,落雁,再给我搭支箭。” 她自欺欺人般走远了。 男人薄轻启,本开口叫住她,可看她那自暴自弃的背影,忽地一哂,进了营帐,“段荣。” 他淡淡道:“近让虞锦身边那些暗卫跟紧点,还有琅苑周围的守卫,都上点心。” 段荣神一凛,以为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忙应道:“是,属下明白。” === 这几来,虞锦眼可见憔悴不少,几次三番对着沈却言又止,支支吾吾半响,又以旁的事糊过去。 当初她撒谎撒得轻巧,万万没料到会有今的为难。 许是过于忧心,这夜虞锦辗转反侧后,艰难入睡,梦境接踵而至。 梦里,沈却面可怖,脸鸷。他手中握着楚澜的长鞭,负手立在长凳边。 长凳上趴着的人正是虞锦,有侍卫摁住她的肩颈不允动弹,她挣扎再三,可怜兮兮喊着“阿兄、阿兄”也没换来男人半点动容,却看他手中长鞭高高扬起—— “簌簌”两声,虞锦皮开绽,疼得小脸惨白。 “哼……” 被褥里,虞锦屈膝蜷起,睡梦里还深深了一口气,直至疼醒,她着后扑簌簌地哭。 这太疼了,太疼了! 虞锦搭搭地委屈了一番,盯着窗前落的一地月,愈发坚定了此事绝不能当着沈却的面坦白,否则父亲来接她时,怕是要将她一路抬回灵州。 实在不雅,恐惹人嘲笑。 且……最令她难过的并不是那两鞭子,而是梦里沈却的冷漠疏离,让虞锦颇委屈。 想来也是,若是被骗的那个人是她,她也不会有好脸的,但要是沈却知道真相后待她那般冷淡,虞锦心想,她又何必留下自讨苦吃? 不如早早离开,也不必碍他的眼。 思及此,虞锦重重握拳,深以为然。 翌清晨,虞锦以看账为由留在府中,又寻借口向白管家要了一张垚南舆图,仔细标好了镖局和城门的位置,又开始收拾金银细软。 此回灵州山高水远,她定是不能穷着自己,钱财傍身少不得,但这一路匪徒定也不少,既没有王府庇佑,最好的法子便是雇请镖师了。 准备周道后,虞锦藏好包袱,唤来了沉溪落雁。 她握着二人的手,一本正经道:“我子挑剔难伺候,体质又颇有些倒霉,这些子来也连累你们遭了不少罪,委实辛苦了。” 沉溪与落雁心下咯噔一声,互觑一眼,姑娘又惹事了? 虞锦继续道:“主仆一场,也是缘分,你二人可有何想要的?想要什么,我都应允。” 沉溪忙道:“伺候姑娘乃奴婢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一说,更不敢以此为功。” 落雁也应:“姑娘是好主子,我与沉溪都很愿意伺候姑娘。” 虞锦十分动,心想回灵州后定要好好奖赏她二人。 又道了几句云里雾里的话后,虞锦犹豫再三,才命她二人备上点心茶水,亲自捧着托盘叩了书房的门。 然才轻轻一叩,门扉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隙,书案处灯火微弱,沈却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一般。 虞锦微顿,抬脚踏进。 她小心翼翼走近,垂头瞧了沈却半响。 烛火摇曳,落在他侧脸上的影也不停晃动,他落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那张脸好似又更俊了几分。 虞锦心中忽生一丝不舍的情绪来,她喃喃道:“睡着也好,我有好多话想同王爷说呢。” 掩在袖口下的指节微动,蹭了蹭冰凉的扳指,第一次听她这么喊他。 只听虞锦轻声道: “王爷,一开始实属无奈才骗了你,我确实没患上什么失忆之症,但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一路来多亏王府照拂,待我回灵州之后,一定好好谢王爷,届时王爷想要什么,我都绝不吝啬。” “不过灵州路途遥远,我暂时还身无分文,只好先向王府借用一二。还有,我担忧中途受伤患病,便向白叔要了好些灵丹妙药,路途颠簸,我就顺带捎上那中御赐的羊软垫,王府家万贯,想必不会同我计较。” 男人嘴角微,她倒是不含糊。 虞锦说得有些累,索蹲下,嘀嘀咕咕道:“还有那些画像,没还给王爷,并非是我偷懒没掌眼,而是那些女子实在与王爷十分不相衬。南祁王府高门显贵,王妃自要与其家世相当,才算得上天作之合……模样也不得含糊,最好是细眉大眼,最好还是桃瓣眼,漂亮又可人,若是笑起来有一对若隐若现的梨涡,就更好了……子太过沉静不行,否则府里过于清冷……” 黑云自屋檐西边飘至东边,虞锦还在絮絮叨叨。 沈却弯了弯,好想抱她。 又过一刻钟,虞锦才堪堪闭上嘴。她撑着座椅扶手而起,因过于口渴,还将给沈却端来的茶偷喝了几口,方才提步离开。 房门阖上的一瞬,男人蓦然睁眼。 他捏了捏鼻梁,就着她喝剩的半盏茶一饮而尽,这才起身上前,推门而出。 琅苑四面高墙围绕,唯有长廊尽头的厢房后,有一面稍矮些的墙。 两棵榕树高耸屹立,中间的墙上挂着一个瘦小的人影。 虞锦踩在巨石上,踮着脚尖,伸长手臂将沉重包袱抛在了墙上,随后两手撑住墙,一只腿往上够,但动作显然十分生疏。 若非形势所迫,这般不文雅的动作,虞锦决计不会做! 她恨恨地在心里腹诽良久。 一刻钟、又一刻钟过去,虞锦还在墙的里侧,连只头发丝也没能越过这面尚且算得上矮的墙体,她轻轻息,额角尽是汗意。 虞锦打起神,正最后再试上一试时,一阵夜风袭来,吹得树叶簌簌发颤,抖落一地树叶,一道清冽低沉的嗓音缓缓而至: “你想去哪儿?” 几乎是立即,虞锦脚一滑,往后跌了一步,惊恐万分地望向墙侧。 男人就那么负手立在树下,傲然立,衣袂翩翩,银白月落在他眉目间,渡上一层朦朦光晕,叫人看不出丝毫情绪来。 他、他怎会在这儿?他方才不是睡着了么? 虞锦美目瞪大,心跳停滞了片刻,脑子飞快转动,遵循本能地惜命道:“喔,看、看风景……今夜微风不燥,皓月当空,星子也比往常多,委实叫人挪不开眼。” “是么。”沈却嘴角隐去一抹笑意:“趴在墙上赏景?” 虞锦点头,一本正说:“这样看得清楚。” 沈却无言,他甚至觉得,如若不将虞锦喊下来,她能趴在墙上与他唠上一夜也说不准。 思及此,沈却不再与她胡扯,直言道:“下来。” 今夜定是走不了了,她总不好在墙上趴一夜,便老老实实、一瘸一拐地蹦了下来。 随即脸无辜地回以他的目光,简直能把人气死而不自知。 沈却眉宇微蹙,垂目瞥了眼她的脚踝,略有无奈道:“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说罢,他才弯将人抱了起来。 虞锦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静了一瞬,问:“你是……何时醒的?”DAMIngPUmP.com |